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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阿浩在开学之前,除了帮助陈老爹编柳筐,帮陈大娘打扫屋子之外,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教阿杰熟悉常用字。
“哥哥,我教你一些字吧,这样,我写信回家,你就可以看懂了。”
阿浩不敢多看阿杰的眼睛,他们才刚刚互通心意,他只要一对上哥哥的视线,心里就有小鹿撞。
但他仍旧鼓着勇气,拿着纸和笔找阿杰,由不得阿杰拒绝。
阿杰盘膝坐在炕桌前,阿浩侧身坐在炕沿上,看哥哥写字。
阿浩身上的气味太好闻,让阿杰有点紧张。
春天本来就快到了,大黄和二花这一对猫猫狗狗也快一岁了。那天阿杰看见大黄这畜牲,竟然压着二花拱弄。
虽然拿扫帚把发情的猫狗打散,到底阿杰也有点口干舌燥,心猿意马。
阿浩想低头附身看看阿杰这个字写的对不对,不妨阿杰恰好抬头:
“浩儿,写完……”
他的鼻尖高而挺,轻轻划过柔软的皮肤,戳在阿浩嫩嫩的脸颊上,两个人都愣住了。
“哥……”
阿浩回过神来,抿着嘴笑了笑,羞地脸红,像个娇俏的小鹿,拧过身轻轻巧巧地跑掉了。
他不再教阿杰,只留下一页纸,让阿杰照着学。
阿杰松了口气,却又好像有点莫名其妙的失落。
他自己唾弃了自己色迷心窍,管不住□□算什么汉子。
此后的日子,浩儿天天在眼前晃,他却规规矩矩用青石板学写字,再也没有多的歪念头。
开春的时候,西北农专也开学了,阿浩被录取的是农学系的种子专业。
阿杰大包小包地送阿浩去上学。
大学里来来往往的青年人,带着行李物品报到,朝气蓬勃,都是天之骄子。
夹着书本的教授老师在林荫道上走过,脚步里都像是蕴含着学识。
阿浩抬着亮晶晶的脸,站在农专的校园里,充满憧憬与渴望,大开了眼界,他终于踏进高等学府,这知识的殿堂。
阿浩的欢欣喜悦,也让阿杰更加欣慰,他的浩儿以后要见大世面了,他这个做哥哥的,也得好好努力。
“浩儿,粮票,留身上。”
阿杰把东西搬进宿舍,给阿浩把床铺好,又塞给他那叠早就换好的全国粮票。
“哥,我都是大人了……”
阿浩想自己来,但是阿杰不让,仔仔细细给他铺好了床单,放好被子。
一个宿舍八个人,其他学生也陆陆续续都到了。
他们都没有人送,自己来报道的,见阿杰这样忙前忙后,连开水都给打好了,纷纷觉得这个哥哥实在是太疼弟弟了。
“这哥把弟弟当成姑娘家宠呢……”
他们这一个宿舍,年龄最大的有三十多岁,在乡下插队的时候结了婚,现在孩子都有三个了。
其余人也大都是社会考生身份,他们有从大队农技站考上来的,有跟阿浩一样是代课老师的。
只有一个,是当年毕业的高中应届生,也有二十岁了。
大家比了比年龄,最小的,就是阿浩。他生的脸又嫩,很快就是大家照顾的对象。
同学们这时候还不熟,只在背后笑,实在没见过这么不放心的哥。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阿杰把弟弟送到,就该回去了。阿浩依依不舍地送着哥哥。
眼看阿杰站在了西北农专的大门口,手里来的时候满满当当,现在空空如也。
“浩儿,回去吧……”
阿杰温柔地给阿浩抿了抿鬓边,比划着口型劝到。
阿浩眼睛里有点湿了,对阿杰说:
“哥,你注意身体,不要老是熬夜做工……你,回去要继续学写字……”
阿杰都点头答应,狠下心离开了,他头也不回地离开西北农专,一路风尘仆仆回到了他陈家坪的小院。
家里一切如旧,只是少了一个人,就少了许多鲜活的生气。
阿杰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西北有句常见的俚语,民歌恰是穷乡好。
这里穷,没修水库之前,旱涝不均匀,十年九不收。
以前的男人们讨生活,走西口,女人们就在家里纳鞋底,绣鞋面,等男人回家,盼丈夫归来。
山在、水在、石头在,人家那个都在呀,你不在。
大青石上飘白云,难活不如人想人。
阿杰推开空荡荡的西屋门,心里钝钝地疼起来。他后知后觉地在这时候,才产生了剜心挖肺的思念。
等待一个人归来,真的太漫长,太苦涩了。
阿杰抚摸着阿浩的炕,这是他去年夏天才盘的,崭新,阿浩才没睡多久。
阿杰把手放在那青绿色的蔺草席子上,似乎能感受到阿浩身上的草木气味。
炕上扣着那块能写字的,涂了黑漆的青石板,阿杰不经意地翻过来,却瞳孔缩了缩,震颤着起来。
石板上是阿浩留下的字迹,明明白白写着:
【喜欢,哥哥,等我。】
喜欢哥哥,哥哥等我。
春制曲,伏晒酱,秋出油。酱豆子做酱油,菽黍葵该收割。
接踵而至的夏天,又进行了一九七八年的夏季高考,这一届学生入学,比上一届只晚了半年。
