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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十九下
萧山鱼眉眼微垂,面上隐有伤感之意,“我爹是个仵作,仵作薪资微薄,爹他单单是供养我读书已是很不易,根本没有余钱买房买地,幸而仵作兼有管理义庄之责,我爹便在义庄附近搭了间房子,然后筑起围墙,将房子和义庄都围在里面。
那就是我在寒州的家。”
在场之人无不面露惊诧之意。
萧山鱼仍垂着眉眼,将过往徐徐道来,“你们都知道,义庄里面有尸体,可你们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人,以偷盗贩卖尸体为生,他们为了偷尸体无所不用其极,故我爹在家中会设置捕兽夹,一来是为了保护尸体,二来也是为了自保。
至于捕兽夹上为何会有毒,这就涉及到另外一桩事,当初我不便开口解释,而今早已时过境迁,我倒可以说出来与你们分辨一二。”
萧山鱼恰到好处的抬眸,露出一双泛着水光的潋滟眸子,萧山鱼本就姿容绝世,此时浑身流露出些微的脆弱感,更令人看得保护欲倍增。
少年清冷的嗓音缓缓印刻在众人心尖,“我记得,那段时间寒州出了几桩惨绝人寰的人命官司,凶手杀了四个人,但是凶手一直逃窜在外,官府始终没有抓到人。
当时李推官想到一个引诱凶手出来的办法,便是官府对外散播消息,说尸体上藏了凶手遗落的东西,官府如今对凶手的身份已经有了些眉目。
李推官说,凶手为了销毁证据,必然会到义庄来销毁尸体,到时候他们就在义庄布防,静候凶手落网。
我,内心十分害怕。
虽然李推官跟我说官府的人就埋伏在周围,只要我一喊他们立马就会冲进来救我,但是我还是很害怕,那个凶手杀了四个人,手段令人发指,如此穷凶极恶的凶手,我哪里会是他的对手,万一在官府的人冲进来之前我就已经被凶手杀死了呢?
我当时害怕极了,就想起山上的猎户为了捕捉凶猛的猎物,会在捕兽夹上涂抹毒药,所以我就去药店买了毒药,我想只要绊住凶手的脚步,不让凶手有行动能力,我就会安全很多,所以,”
萧山鱼凝眸,眼中隐有泪光闪烁,眼神哀戚,似对邹煤经历的事情怀抱极大的同情,萧山鱼对邹煤柔声道,“邹煤,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你会突然出现在义庄,我当时都要吓死了,我误以为你是来烧毁尸体的凶手,当听到你跌落围墙的惨叫声时,我害怕极了,我甚至都不敢出去看。
还好你不满足当凶手的嫌疑条件,又被捕兽夹误伤导致残疾,所以李推官他们才没有把你当成凶手去审问。我其实一直都想要跟你解释,可是你根本不愿意见我,还一直误会我!”
萧山鱼说得十分动情,且始终语气柔和,有理有据,全然不似邹煤一般情绪激昂,但人们莫名地相信了萧山鱼所言,望向萧山鱼的表情甚为复杂。
萧山鱼继续说道,“我离开寒州久已,并不知道令尊因为给你采药从山上摔下去了,抱歉,邹煤,我不是有心的,从头到尾,我都不是。”
萧山鱼见时机铺垫正好,忽然话锋一转,“但是,邹煤,不怪我不信你的说辞,因为李推官他们说,他们从未见过有第二个人出现在义庄。”
萧山鱼言下之意,即当夜只有邹煤一人出现在义庄。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一凛。
萧山鱼说得诚恳,沈奇水一时有些许伤怀,便上前搂住了萧山鱼的肩膀,劝慰道,“菩晦,这本就不是你的错,你也不想的,你只是想自保而已,要我说,真有问题,还是邹煤有问题!”
沈奇水突然看向邹煤,目光审视,言辞犀利,“你大半夜往菩晦家院子跳什么?谁家好人大半夜不睡觉去翻别人家的墙啊!难道真如你所说去抓贼吗?
