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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洗了澡后,陆默然躺在床上,被祝予安抱着。
这几天陆默然的话很多,睡得也少,每天都神经大条的。
可现在就如同被抽断了一根弦,哪怕是躺着,都感觉很疲乏,很痛苦。
明明是发生不久的事,祝予安也原谅了,可就是很后悔。
就不应该喝酒,也不应该莫名其妙地哭。
连过去说的莫名其妙的话,他都后悔,也害怕祝予安会觉得自己很烦人。
“默默。”祝予安在他身后叫着他名字。
“嗯?”陆默然转过身,脸贴在祝予安的胸口。
“怎么还不睡?”祝予安问,“很晚了。”
“睡不着。”陆默然的声音很小。
“还委屈吗?”祝予安低头,吻了吻陆默然的额头,“我不生你的气。”
“没有。”陆默然否认,他坦白道,“我现在不舒服。”
“身体不舒服吗?”祝予安问。
“嗯。”陆默然点了点头,“很闷,而且感觉有东西压在我身上。”
祝予安后知后觉,他好像又要进入抑郁期了,很漫长的抑郁期。
他感觉距离上一次抑郁期已经过了很久了,并且很快就能过去。
可现在想想未来这段时间,还是很难熬。
抑郁期像掉进了一个漩涡,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无法活跃,任何情绪都被屏蔽,感受不到。
而祝予安就像被拉进了漩涡一样,不停地旋转,到头晕目眩也不结束。
很痛苦,但这是无法治疗的。
“还需要我抱着你吗?”祝予安问,他的手松开了一点,“不然会有点热,现在都夏天了。”
“我想。”陆默然说,可这样又很闷,可能祝予安也不舒服。
于是他很小孩子气地说:“我讨厌夏天。”
“我也不喜欢。”祝予安附和道,“很热。”
“那你喜欢春天吗?”陆默然又问,他忽然想起自己就是春天出生的。
那是个经常被说成万物复苏的季节。
“一般般吧。”祝予安实话实说,“经常下雨,有点烦。”
“不过我就是春天出生的。”陆默然说。
“你喜欢春天吗?”祝予安没有回答他,而是把这个问题重新抛给他。
“不喜欢。”陆默然摇头,他从来都不喜欢春天。
也许就是因为自己的诞生,所以他连着一整个春天都不喜欢了。
“你是春天出生的,为什么都不喜欢春天?”祝予安又问。
“我不喜欢我自己。”陆默然坦白道,“所以我不喜欢春天。”
即使是在黑暗中,陆默然的脸型轮廓也越来越明显,仿佛一缕月光照亮了边沿。
不过月亮光的穿透性并不强,这不是真的。
祝予安顺着那个边沿,手心覆上去。
好像是出了幻觉,他感受到了一丝冰凉,有点像眼泪。
于是他的手指慢慢伸到眼角,像帮他抹眼泪。
这果然是幻觉,他并没有哭。
“怎么了?”陆默然开口问,他伸出沉重的手,握住祝予安的手臂,可怎么都用不上力。
“我喜欢你。”祝予安说,“你不要讨厌自己,好吗?”
“我只要你喜欢我就好了。”陆默然说,“我找不到喜欢自己的理由了。”
“喜欢自己是不需要理由的。”祝予安说,“默默,你很好,你不是那群人口中说的那样。”
白天,祝予安早早出去给陆默然买上早餐,但他没吃多少。
“吃不下吗?”祝予安问。
陆默然摇摇头,一句话也没说。
祝予安看了眼表,他叹了口气,又说:“默默,我去上班了,你可以先去睡一会儿,记得吃午饭。”
他还是不说话,点了点头。
祝予安拿他没办法,总不能逼着他说出话,也只能自己来到门口换好鞋,打开家门。
双脚都迈出去的时候,祝予安又转过头,看了一眼陆默然,对他说:“拜拜。”
陆默然看了眼他,和他挥了挥手。
门关上时,他扶着桌子起身,不声不响地走回房间,躺在了床上,面对天花板。
一阵鸣声传来,下一秒,它好像用力地刺穿了陆默然的耳朵,攻击着大脑。
他透过声音的缝隙,好像真的听到有人在骂他。
他想捂住耳朵,可这些声音好像都不来自外界。
它们从过去来到陆默然的全身各处,如果无数个隐形的拳头将他击打得遍体鳞伤。
这些思想比光速还快,短短几秒好像能跨越无数光年,抓住遥远的距离,把所有痛苦原封不动地待到现在。
他猛地起身,此时身上已经开始冒汗了。
床边的风扇早就停了下来,风扇叶子的边沿沾着灰尘。
那些思想停止运作,瞬间消失。
他起身,走出房间,来到鞋柜旁,拿出鞋子,坐在地上换好。
正要打开门时,他想到了什么,又立马折返房间,拿出一张红色的纸币。
他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夏天的太阳很大,烘烤着大地。
陆默然一走到光下,就感觉自己在被蒸发,即将化成气体。
他手里拿着纸币,漫无目的地走向一条街。
陆默然想着,自己果然不是光下的人,从不适合站在光下。
路边的树长得歪歪斜斜,树叶被阳光照着。
陆默然停了下来,他伸出手,触碰粗糙的木。
有时候他也想成为一棵树,永远站在原地,可以没有人观赏,但也没有人会来对自己恶语相加。
而且可以没有任何感觉,在太阳底下也不怕刺眼。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倒下,无意识地晃了晃,自己又接着往前走。
他忽然在心里想着,这个世界到底什么时候能到头?