安徽凤阳小岗村,十几户农民包产到户的风潮,也刮到了翠峰公社。每个生产大队都张罗着承包土地,每家每户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
与此同时,陈家坪大队凭着靠山吃山的优势,把队社企业也风风火火搞了起来。
陈家坪的耕地少,林木多,阿杰会木匠手艺,还是十里八乡难得见过世面的,去过县里,还去过省里。
他人又踏实本分,大队书记早就看好他,把队社打算办的木材厂这件活儿,交给了阿杰去跑。
“杰娃,你们年轻人,脑子活,胆子大,去干吧,广阔天地,大有可为。”
阿杰郑重地点点头,陈家坪穷了这么多年,包产到户第一年,就家家有盈余,户户存粮食。
能吃饱了,下一步,就是该多挣些钱,他也想带着乡亲们致富,过上好日子。
阿杰在阿浩的教导下,认得不少字,他带着大队会计,给企业办了木材经营加工许可证。
毕缕蓝路,以启山林。阿杰带头领着人,一手一脚地办起了队社企业。
这是一个木材加工厂,主要做原木板材和包装箱的加工销售。
当初借给他教材的县城高中老教师,阿杰没有忘。
他去还教材的时候,又去了老教师的家,机缘巧合遇到了这家的儿子,正是县城木器厂的副厂长。
副厂长看阿杰一个残疾人,居然这样有胆色闯荡出一片天地,也是非常敬佩,当即决定回厂研究采购。
阿杰喜出望外。这下,他们陈家坪的木材终于可以打开销路了。
春江水暖鸭先知,改革的春风已经吹过神州大地。人们生活富裕了,兜里有钱了,要买家具的也多了,有不少外地的家具厂也要采购他们厂子的木材。
阿杰逐渐忙起来,但他也时刻惦记着他的浩儿。出差途中抽着空儿,阿杰专程折到农专,去看看弟弟。
农专是农业类院校,学校给的津补贴如果省吃俭用点,基本上可以把生活费全包了。
阿浩又节俭内敛,也没有地方花钱,哥哥给的粮票他也不拿来用,都攒起来了。
农专院校有个附属招待所,招学生去做临时工,阿浩听说了,就去那里勤工俭学,挣粮票。
“宋君浩同学,你去二楼207,送一壶开水。”
“欸。”
阿浩尽职尽责地提着开水瓶给送上去,敲了门,门打开,他望着开门的人,都不会说话了。
“哥,哥,怎么是你……”
阿杰出差送货完,就来看上学的浩浩,在国营旅社住了一夜,跟客户在国营食堂吃过饭,就住到了农专的招待所。
没想到,竟然是浩浩当服务员,给他提开水壶。阿杰心疼坏了,他哪里知道阿浩上学读书,竟然吃了这些苦。
“浩儿,你瘦了。”
阿杰痴痴看着阿浩,只冒出这一句就哽咽了。
他立马带着阿浩去国营食堂,给阿浩打饭。一边让阿浩吃,一边贪恋又心疼地看。
“怎么这么瘦,你们食堂饭菜不舍得吃?”
阿浩抬起眼睛,眯成一弯月牙儿笑:
“没有,哥,我怎么不舍得吃了,哥你给了我好多钱和粮票,够用。我这是……勤工俭学,社会实践嘛……”
阿杰将信将疑,只是用更加宽厚有力的大掌抚摸着阿浩的发顶,痴痴心动:
“社队开厂,哥挣钱了,浩儿别屈自个,哥能养你……”
阿浩眨眨眼,望着阿杰,脸红红的,心里热乎乎的。他有一个小秘密,现在还不要告诉哥哥吧。
“好,哥哥挣大钱,养我啊……”
阿浩甜甜地笑了,细嫩的手像带着电一样,轻轻撩过阿杰的手背,像一条调皮的小鱼。
他觉得,自己有一天,也能养哥哥。
不过,哥哥太喜欢照顾自己,仿佛不让他照顾,就是拒绝了哥哥的心意似的。
他可不要哥哥去疼别的人。那他就让哥哥养吧,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给哥哥做小媳妇,让哥哥捧在手心里养。
阿浩害羞地低头笑,手上的触感,像是点燃了一堆干草,瞬间燎原一般烧着了阿杰,让他情难自抑。
阿杰想抱抱阿浩,可这是学校,阿杰遭受着痛苦又甜蜜的折磨,心里突然觉得上学也有不好的地方了。
匆匆一顿午饭,阿杰又留给阿浩一些钱,还有厂子里的事要做,依依不舍地便回了,说有时间再来。
阿杰不敢多待,面对着许久未见的阿浩,他几乎是瞬间就有了些许反应,强压着才没让人看出来。
暑假到了。
阿浩来了信,说他想多学些知识,暑假就不回家了,等寒假再回来过年。信里还提了许多学校的趣事。
阿杰拿到信,一开始的兴奋劲消失,又有点沉闷了,他真的思念浩儿。
大黄看家护院,在木材厂守大门。二花猫吃老鼠,护着家里的新粮食囤子。
他看着二花长成威风凛凛的大猫,想着他的浩儿,一定也羽翼丰满,长大成人了。
厂子里有些闲暇的时候,他把原本只会一点点的唢呐,摸索着吹地有模有样了。
他坐在当初救了浩儿的小河边,吹曲子。思君不见君,共饮一江水。
他吹给鱼听,鱼顺着河而下,流到长安,把曲子带到长安。
他吹给雁听,雁张着翅膀,飞到长安,把他火热的心与彻骨的爱带到浩儿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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