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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骗我好不好……
我提着菜走到凤祥公寓楼下,内心深处是拒绝往上爬的,很想把菜扔一楼的垃圾桶。
正当我陷入纠结中,为该不该一走了之左右摇摆的时候,想到了在北京读书的“林妹妹”林彧君。
她比我聪明,一定知道怎么做抉择保住工作才是最稳妥的。
我很快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她,原话是这样的:师傅,我遇到一个人,他跟我表白,请问我该怎么办?
我想按她之前的性子,大概率会让我从心所欲看着办,没想到她直接给我打了一个视频。
我心里一激灵,抖着手点了同意。
“龚铭允,你那个‘他’字没有打错吧?”
林彧君戴着渔夫帽,穿了一袭蕾丝边的碎花裙,手机拿得很高,身后是大片的荷花池,三三两两的行人从她旁边走过,她眯着眼睛,两颊微红,笑起来真好看,总是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爱情果然是最好的美容剂,她已然从之前的木讷陈静变成了天真烂漫。
“没有。”我也把手机拿远了一些,以免自己放大的愁苦的面孔吓到她。
“那个人,是我认识的人吗?还是你最近结交的?”林彧君的微笑很有亲和力,说话的语气也很认真。
我如实说:“我想你应该认识的吧……”
我犹豫了一下,想着要不要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林彧君已经比我先一步开口了:“他是苻清予吧?”
我眼皮抖了抖,心跳慢了半拍:“师傅,你怎么知道?”
林彧君往旁边看了一眼,凑近镜头,低声说:“我很早就知道了。之前在学校课间操的时候,他经常偷看你。有一次……”顿了顿,她小声说,“高二,咱们学校和其他学校举行运动会比赛。你跑了第三名,他送了你一束百合花,你还记得吗?”
我惊出一头热汗,顿了顿,反问:“那不是学校老师买的吗?”
林彧君严肃地说:“你可能不知道吧,第三名是没有花的……”
我:“别人……邓韬知道吗?”
林彧君的脸上飞起薄薄的一抹红晕,小声说:“我是看出来了,但没告诉任何人。韬韬……韬韬你过来。”林彧君朝前走了几步,招手喊邓韬。
“啥事啊?”邓韬过来了,站在林彧君身边,抬头看着镜头温和地笑。
他的眼睛里洋溢着满满的幸福感,我立即为前些天的恶意揣测感到羞愧,呵呵笑了两声,说:“没啥事,就是随便问问。你在北京还习惯吧?”
邓韬吸了一下鼻子,扶了扶滑落到手臂一侧的女士手提包,接过林彧君的手机走到一边,笑着说:“还好吧,就是刚来的那天晚上在酒店睡觉吹了空调,冻感冒了,这两天鼻子一直堵着,很难受。对了,你咋想起我来了,前几天给你发信息,你都不回复我!”
我讪讪地说:“信息我看到了,但……我不知道怎么回……要通过军训才算报名成功。”
邓韬笑着点了点头:“好吧,我还以为你缺钱了呢。”
我心里正堵得慌,听到他这么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默默地关了视频。
间隔不过三秒,邓韬用自己的微信打视频来了,我挂断,他再打,我犹豫了一下,选择了接通。
“什么意思啊,铭允?”他将脸凑过来塞了满屏,瞪着眼睛,好像很生气,“你缺钱就明说啊,凭咱俩几年的同窗情,我又不是不借你!”
我叹了口气:“我不找你借钱。”
老子真的是醉了!就因为他小时候过年爸妈吵架闹离婚,他离家出走要去外婆家,在村南走到村北,迷路了蹲在村口望着双向道上过往的大货车哭,我上街买豆腐遇到他,借了他26块钱的路费,他就一直记到现在,每次打电话给他,还没说两句,他就问我是不是缺钱花,靠他大爷的早知道当初不借了!
“那是什么?你找林妹妹不是借钱还能是啥?”
“我想问的是……那个……苻神苻清予……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吧,不要再骗我了。”
我也顾不得面子了,抓着头蹲在路边的遮阳伞下,说:“最近天天遇见他,躲都躲不掉,还有顾玉龙的堂哥顾轶。我不知道你们到底谁说的是真的,总之,今天,苻清予跟我说了一些话,我很无语……我觉得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就算是天生的,也不大可能就这么死赖上我啊,太匪夷所思了。我以前跟他都没说过什么话,除了高一回收迷彩服的时候……”
邓韬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低声说道:“我要是给你说实话了,你能保证不生气吗?”
我厉声道:“我现在只想知道原因,你到底说不说?!”
邓韬咳了一声,挤牙膏一样想一句说一句,总结起来就是“苻清予因为他妈妈生病找我借钱,我最开始是拒绝了,后来想了想,还是借了一笔钱给他,但是挂的是你龚铭允的名字。苻清予很感激你,领到奖学金后一直想找你当面还钱当面道谢,被我拦住了,他还不死心。为了不让谎言被拆穿,我只能不停地圆谎,阻止苻清予跟你见面说话……然后谎言跟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我打断他的话,喊道:“你给我说重点!”
