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故人归

　　一见如故。
　　这四个字犹如被黑云笼罩的天空，将美丽的蓝天荫翳上一层薄薄的雾霭。夜千雪的心脏骤然一停，她看着面前的两人，自己的表情虽没有什么变化，但这复杂的情绪让她感受到久违的窒息。

　　夜千雪故作轻松：“可我们对你们却很陌生。”

　　夜千雪身体的灵力又开始不受控制。在这一个月里，夜千雪将自己的灵力控制得很好，几乎没有再像刚来人界那样，可如今因为“一见如故”这四个字，她的灵力海水又开始波涛汹涌。

　　夜千雪想离开这里，可秋风萧瑟，连落叶都在挽留。夜千雪被这竹林场景深深包围着，她听到云铃的铃铛声想起什么。

　　画面一闪而过，她自己都不曾看清，只听得见：“云溪，你今天练功了吗？”那道声音好温柔，是自己的声音。

　　一样的竹林，一样的风，一样的铃铛声。
　　她坚信，她一定来过这里。

　　夜千雪止步捂着心口的瞬间，温雯和温枫就急忙赶前问她：“云雪姑娘，是身体又开始不舒服了吗？”

　　夜千雪摆摆手。长熠伴随着铃铛声也走了过来。

　　正午的阳光些许还是干燥了些，夜千雪感受到长熠扶住自己时两人体温的升高。

　　“怎么了？”长熠轻声询问，而这道声音又好像与耳畔的声音重合。

　　夜千雪抬眸去看长熠，他顶着一张别人的脸，但眼睛还是他的，因为夜千雪能在他深邃的眼睛里看到自己。

　　夜千雪甩开手不让长熠扶住自己，她行走很快，不等半刻钟就从后山的竹林走到房舍。

　　薇翎和云铃看她走的很快，也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三人回到房舍，夜千雪坐在床榻上开始控制灵力海水的运动。

　　灵力氤氲她的身边，白色的条状雾气从她的识海出来环绕一遍她的全身又回到她的识海。

　　薇翎和云铃很担心她，询问她发生了什么。

　　夜千雪很快将灵力海水的澎湃控制趋于平稳，问她们：“云溪是谁？”
　　“我好像认识她。”

　　薇翎心一惊，“认识”两个字也在她的天空下了一场秋雨。

　　夜千雪失去了记忆，什么都失去了，连同她们之间的所有美好情感也一并带走。

　　薇翎知道她失去了记忆，也知道她不能恢复记忆，在一起相处的两个多月，她尽量回避让她想起什么。可现在她问她“云溪是谁？”
　　她说：“好像认识她。”

　　薇翎自然不能回答，所以她没有回答，让云铃有回答的机会：“云溪不是昆仑的师尊吗？”

　　夜千雪颤着声音：“可我没来过昆仑，怎么会认识云溪，怎么会感觉自己来过那片竹林？”
　　夜千雪好难受，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恢复了些记忆，但她唯独想知道云溪是谁？

　　她打开房门，温雯和温枫已经在外等着夜千雪出来了。

　　幸好夜千雪没有把面容变回去，还保留着“云雪”的模样，问道：“云溪是谁？”

　　温雯和温枫相视一眼，他们决定让温枫来讲述他们的故事。

　　***

　　自从记事起，温枫和温雯就在昆仑修炼，与他们一起修炼的还有温叶和温华。

　　三千年前的六界还是太平的，云溪每日除了自己会修炼，其他时间都悠闲地给四位凡人想修炼成仙的小朋友讲述着六界四子的故事。

　　屋檐上都挂着铃铛，每次风吹起便有悦耳的铃铛声。云溪很喜欢铃铛，她喜欢铃铛摇晃的自由样子，喜欢铃铛摇摆时发出的动听声响。

　　“师尊，为什么我们和师父都姓温啊。”温枫听着锦鲤在水中打滚的声音。

　　师尊是云溪，师父便是温睿了。温枫和温睿都是凡人，他们修炼都经过云溪的提拔，而温睿比他们年龄更大又教授了小温枫他们些不用灵力的修炼，所以就将师尊和师父分开。

　　云溪笑了笑，她的眉眼很好看，每次笑的时候眼睛总是弯弯的，她的声音也是温柔细腻：“因为我之前姓温。”