他想和祝予安一起走出世界,永远漫游在一个未知的空间,那一定是个没有任何压力的地方,他宁愿一句话也听不到,就这样永远拥抱一辈子。
他忽然停下,看向旁边一个店,里面有几个小朋友。
那是一个专门卖各种娃娃的店,里面最醒目的是一只棕熊,坐在柜台上。
陆默然打开店门,一阵凉气扑来。
感觉好久都没感受过空调风了。
他径直走过去,拿起那只熊,看了眼标签,要四十五块钱。
他愣了愣,是有些贵。
但他还是决定买下来,这是给祝予安的。
虽然说还没到祝予安的生日,可就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付了钱后,陆默然没有把标签取下,他抱着熊,慢慢往回走。
陆默然感觉自己从出家门开始,一直走到这里,都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
明明都过了这么久,太阳却还是那么大。
也是,还没到午饭时间,一天连一半都没过去。
他抱着熊,太阳照在他脸上,却又不觉得刺眼。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肉.体和灵魂仿佛已经分离,连走路都轻飘飘的,踩在地上没什么感觉,周围如同隔了一层玻璃,什么都离自己很遥远。
一切都好慢,像行走在水中。
他好像彻底与自己分离,飘在空气中,又不是很高。
不知为什么,又有些紧张,他回想起和祝予安碰到李湘和陆翔,他们都在反对,也都在说自己是一个精神病。
可自己确实是一个精神病,不然他会像正常人一样读完高中,再去参加高考,考上大学,然后去找工作。
现在自己在做什么?
现在的自己每天都躺在床上无所事事,有时候还会莫名其妙地哭起来,还让祝予安生气。
明明自己就是精神病,就是不正常,就是那群人口中的废物,为什么总在反驳?
从小到大,他都是一个病入膏肓的精神病。
走到城中村的路口,陆默然心想,为什么一个出生在春天这样“万物复苏”的季节的人,会如同行尸走肉?
走进箱子里,陆默然仍然抱着那只熊不放,一个小时不到,它仿佛就成了一种慰藉。
上了楼,他走到家门口,往口袋里掏了掏。
好像什么都没有。
他意识到自己没带钥匙。
陆默然试图敲了敲门,没有任何反应。
“祝予安。”陆默然叫着他的名字。
没有任何希望,他现在一定是在上班,不可能走开的。
陆默然将额头靠在了门上,手里抱着熊。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蠢到连钥匙都忘记带了。
然而这才是上午,他要在门口待上很久。
他转过身,靠在门上。
万一祝予安也忘记带钥匙,那怎么办?
不应该让他多花那么多钱开锁的,自己还要治病还要吃药,还有这么多次复查。
为什么会这么麻烦?
为什么麻烦的都是自己?
他感觉自己脱了力,瞬间就坐在了地上。
很奇怪,他又哭了,眼泪溢出眼眶,顺着脸颊流下,滴在玩具熊的头上,湿了一小块。
还没送出去给祝予安,就沾上了自己的眼泪。
可他忍不住,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
眼泪就是这样,一大颗一大颗地落下,全都滴在了玩具熊身上。
他在心中问自己,为什么不带钥匙?
为什么要喝酒?
为什么要一次次踏破祝予安的底线惹他生气?
为什么又要崩溃?
他让玩具熊贴在自己的脸上,完全埋住自己的头。
“祝予安我好想你。”陆默然有些崩溃地喃喃着。
可他又不自觉地想起祝予安昨晚发脾气时的样子。
如果祝予安见到现在的自己,是不是又会生气?是不是要说自己不懂得他有多辛苦?
可下一秒,他又觉得自己矫情。
他还是想让自己被祝予安抱一抱。
“我好想你。”陆默然的身子往一边倾斜,几乎快倒在地上了。
他的整张脸都是湿的,沾着黏糊糊的泪水。
他咬住自己的手臂,很用力地咬。
他现在总觉得可能祝予安都对自己快没耐心了,毕竟每天都在挑战他的极限。
可还是很想他。
祝予安下了班后,跑了回来。
上楼梯的时候他已经出了一身的汗,他用衣服抹了一把汗水。
下一秒,他看见自己家门口坐着一个人,已经睡着了。
他走过去看,蹲在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背:“默默?”