可既然是抓贼,为什么没有旁人见到过那个贼?!难不成那贼比你聪明机灵些,躲过了官府的埋伏?!我看根本是你没安好心,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
沈奇水始终坚信是邹煤自作孽,当初沈奇水甫一听闻邹煤在萧山鱼家里被捕兽夹夹断了一条腿时,沈奇水就觉得邹煤没安好心,毕竟哪家好人会大晚上不睡觉去爬别人家的墙啊。
不过当时萧山鱼明显不想多提,沈奇水也就没细问,反正沈奇水知道,邹煤在书院的时候就和萧山鱼很不对付,甚至邹煤还带着一群人经常欺负萧山鱼,比如将萧山鱼的书本撕烂,偷走萧山鱼做好的课业,也比如刻意砸毁萧山鱼带的午饭,放学后堵住萧山鱼的路要钱,又比如一群人和萧山鱼干架。
沈奇水对邹煤没一丝好感。
沈奇水帮过萧山鱼好多次,也是因此和萧山鱼成了好朋友,而邹煤不敢招惹沈奇水,因为沈奇水家比邹煤家有钱得多,所以当萧山鱼和沈奇水走近以后,邹煤都收敛了很多。
再加上后来邹煤腿断了,不能读书考学了,邹煤平日里裹着玩儿的那群人自然也散了,萧山鱼从此在书院安生多了。
安生到沈奇水对邹煤这个人都没多少印象了。
沈奇水一语中的,周围的贡生纷纷反应过来,围着邹煤指指点点,邹煤瞬间歇斯底里起来,发狂似的冲着萧山鱼大喊大叫,“是你,就是你,是你刻意害我!”
沈奇水一把将萧山鱼护在身后,萧山鱼顺着门口的方向,看见李肃正好带着一群碧霄楼的打手上来,李肃指着邹煤朝后说道,“就是这人,不仅砸坏了桌椅,还想要伤人,我们在座的都是今科录取的士子,此人因忌恨我等成绩而心怀不满,还请将人速速赶出去。”
打手们将邹煤团团围住,提溜小鸡似地将邹煤提走了,萧山鱼这才眼带歉意地看向在场众人,“抱歉,因我之故打扰大家的雅兴了,我自行离去,你们继续,务必吃好玩好。”
萧山鱼话毕便不再多留,连身后呼喊他的沈奇水都没理,只留给众人一个落寞失意的背影,看得沈奇水是唉声叹气,“哎,好好的大喜日子,都被烂人给搅和了。”
唯齐岩捏碎了酒杯,阴沉沉地看向萧山鱼离去的方向。
萧山鱼行至碧霄楼二楼拐角处,蓦然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萧山鱼愣了片刻,才离开那温暖的怀抱,萧山鱼就看向那温热胸膛的主人,眼中闪烁着细碎的光芒,问道,“你何时来的?”
应梵逍细细描摹着萧山鱼的眉眼,轻声叹道,“我一直都在。”
萧山鱼凝视着应梵逍的眼,神情莫测,问道,“你,可信我?”
应梵逍揽着萧山鱼往二楼包房走去,漫不经心,“阿兄,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开心与否,他既然打扰了你的雅兴,自然就该罚。”
萧山鱼甩开应梵逍的手,言语试探道,“若他所言为真,当真是我心怀怨恨,刻意算计于他,害他断腿毁仕途,使他有冤无处诉呢?”