　　温枫又问：“师尊，我们的名字有什么寓意吗？”

　　云溪道：“本来也想用雪三姐姐那样用时辰、时间、时节给你们取名的，但我想了想你们是凡人，应当拥有个有血肉的名字。”
　　云溪看着温枫和温叶道：“萧萧风叶不似雪，这句诗可真好听，便给你们取名为‘枫’‘叶’。”
　　云溪又看了看温雯和温华：“云成章曰雯【1】，云华是彩云，是祥瑞的象征。”

　　温华撒娇：“师尊我可以和你姓叫云华吗？”

　　云溪笑着回答：“可以啊。”

　　四人都是云溪捡来的，他们很喜欢云溪，也喜欢云溪给他们取的名字。

　　奈何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当他们修炼成仙，到了青年的年纪，云溪去往神界参加神妖大战。

　　当时的仙家各派听说雪三上神是妖，争先恐后要去讨好神界都去帮助神界。
　　那些以蓬莱为首的凡仙，都是讨厌妖的，他们认为妖都是“恶”的，雪三上神产生了“恶”，他们就更加坚信妖都是“恶”的这一说法。

　　除了昆仑。

　　昆仑山是云溪和六界四字共同守护的灵山，全山都受过雪三上神的保护，在此时节听说她产生了“恶”，谁人能信？
　　连没有和雪三上神接触太多的人都不信，其他的人怎么可能会信？
　　可云溪没有办法，自己修的是仙法，只能跟着花二一起去围杀那位为自己开识海教授自己功法的神女。

　　昆仑山派的凡仙不是没有去帮忙，只是他们的根本帮不了什么忙。无助茫然不知所措，等来了云溪仙逝的消息。

　　妖界大败，雪三上神也去世，九尾天狐一族是妖的秘密也昭告天下，自此六界变了一番模样。

　　六界被分为了三界，神界与仙界被划成了天界，人界依旧是人界，妖界、魔界、灵界被划成下界。
　　没有人知道划分的依据是什么，也没有知道这场大战的原因是什么，只知道一个叫长烨的人成为了六界之主。

　　温枫不相信，一个九重境的上神和一个七重境的神仙，她们是怎么那么轻易去世的？

　　年轻气盛的他原以为可以为她们报仇，可那个人的出现给了他当头一棒。

　　那人竟然是雪三上神，她和风一上神站在一起，虽然只有一分神识，却让他一直感叹：“这就是九重境吗？还能起死复生！”

　　在不羡殿内，雪三笑出了声：“傻孩子，这时的我还没能达到九重境呢！”

　　温枫觉得雪三上神好像变了，却又没变。她的说话方式还是那般，只是眉宇间流露出淡淡的忧伤。

　　“这时的你？”温枫蹙眉，声音颤抖，“你来自何时？”

　　“未来。”

　　温枫被震惊地双腿发软，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说什么，就看到雪三上神拿出一片透明又绚丽的叶子出来。

　　“这一枚踏雪令碎片是我欠昆仑和云溪的，如今还给昆仑了。”雪三上神好像一直笑着，“我将踏雪令碎片化为结界守护在昆仑，但你们要有一个人把它融为身体里，做它的载体。”

　　不羡殿内的仙人都是曾经一起和云溪师尊生活过的，他们都想要成为这载体，都愿意为雪三上神办事。

　　只有温枫、温雯、温叶、温华在哭，他们哭着说：“雪三上神可以通过神识来到昆仑，那云溪师尊可以回来看看我们吗？我们好想她，好想好想……”

　　雪三上神却毫不悲伤：“两千年后你们会见到她的，她会来昆仑修炼的。”

