日暮烟雨（空荧cp向）

　　谢尔特是帕劳斯一族最不具存在感的地方。

　　也正是这份微弱的存在，让荧在深陷都城那摊泥沼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将它作为自己的庇护之所，而阔别多年的孪生哥哥，也需要有人陪他走过人生的最后一段历程，如此既能消除联盟担心自己卷土重来的疑虑，也可以安抚家族那些不轨之人，让他们暂时将审视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

　　至少在当初制定这项计划时，荧所预见的结果应该是这样的。

　　当最后一缕残阳没入谢尔特周围暗沉的林影后，空气里的温度也徒然降至诡异的冰冷，而荧站在二楼房间的窗前，望着城堡庭前那群不同来历之人，正将一只体型巨大的野兽团团包围，尽管与之前未被兽类特征完全覆盖的模样相差甚远，但荧还是从它望向自己的眼神中，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那是她的哥哥，已处于完全兽体状态的空。

　　而联盟的执法者、蒙德自治区的治安员、至冬国的外交使团愚人众，还有其他地区的各式武装力量一齐聚集在他面前，像不同方向汇聚而来的溪流，试图将共同的敌人逼入绝境，哪怕他们眼前堆满同伴残缺不全的尸体，而源源不断的鲜血，已将里德原本打理得紧紧有条的花园，全部浸染成了暗红诡异的色彩。

　　直到荧看见查耶维奇在与空纠缠中，将一柄短刃插进他的颈侧，那一刻，嘶吼伴随着愤怒响彻整个谢尔特，而庞大的兽体则在这一地血腥中轰然倒塌。

　　仿佛被血脉牵引的力量触动，荧的心脏似乎抽动了一下，但也仅仅一下，之后便如风过无痕，入水成流，一切情感皆由此消散。

　　从小便在与人争夺中长大的荧，理智、多疑，且冷酷，情感是她最缺少东西，也最不需要的东西，更何况还是面对一个欺骗自己的人。

　　她努力说服自己，不去看空倒下时的眼神，像一个假装忙碌的孩子，随口问道：“查耶维奇为什么会和愚人众在一起？”

　　“因为他本就是至冬国受联盟命令，派遣至你身边的卧底，真名达达利亚，代号为‘公子’，他的目标是谢尔特的主人，也就是你眼前所见被植入兽类基因的违禁实验体，直到后来被对方发现，所以不得不退身离开。”

　　在一众战力中略感单薄的白术，并没有跟着去参与这场围剿，而是被留下来照顾刚刚经历过创伤的荧，他站在荧身后，与她一同望向窗外，一边向她解释这场对峙的来龙去脉。

　　“根据长生最近从联盟数据库中获取到的资料上所记载的信息来看，联合政府成立之初，曾对一批太过危险的基因工程实验进行过大规模的清扫，但急流之下总有漏网之鱼，比如你们家族中对此念念不忘之人，依旧在暗中进行着相关实验。”

　　他言简意赅地总结了下事件的前因，但也说得比较委婉，毕竟谢尔特是来自荧母亲的遗产，对于空的危险性，荧也应该最有感触，白术不经意扫过她低头时从发丝间露出的红痕，整个人气息变得莫测起来。

　　而荧只觉得被巨大的荒谬所笼罩，“这么说，联盟真正提防的从来都不是我？”

　　怪不得当初会那么轻易允许自己离开。

　　毕竟按照当时荧与联盟之间关系紧张的程度，她在那个时候提出前往谢尔特，其实是做好准备要与委员会僵持到底的，可最后结果却出人意料的顺利，荧还以为是谢尔特足够让人忽视和放心，却不想联盟从一开始盯上的就是谢尔特。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白术也一副不可思议的语气：“要不是前段时间正好碰上达达利亚，他借助愚人众的力量，将长生从限制中释放出来，我也不可能猜到联盟竟然从一开始是那样打算的。”

　　“限制？”

　　“荧不解地回头，“长生怎么了？”

　　“而白术垂眸看她，一时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说起。

　　“在你离开都城时，长生便突然陷入了瘫痪，我调查了很久，觉得或许是它在联盟数据库中，接触了某些被施加限制的数据内容，从而遭到反噬，而后来也被证实确实如此。”

　　“所以，那家伙到底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一想起那只脾气不太好的小蛇，荧就觉得有些好笑，而白术却在她的调侃中，面色凝重起来，“据它自己说，之前为了收集有关病毒介导基因转移的相关试验数据，于是向联盟中心系统发起了访问申请，最后顺利通过，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它总会在数据库中碰见一条陌生的访问数据。”

　　“是谁？”

　　荧也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联盟数据库的安全防护，是日常事务管理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而那个时候她还坐在执行官的位子上，自然不希望自己的执政生涯再出现一些不必要的污点。

　　可白术却无奈地摇了摇头，“它说它当时并没有在意，因为对方也没有表现出会威胁数据安全的意图。”

　　荧：“……”

　　她无语地叹了口气，觉得作为一款AI，这条蛇未免想法也太多了点。

　　而白术则继续说：“直到联盟纪念日那天，科学院防御系统暂停运行，而长生无意中发现实验室内还有一套隐藏系统正在悄悄运行，它好奇查看了一下，结果发现系统正在被某个不知名程序篡改运行数据。”

　　“所以，这就是它所说的全系统只能找到两段关于纪念日当晚实验室内监控记录的原因？”

　　荧觉得头疼，又觉得好笑，“那接下来，它是不是上前阻止不成，反倒被程序反噬，于是最后慢慢陷入了瘫痪？”

