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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人
夜色漆黑,雷声阵阵,虽看不见漫天的乌云,空气里的阴湿水汽还是能让人判断出,即将而至的大雨。
萧彦往日里夜夜出门探查消息,以便伺机行刺,因而对应天城内的布防,以及街道的分布十分熟悉。
他并不急于寻人,而是施展轻功来到了整座城中最高的塔楼上,并站在塔顶,登高远眺。
萧瑟的秋夜,轰鸣的雷声,萧彦墨色的眼眸锐利如鹰,他俯视着城内的情况,不放过任何一处可疑之景。
此时子时已过,正值宵禁时分。
街上不时有穿着甲衣的官兵巡逻,意在抓捕那些在外闲散逗留的人员,尤其是督察院许大人的别院出现过刺客之后,城内的巡防就更为严格了。
官兵们四人成组,手持火把,在街上来回巡视,秋日干燥,普通百姓家为防走水,几乎不在夜间用灯,因而官兵们手中的火把便成了街上唯一的光源。
萧彦站在塔顶,冷冽的目光在火把星星点点的光亮中快速扫过,很快,他的注意力便被一处快速移动的光亮吸引。
那束光点位于城东的宁陵街上,街道漆黑,火把正以不寻常的速度往前移动,这个移动速度太快,根本不像是步行巡夜的官兵,反而更像是极力奔逃的犯人。
看来,他所要寻之人就在那里。
萧彦眸色微暗,迅速跳下塔楼,朝着光亮移动的方向飞奔而去。
簌簌的秋风将周围的树叶吹得沙沙作响,屋檐上一抹黑色的身影宛如矫健的猎豹,正以极快的速度在屋顶上空掠过,然后极其巧妙地避开了地面上的官兵。
前方宁陵街上,无知无觉的张升和王大强仍安稳地坐在马背上。
两人同乘,王大强在前牵绳纵马,张升在后举着火把照明,他们从萧府逃出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前方就是他们的落脚处,宁陵街青崖巷尽头处一座不起眼的宅子。
只要在这里躲上一晚,等明日一早城门大开逃往城外,届时天大地大,再想要抓住他们,便有如大海捞针、难如登天。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虽然有官兵巡夜,可因着阵阵雷声遮掩了马蹄声响,所以两人的行踪并未被官兵发现。
然而,就在他们进入青崖巷口,以为要逃出生天时,一个黑色的身影突然从天而降,骤然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马匹本就因害怕雷声而躁动不安,如今被再度惊吓,顿时蹶蹄嘶鸣,将马背上的张升和王大强双双掀翻在地,随后伴着一声长啸,消失在了无垠的夜色里。
巷口处,坠马的张升和王大强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捂着摔疼的屁股,一边咒骂哀嚎。
尤其是张升,才刚站定,便恶狠狠地朝着不远处的萧彦吐了口唾沫,大骂道:“哪个瞎了眼的王八羔子,敢惊了老子的马,大晚上的,不要命了!”
因着夜色昏黑,张升看不清萧彦的面容,自然也不知道来人的身份,只以为是哪个无家可归的流浪乞儿,突然从巷子里蹿了出来。
“稍安勿躁,让我们看看他是谁。”王大强比张升略微警惕些,他捡起地上还未熄灭的火把,朝着萧彦一步步挪去。
火光昏黄,光晕流动,漆黑的巷口里,萧彦负手而立,他的身形挺拔、气势骇人,冷峻的面容在火光照过来的那一刻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轰隆一声,雷声骤响,在看清萧彦面容的那一刻,王大强吓得整个人往后退了几步,声音颤抖地惊呼道:“是大公子!”
张升跟在王大强的身后,脸上的表情亦惊惧不已,“大,大公子,您怎么会在这里?”