　　可是他们四个已经哭的不成人样了。

　　雪三上神有些着急，看见温睿大步向前让雪三上神把踏雪令碎片放进他的身体。雪三上神自然是毫不留情，可是为什么她在将踏雪令碎片放进温睿身体里有一种怜悯的眼神？

　　“踏雪令碎片的灵力不是你们凡仙能承受的，若你们是凡人都还好……”雪三上神又变得很高兴，“上善若水【2】，每月会有人来昆仑为你把踏雪令碎片的灵力吸出来，只不过你要承受这灵力疯长之痛，你可愿意？”

　　温睿感觉自己的灵力更有力量，道：“愿意。”

　　温枫继续哭着：“雪三上神我们何时才能见到你……”

　　“雪落之时，故人归来。”

　　自那以后的昆仑，不管是什么季节，树上总有法术变出来的薄雪，他们以为这样就能等来从天外回来的故人，可是两千就真的是两千年，他们等来了故人，故人却不知。

　　故地重游雪落时，故人相逢却不知。【3】

　　***

　　听完温枫讲完这段遗憾的故事，夜千雪的心脏不知又痛上了几分。

　　可为什么是他们？只是因为他们都姓云吗？他们易了容，只有云铃没有易容。要说感到熟悉，难道不是对他们易容后的脸感到熟悉吗？

　　温雯又说：“云铃妹妹长得很像云溪师尊，你们的气质很像六界四子中的花二上神、雪三上神、月四上神。”

　　这声平地惊雷瞬间让夜千雪凝固在原地，她身体麻木无比，心中的白千思绪归结于一个“痛”字。

　　夜千雪看着温枫和温雯没有开玩笑的表情，扯了扯嘴角笑了。笑着笑着，她尝到了一滴咸味。
　　那是泪。

　　“怪不得……怪不得……”夜千雪笑着自己。
　　怪不得初次与温睿见面他便要给他们开识海，还拿灵力茶水来试探。原来早就发现他们是“故人”了。

　　夜千雪感觉自己的灵力有开始不受控制了，她明明听完这段故事什么都记不起来，可就是很痛。情树在她的识海里生长，好像有万千蛊虫在她的情树上啃食。
　　这眼泪是因为疼痛吗？

　　夜千雪转身问薇翎这些是不是真的。
　　薇翎点点头。

　　薇翎同样愣在原地，听到那段文字里的“风一上神”，她的心也是痛的，痛的不比夜千雪少。

　　同样，云铃也石化在原地。
　　她的铃铛不响了。

　　“云溪师尊，是我……我是昆仑山派的创始人……雪三上神是我的……我是……”云铃每次都会把这些难懂的信息在心里默念一遍。

　　长熠在背后默默听着，看见夜千雪流泪他是多么想为她抹去，可是温枫说的那些话又怎么没让他心痛？他也好痛，他也被雪落故人归这句话骗了好久好久。

　　他曾幻想过无数次让夜千雪想起曾经的记忆的场景，可没有一种像这般。

　　夜千雪看着他们，灵力终于挣脱束缚。强大的灵力缠身，她痛的吐了口鲜血出来。

　　“小雪！”长熠连忙扶住夜千雪。

　　迫不得已，他只能当着温雯和温枫的面前使用灵力暴露身份。

　　“你们到底是谁？”温枫看着的这个场面，不是生气，而是难过。

　　他们为什么难过？夜千雪与他们相识不过才一个月，为什么看到夜千雪受伤，他们会心疼，会难过？
　　他们开始后悔要说出那些话，要告知夜千雪那些故事。

　　感情真的是个复杂的东西。

　　长熠为夜千雪施了法术，夜千雪的灵力暂时得以控制。他让夜千雪好好睡一觉，等施完法，把夜千雪抱在床榻上。

　　长熠转身再施法变回自己在神界常穿的服饰，道：“我是月四上神。”

　　薇翎看不懂他，为什么要暴露身份？为什么暴露的是那个不完整的身份？

　　行歌看了一眼薇翎，薇翎也只是轻笑，也施法变回自己在神界常穿的服饰：“我是花二……上神。”

　　这两句话让在场的人石化在原地，不敢当，不敢言。

　　温枫和温雯从未想过有这个结局，他们以为这样能将“云雪”“云月”“云花”云铃留在昆仑。可是现实不会按谁的想法止步，只会越行越远，最终脱离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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