　　“差不多。”

　　“怪不得。”

　　荧了然地点了点头，这确实是挺丢人的，难怪长生扭扭捏捏不肯说。

　　至于联盟选择隐瞒实验室监控记录的存在，大概也是因为知道这个系统存在的人并不多，很有可能只局限于最初建立联合政府的那几个人中，而像荧这种后来居上之人则被有意被排斥在外。

　　毕竟，就算没有证据，她不也被联盟委员会强行革职了吗？

　　荧深吸一口气，说：“你和查耶维奇是什么时候遇见的？”

　　“大概一个月前。”

　　白术老实回答，而荧面带思索地说：“那岂不是查耶维奇失踪的时候？”

　　“……”

　　“既然如此，昨天你离开时为什么没有告诉我这些？”

　　荧有些不满地看着白术，毕竟当时西风局的人正信誓旦旦说找到了查耶维奇的尸体，虽然他们的目的其实是空，但若能知道一些必要的信息，荧或许也会对整个事件产生新的看法，作出新的判断。

　　可白术却满目忧虑地看她，“我昨天并没有在谢尔特出现过，荧，那已经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了。”

　　“什么？”

　　“你在谢尔特所待的时间，或许要比你想象的久很多。”白术有些艰难地开口：“包括查耶维奇，他也并不是一个月前离开的，至少…不是你认为的那样。”

　　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而荧原本想要反驳，张了张嘴，却像被谁捂住喉咙一般戛然而止，她想起今天早上看到的那两段监控视频，画面中自己的一切行为，在她看来不也是毫无印象般的荒谬吗？

　　不是不存在，只是她不记得了而已。

　　“我来谢尔特时，发现你被强制休眠，我猜大概是神经性一类的药物，就和当初你在都城接受治疗时所服用的一样，只不过——”

　　白术语气变得迟疑：“在剂量上可能有所差别。”

　　可那到底是多大的差别，连记忆都能损坏？

　　无力感涌上心间，荧不想再继续讨论，此时窗外夜雨忽至，密密麻麻夹杂着冰冷地落下，似要将庭院里的鲜血冲刷干净。

　　这里的天气总是那么奇怪，无论前一刻多么晴朗，下一秒大雨就会缠绵而至，自由得仿佛不受规则束缚一样。

　　而以联盟为首的各方武备人员，正在城堡周围冒雨收拾残局，而白术见荧神色疲惫，便也不再打扰，退出房间来到楼下查看伤亡情况。

　　谢尔特的主人被抓，此后也将继续送往都城进行审判，他不仅牵扯到联合法案中被命令禁止的基因工程研究，还身负十几条人命，是社会危害性极高的存在，而与此同时，原本受雇于谢尔特的管家里德，却在这场抓捕行动中去向不明，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就像没人知道这个已在谢尔特生活数年的老人，为何在蒙德人口记录中找不到任何痕迹一样。

　　很快联盟的人便带着空离开了这里，就连白术也因为璃玥一方催促不得不立即动身，而在走之前，他曾问过荧要不要和他一起离开，却被荧拒绝了。

　　“我现在这个样子，最好还是乖乖待在谢尔特比较好，毕竟联盟刚利用完我，趁他们对此还有所愧疚之际，我得好好算算筹码。”

　　在白术面前荧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并向他承诺：“都城那地方，我是一定会回去的，到时候项目重启，你将还是我实验室里的首席专家。”

　　白术笑着说：“好。”

　　除了他以外，查耶维奇也在离开之前特意来和荧告别，对于这个从一开始就隐瞒身份的至冬国卧底，荧不冷不淡地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态度，既友好又疏离，直到最后，查耶维奇也似乎有些受不了地笑着说：“长官，我还是觉得你凶一点的时候比较好看。”

　　荧：“……”

　　“当然，如果能再多一些对我的独特温柔就更完美了，总比现在这么一副人偶脸让我心里感觉舒服。”

　　那嬉皮笑脸的样子，和以往的谦和恭敬截然相反，似乎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荧深吸一口气，将城堡大门重重地摔上，差点撞上查耶维奇的鼻子。

　　反正也是不会再见面的闲杂人等，用不着花费太多精力。

　　荧面无表情地想。

　　当所有人离开以后，整座城堡便只剩下荧一个人，突如其来的安静充斥着荧的每一天，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坐在院子前的石栏上，一边数着天上云朵，一边耐心等待空回到自己身边的日子。

　　可再深的思念和期待，也会在日渐积累的失望中被消磨殆尽，就像如今她和空之间因为背叛而彻底反目一样。

　　没有什么可以敌得过时间的考验，永不停歇的变化才是这个世界的本质所在。

　　就这样荧独自在谢尔特生活了一个多月，直到某天查耶维奇——现在应该是达达利亚——送来消息，说联盟已经通过法庭对空作出了死刑判决，因为涉及到舆论方面的影响，因此联盟选择所有程序都秘密进行，以免造成社会性恐慌。

　　就像看似永恒平静的水面忽然落入石子，尽管这个结果其实早有预见，但荧还是盯着通讯器上的“死刑”二字看了很久很久，直到细细的雷声从天际传来，荧才终于叹息地抬头，望着阳台外灰蒙的雨天发呆。

　　这世上唯一一个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就要死了，这个认知，不同于之前以为空病重之时，对他死亡进行预见的那种朦胧，而是被确切时间所规控的未来。

　　荧摸了摸脸颊上流淌的泪珠，惊讶地发现，自己竟会为此感到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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