陆默然猛地抬起头,眼睛眼睛有点肿,他看向祝予安,他有点支支吾吾:“祝......祝予安。”
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拿出玩具熊,他把熊拿给祝予安,虽然压得有点扁了。
“这个......这个送你。”陆默然还是有点支支吾吾。
祝予安接过熊,揉了揉它,让它变得圆一些。
“怎么不进去,在这里坐着?”祝予安又问。
“我没带钥匙。”陆默然小声道,他忽然有些害怕。
可他只听到祝予安一声叹气,随后又被扶起来。
祝予安打开房门,让他进去,又把玩具熊放在沙发上,回到房间。
陆默然看到沙发上的玩具熊,没由来的,又哭了。
他擦掉眼泪,可又不断地流。
“你是不是不喜欢?”陆默然问,他没想到自己的哭腔会如此严重。
“嗯?”祝予安走出房间,看到对方在哭,立马走了过来,“怎么哭了默默?”
“你......你是不是不喜欢?”陆默然指着沙发上的玩具熊,“你不喜欢的话......不喜欢的话,我就把它退了,我还没有剪掉标签。”
“没有,我只是回房间放个东西而已。”祝予安有些无奈,他帮陆默然擦了擦眼泪,“我没有不喜欢,等会儿把标签剪下来,不要退掉。”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陆默然抱住祝予安,贴在他身上哭。
“没关系。”祝予安也抱住他,陆默然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想哭就哭。”
陆默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祝予安竟然没有发脾气。
“要不要洗澡?外面地上有点脏。”祝予安问。
“要。”陆默然不敢拒绝。
“那你现在沙发上坐一会儿。”祝予安带着陆默然来到沙发边上,坐了下来。
祝予安上前吻了吻陆默然的脸,沾上了他的眼泪。
“宝宝,怎么突然这么伤心?”祝予安问。
“我不知道。”陆默然摇头,“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我忍不住,我就哭了。”
“没事。”祝予安叹了口气,他让陆默然躺了下来,玩具熊则是放在一边,“躺一躺吧。”
“我下次一定带钥匙。”陆默然抓住祝予安的衣角,说。
“嗯。”祝予安点点头,他想起什么,又蹲在他身边,帮他擦眼泪,“默默,我昨天对你发脾气,是我不好,没控制自己。”
“没有。”陆默然摇头,他想起昨天,还是有些害怕,尽管这样他也觉得自己太矫情了,“是我错了,我不应该喝酒。”
“默默,喝酒是不好。”祝予安说,“所以我昨天会生气,因为你这样是伤害了你的身体,对你自己不好,但其他事没关系,哭没关系,忘带钥匙了也没关系。”
见陆默然还在掉眼泪,他又接着说:“默默,不要害怕,好不好?”
“好。”陆默然点点头。
“我真的不凶你了,以后如果我生气,我会控制自己的。”祝予安说,“不朝你发脾气。”
陆默然上前亲了一口祝予安的脸:“你说话算数。”
“嗯,我说话算数。”祝予安说,“现在去洗澡吧,我给你拿衣服。”
“好。”陆默然点点头。
最近他们经常一起洗澡,陆默然早已习惯裸.露在祝予安面前。
他甚至希望祝予安去触碰自己的身.体,去接受自己的缺陷。
“你什么时候出去的?给我买那个熊吗?”祝予安问,热水洒在两个人身上,他们贴得很近。
“你走了后,应该过了一会儿。”陆默然不太记得这么多了,一路上他都是解离状态,“我好像路过了一家店,看到了,我想送你。”
“然后回去了,就发现没带钥匙?”祝予安又问。
“嗯。”陆默然点点头。
“你有出去吃饭吗?”祝予安问。
“......”陆默然犹豫了一会儿,但祝予安说过不发脾气,他还是想着勇敢一点,坦白,“我没有。”
“带了钱怎么不出去吃饭?”祝予安问,“不饿吗?”
“不饿。”陆默然摇头,“我睡着了。”
祝予安记得看到陆默然抬起头时眼睛有些红肿,他又问:“没哭吗?”
“我没哭。”陆默然这次撒了谎,,“我没那么爱哭。”
“默默。”祝予安看着陆默然的眼睛,布满了血丝,“你在我这里,可以做一个爱哭的人。”
“可是我总不能那么爱哭。”陆默然说,“这样的话,你不会很崩溃吗?”
“你只是哭而已。”祝予安摸了摸他的脸,“而且你很好哄。”
“如果我有一天,突然天天都在大哭,然后弄得自己全身都是伤,你会不会崩溃?”陆默然照着自己之前的样子,又问他。
“你不会这样。”祝予安摇头,否认道,“你会越来越好,而且你在吃药。”
“我说如果。”陆默然强调。
“没有如果。”祝予安说。
“万一呢?”陆默然还是想问。
“那我就抱抱你,然后你就会好一些,和我说说话,就好一些了。”祝予安说,“我说了,你很好哄的,你自己没意识到吗?”
“我感觉我小的时候好像就没那么好哄。”陆默然说,“他们都很烦我。”
“那是他们根本就没有耐心,所以会这样。”祝予安说,“我爱你,我很有耐心。”
“那我也控制好自己。”陆默然觉得不能只让祝予安一个人付出。
“如果控制不了,可以放声大哭。”祝予安说,“你不一定要控制自己,想哭随时都可以来我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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