萧彦睥睨着他们,目光冰冷,说出口的话更是如寒冰穿刺,“我来擒你们了。”
张升和王大强吓得转身便跑,可是才跑出巷口,便碰到了刚刚过去的巡夜官兵。
官兵听到动静,转头望过来,好在王大强反应快,一把将张升拉回了巷子里,躲过了官兵的视线。
前有官兵巡逻,后有萧彦擒拿,张升与王大强若想逃出生天,必须做出抉择。
张升咬了咬牙,往萧彦的方向看去,萧彦与黑夜融为一体,面容冷静得如同狩猎前的雄狮,情绪不见半丝起伏。
张升思索片刻,对着王大强当机立断道:“我们两个大男人,怕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作甚?反正是他自己送上门来寻死的,杀了他,待明日逃出城外,天地自任尔逍遥。”
如今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遇神杀神、遇佛斩佛,反正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
张升面目狰狞、神色阴狠,王大强向来听命于张家父子,只能颔首答应。
张升带着王大强重新回到巷子里,站在萧彦的面前,一改之前的惧怕,反而嚣张挑衅道:“萧彦,今夜是你自己寻死,可不是我们无情。”
萧彦冷笑着看他,抿直的薄唇不屑地吐出了四个字,“不自量力。”
张升被激怒了,朝着王大强道:“大强,我们一起上。”
忽而这时,一道闪电滑过夜空,天空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大雨倾盆而至。
手中的火把被浇灭,巷口漆黑一片,张升和王大强对视了一眼,快速朝萧彦扑来。
张升张牙舞爪地冲在了最前面,萧彦蔚然不动,轻蔑一笑。
他根本不必用手,抬腿便朝张升的身上踢去,修长而有力的腿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而凌厉的弧线,最后精准地踢在张升的肚子上。
“哎哟。”张升完全没有防备,避之不及的他,肚子被狠狠揣了一脚,整个人猛然地往后摔去,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口中发出痛苦的哀嚎。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根本就看不清萧彦是如何动腿的,王大强吓得顿住了动作,突然不敢继续上前。
张升捂着肚子难受得满地打滚,他见王大强畏畏缩缩、久不动手,便怒斥道:“王大强,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们死,给我上,杀了他。”
与张升的不学无术不同,王大强会些拳脚功夫、力气也大,所以两人出逃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王大强的身上。
王大强再无退路,他忽而抽出怀中的匕首,朝萧彦刺来,这一刀直接瞄准了萧彦的心口,势必要将萧彦一击毙命。
萧彦眼神漠然、毫无涟漪,他仍就负手而立,偏头轻巧地躲过王大强的攻击。
王大强见根本就刺不中他,抬脚去攻萧彦的下盘,萧彦仍是轻松躲开。
见他这般不急不徐,如耍猴一般,王大强抓了一把地上的泥沙,朝萧彦撒去,然后在他偏头躲避之际,举着匕首用力刺去。
只可惜,王大强空有蛮力而无技巧,萧彦直接一个回旋侧踢,便把王大强手中的匕首踢飞出去,匕首落在了泥水里,狠狠的扎在了地上。
“大强,我来助你。”张升捂着肚子拔出地上的匕首,然后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朝萧彦冲来。
王大强亦双手握拳,用了十成的力气,朝萧彦的脸上砸来。
倾盆的大雨中,两个人亡命之徒面目狰狞、神情丑陋不堪,与之相比的萧彦,即使淋着雨,却从容不迫、俊逸非凡,脸上不见半丝狼狈之色。
不过这一次,萧彦不想继续和这两个草包玩下去,于是在王大强冲过来之时,一脚踢在了王大强的膝盖骨上,就在他踉跄不稳时,又一个临空飞踹,狠狠地踹在了王大强的胸口上。
“啊!”王大强瞬间后仰飞起,身子重重地撞在了后面来的张升身上,两个人便一起摔落在泥水里,砸在了结实的地板上。
泥水飞溅,张升好不容易捡来的匕首再度飞了出去。
萧彦走到匕首旁,抬脚轻点,匕首便落到了手中。
此刻大雨如注,雷声宛如地府的钟声,萧彦黑衣如阎罗,气势狠厉骇人。
王大强和张升惊恐万状,不顾身上剧烈的疼痛,挣扎着爬起来,磕头求饶:“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大公子饶命,求大公子饶命。”
萧彦迈着步子走到他们面前,睥睨着两人,冷声道:“将外袍脱下来。”
两人战战兢兢照做,萧彦用匕首将他们的衣袍割成条状,用以绑住他们的手,然后又堵住了他们的嘴,这才拉着两人往萧府的方向走去。
因着下大雨,巡夜的官兵早已撤回了署衙,所以整条街上只剩下被擒的张升和王大强,以及前头行走在雨中仍身姿挺拔的萧彦。
待萧彦将人带回到萧府,恰好天亮。
······
昨夜萧彦离开之后,张管事和张氏便被严密地关了起来。
姜白芷那边,先是替身体虚弱的秋葵针灸和理疗,然后又给她喂了药,如此才回屋休息。
只是阵阵雷鸣和倾盆大雨接踵而至,让姜白芷怎么也睡不着,虽然她已然知晓萧彦武功不俗,可心底深处还是难掩担心之色。
天亮之际,雷消雨歇,院外有人来报,说大公子把人抓回来了。
姜白芷惊喜而匆忙地穿上衣裳,打开门往外走去,翠平和丁贵已经在屋外等她.
翠平手里端着姜汤,丁贵捧着干净的衣裳和巾帕,这是姜白芷昨夜看到下雨便叫他们提前准备好了的。
“走吧。”天色才蒙蒙亮,姜白芷去到正厅时,迎头便看到了站在厅内全身湿透的萧彦。
她根本顾及不了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王大强和张升,眼神只专注地看着倾身而立的萧彦。
雨才刚停不久,萧彦的身上还湿着,他的头发浸着水,原本束着的发冠有几缕散落下来,发尾的雨水落在肩上,然后再由衣摆滴落在落在地面,很快便晕湿了他所站的位置。
因淋了一夜的雨,秋雨寒凉,他的脸看起来有些苍白,唇上并无多少血色。
姜白芷担心他受伤,从踏进屋中之后便直奔他而来,站定在他的面前,仰头关心问道:“身上可有受伤?你怎么不先回屋换一下衣裳?”