应梵逍停住,侧身捏了捏萧山鱼的脸颊,“那也是阿兄技高一筹,他既然输了,就该服气才是,阿兄善于借力打力,若阿兄没有这样的手段,只怕那家伙早已经翻过院墙,将阿兄你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那样脆弱的阿兄,哪里能够走到我面前来。”
萧山鱼一怔。
应梵逍眼中透出一丝狠意,旋即又温和下来,搂着萧山鱼往包房走,“阿兄,今夜我也为你办了一桌宴席,虽然只有你我二人,但愿你不嫌单调。”
萧山鱼垂下眼睫,内心似有什么松动,那不知餍足的小虫在土里钻啊钻,最后咬得萧山鱼的心尖一阵酸麻,萧山鱼微微拧着眉头,强压下心尖的涩麻之意。
应梵逍准备的菜色的确丰盛至极。
萧山鱼的心思却不在席面之上,萧山鱼也不知自己出于何种心理,忽然想试探应梵逍对待自己所作所为的底线在哪里,于是萧山鱼沉着一双莹亮的眸子看向应梵逍,“当初是我刻意引诱邹煤来义庄找我,他觊觎我美色,误以为我妥协,便以为有色可图,但是邹煤不知道,那天晚上到义庄来的人,除了他,还有抓凶嫌的官兵。
也是我,主动找到李推官,告诉李推官说我可以当诱饵,引出那犯下累累血债的杀人犯。
邹煤其实很幸运,他只是断了一条腿而已。”
萧山鱼柔柔笑起来,比清晖园那夜绽放的血色昙花还要艳丽三分,那艳色中晕染着浓厚的血雾,使得萧山鱼绝艳的面目在血色中愈发模糊起来。
“我本想要邹煤的命。”
应梵逍痴迷地盯着萧山鱼瞧,握住萧山鱼的手,“对有些人来说,活着比死可怕,让邹煤失却一切的活着,比让他一人无知无觉的死去,更可怕。
阿兄,你做得很好,不需要内疚。
我知道,邹煤他父母的事情并非阿兄所愿,可是阿兄,既然他们养育出了如邹煤这般的儿孙,也合该有罪,若恃强凌弱者没得恶报,又谈何天理昭昭?
阿兄只是反击而已,他们若不招惹你,你又怎么会如此对他们?
阿兄本性,是良善之人,只是这世道,良善之人想要好好活着,又怎能少得了雷霆手腕?
若因害怕伤及无辜,畏首畏尾,不敢再对那恃强凌弱者反击,恐会损毁自身——不值当啊。”
萧山鱼盯着应梵逍,眼底深深。
此刻的萧山鱼就好比一条蛰伏在阴暗处、裹着艳丽皮囊的毒蛇,尖齿上淬着冰冷的毒汁,肆无忌惮的打量和挑拣着来往的行人,似在琢磨哪个更可口。
美丽的毒蛇却忽然遇见了一个带着猎弓的年轻猎人,那猎人不知是不是误以为美丽斑斓的毒蛇无害,竟将毒蛇当绝世珍宝般抱在怀中,好声劝哄。
这故事有两个结局,一是毒蛇咬死了猎人,毒蛇品尝着猎人心腔中那颗炙热滚烫的心脏,对自己的围猎成果满意至极;
二是猎人杀死了毒蛇,其实猎人手中还藏着一把匕首,猎人用那匕首直插毒蛇七窍,然后剥下了毒蛇那身斑斓美丽的皮囊,一面品尝着蛇羹,一面对自己诱敌深入的结果很是满意。
萧山鱼忽然抚上应梵逍的脸庞,他很想知道,他们两个究竟会鹿死谁手。
萧山鱼的手一点点向下滑去,轻轻抚上了应梵逍的喉结,而后又挑开了应梵逍衣襟,抚上应梵逍那炙热的胸膛,萧山鱼的手在应梵逍的心腔处停留,感受到应梵逍那颗砰砰直跳的心脏,忽然俯身贴在应梵逍胸口处,萧山鱼静静聆听着应梵逍的心跳,
“砰砰砰——”
萧山鱼就是那条不知餍足的毒蛇,明明口齿间还咬着那颗残破猩红的心脏,却还要看一下死去的猎人是否嘴角含笑,若是不笑,便用那沾满血肉的利齿在猎人的脸上啄出一个笑容来。
萧山鱼就这样笑出了声,然后抬头顺势吻上了应梵逍,唇齿相交,看似亲密至极却带着摧毁一切的暴戾,血腥味在两人口中逐渐发散。
应梵逍终推开了萧山鱼,大拇指一抹唇边,便见指尖淋漓的鲜血。
应梵逍回忆起方才萧山鱼那个充满了掠夺性的吻,眼中逝过些许不知名的光彩,然后应梵逍捧起萧山鱼的脸颊,观蛇蝎美人面无暇,应梵逍继而凑近萧山鱼耳边,柔声说道,
“阿兄,我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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