萧彦垂眸看着她清亮的眼睛,在她进门之时萧彦就看到她了,他虽面无波澜,心中却是期盼她能走过来,没想到她真的走到了自己的身边。
萧彦轻轻勾了一下几乎看不出的唇角,沉声道:“无妨,我没事,等把人交给夫人我再回去。”
姜白芷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般,好在她早有准备。
姜白芷接过翠平手中的食盒,将里面的姜汤端出来,递给萧彦,“这是给你准备的姜汤,驱寒保暖,快些喝了它。”
萧彦道了句多谢,然后端着碗一饮而尽。
接着姜白芷又说道:“这里有我守着,你且去偏房换身干净的衣裳,顺便擦擦头发,丁贵拿了衣服在那里等你。”
姜白芷之举实在太过贴心,萧彦愣了一下,便随着丁贵去换了衣服。
等他从偏房出来,萧夫人、秋葵,以及张管事和其妻张氏已经在正厅里了。
“我的儿啊,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是谁打的你?”张管事和张氏看到鼻青脸肿的儿子,哭得不能自已。
萧夫人几乎熬了一夜,此时耐心已然耗尽,她朝着张氏大喊一声:“闭嘴。”
张氏不敢再嚎,抱着儿子不放手。
萧夫人坐在上首,肃然地看着张升,质问道:“张升,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杀害陈嬷嬷之事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张升又惊又惧,只得不断地磕头,讨饶道:“求夫人饶命,小的当时喝了点酒,又受丫鬟秋葵的蛊惑,这才不小心伤了陈嬷嬷,事出有因,小的绝非要故意杀人啊。”
事到如今,他还在狡辩,还在给秋葵泼脏水。
秋葵不受他的污蔑,义正言辞道:“夫人明辨,张升还在撒谎,他对陈嬷嬷痛下杀手之时,我曾屡次劝阻于他,可他不仅不听,更是将我一把推到了假山上,随后又继续行凶,直到将嬷嬷杀死,我腰后的淤伤便是最好的证明。”
昨夜是姜白芷施针救了秋葵,因此秋葵的伤姜白芷最是清楚。
萧夫人便看向姜白芷求证,姜白芷点了点头,她确实在施针之时,看到了秋葵腰后严重的淤青。
萧夫人复又看向张升,语气不容置疑,透着厉色:“张升,杀人一事如今已然证据确凿、水落石出,你休要再满口胡言。”
张管事见事情再已无法遮掩,为保住儿子,只好苦苦哀求道:“求夫人看在我一家老小,兢兢业业伺候了萧府几十年的份上,饶了我的儿吧,他是我老张家唯一的血脉了,若是没了他,我们家就要断后了呀。”
说罢,张管事朝着萧夫人连连磕头,力气之大,额间顿时渗出血来。
“求夫人开恩。”张氏最是看重儿子,亦哀嚎着不断磕头。
磕头之声和哭喊之声在正厅内不断回响,姜白芷有些烦躁地皱起了秀眉,杀人偿命、血债血偿,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萧彦站在姜白芷的身旁,面无表情地看着张家三口,眸中泛着冷意。
萧夫人并非薄情之人,张丁化是当初萧老太爷带回萧府的,因着行事稳妥、能力出色,在老管事去世之后便被提拔为新管事,这么多年来,他辅助萧夫人和萧老爷将府中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
可即便如此,也绝非是他违法乱纪的理由。
萧夫人目光沉厉,透着威严,“张丁化,你别忘了,你本不过是一介流民,是萧老太爷救了你将你带回府上,后来又提拔你做了管事。你不仅不感恩,如今居然为了掩盖儿子的罪行,指使王大强行杀人灭口之事。你这般歹毒行径,如何对得起老爷的信任,又如何对得起萧家的栽培?”
萧夫人掷地有声,张管事浑身一颤,无法辩驳,只得再度恳求道:“老奴有罪,求夫人饶了我儿吧,老奴愿担下所有的罪责,千刀万剐亦无怨无悔,只求夫人莫要将我儿送去官衙。”
张升见父亲如此,悔不当初,呜咽地哭了起来,张氏也跟着一起痛哭。
外面已然天光大亮,卯时至,衙门开门点卯了。
萧夫人叹息了一声,最终还是毫不留情地吩咐道:“来人啊,将他们送至府衙,交由衙门处理。”
张管事并非无知小儿,他常与城中的捕头打交道,知晓一些法度,按当朝历律,若致人身亡者,判斩首;若伤而未死??,则主犯绞刑,从犯杖一百流放三千里。
如此说来,张管事和张升两人必死无疑,王大强受仗责后流放。
“求夫人饶命。”张家三口还在求饶。
萧夫人不想再看到他们,疲惫地捏了捏眉头,带着姜白芷和萧彦走出正厅。
可才出了门口,便见到萧老爷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赶回。
“老爷。”萧夫人终于盼到丈夫回来了,惊喜地喊道。
“姨父。”姜白芷欠身行礼。
然而萧老爷却完全无视周遭之人,大步走到萧彦的面前,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怒斥道:“不孝之子,你要害死萧家所有人才肯罢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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