邓韬小声说:“为了顺利要回我的五千块钱,我找你抄了一首诗,转交给了他。他当场就把钱给我了,当然,这笔钱本来就是我的。”
我气得发抖:“普希金的《致凯恩》是吧?邓韬,我以前咋不知道你这么会演呢?还跟我说是抄来在网络上参加什么硬笔书法比赛,你他妈害我苦练了大半个月的字。”
邓韬嗤嗤笑道:“我给你付钱了啊。当时说的是,不管得不得奖一块钱一个字。你那个字其实不练也可以的,谁让你那么认真。”
我冷笑:“那你给我带来的麻烦呢,怎么算钱?要不是隔着屏幕,我现在想一耳光呼死你!”
邓韬嘿嘿笑着说:“那你跟他说清楚不就完了嘛,我当时就是开个玩笑,我哪知道他看到你写的字,竟然信以为真了呢。可能是不好意思吧,从那天之后他就没打搅过你。倒是每天课间操集合的时候,看到你跟我一起走过来……啧啧,还脸红,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邓韬,你不觉得你用这种方法愚弄他,很残忍吗?”我有些同情苻清予了。
“残忍什么呀,我又没杀人。最多是逗他玩一下,谁叫他太单纯了,跟个小白兔一样,被人骗了都不知道,整天痴痴迷迷的。连他们班的顾玉龙都看得出来他是被忽悠了,他还不相信哈哈哈……有一回晚自习,看见你和林妹妹在桌子底下玩五子棋。下课了,他还偷偷在教学楼下堵我,一脸委屈地问我你是不是移情别恋了,边说还边掉眼泪,搞得好像我欺负了他一样,蠢死了哈哈哈……还苻神呢,脑子都用来答题了,像个小傻逼……还是单相思的那种哈哈哈……”邓韬越笑越放肆。
我气得挂断了视频,将他关进了小黑屋。
我迈着沉重的脚步上楼,推开门,见苻清予依然坐在沙发上——我已经记不清这是多少次了,从我们说上话以后,他经常坐在同一个位置等我。
我不知道苻清予现在是什么心情,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来。
但好像,我回来了,苻清予会开心一点,我身上的作为护工的“负担”就会轻一点。
我需要足够的钱,他需要人陪伴,各取所需,平等交易,也不亏。
“我跟他说了。”他规规矩矩地坐着,揪着脖子上挂的那块玉石,像个无辜的小孩子一样,目光躲闪,不敢看我。
“嗯,我知道。”我拎着菜慢慢走进厨房,看了一眼时间,开始起锅做饭。
一天就这么囫囵过去了,到了晚上,我去阳台上收白天浆洗的被套,很不幸,重叠的地方还是润的。
“你睡我床上去吧。”我将被套重新搭回去,拿了一本叫《法医鉴定》的书坐在沙发上翻,字没看进去几个,心里想的全是邓韬说的话。
“脸红……痴迷……委屈……蠢死……傻逼……单相思……”我越想越心慌意乱,书是没办法看了,只能看电视分散精神。
电视没看上两分钟,苻清予走过来了,半蹲在我跟前,眼神示意我帮他把手上的纱布剪掉,我抬眸,看着他湿漉漉的头发和刚换上的带着沐浴液味道的短袖,气打一出来。
“你是傻子故意来糟践我的吗?”我猛地一把将他推在沙发上,俯下身撩起他的衣角,当场裂开。他腰上缠的纱布还在,是干的,没有一点被水淋湿的迹象。
“我只是拿喷头冲了一下头发和脚。”他弯着腰,红着脸,羞耻地用两只手挡住眼睛。
我似乎听到了他心脏砰砰跳的声音,不仅是他的,还有我的。
“哦,我只是看看好了没有。”我连忙爬起身去找剪刀,笨拙地拽着他的手,给他剪掉手指边缘翘起的已经褪色的纱布。
“我的手是不是很丑?”苻清予看着我把纱布碎片丢进垃圾桶,张开五指坐在一边发呆,样子看着很软萌,像动漫里初出茅庐闯荡江湖做什么都很在意别人眼光的少年。
“不丑。”我违心地说着,摆摆手,“你快进屋去睡觉吧。”
苻清予坐到我身边,轻声说:“哥哥,你不睡吗?”
我皱着眉说:“苻清予,你想过你爸吗?他现在就你一个儿子。”
苻清予目光呆滞无神,缓缓地垂下头,低声说:“我的事,跟他没有关系。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就好。别的,别无所求。”
我担忧地看着他的紧蹙的眉头:“我怕我承受不起你对我的依赖和期望,我现在连能不能顺利毕业都成问题,何况……我没什么积蓄……未来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工作也是未知……”
“我有钱……我会赚钱……”苻清予忽然激动起来,握着我的手,欢欢喜喜地拉着我走到他的房间拿手机,点开支付宝和微信,一边给我看,一边笑着说,“哥哥,你看,我存了四万多了,我以后还会存的。就算你在乎我爸的意见,他不给你工资交学费,我也会帮你。你和我住一起好不好,我觉得我和你待在一起,很快乐……不像我爸和我妈……不,不说他们,我只说我们的事……”
他眼圈红红的,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双目灼灼,洒满了星辰,开心地说:“外面的人,我一个也不想见,我就只想见你……哥哥,我以后会控制自己情绪的,你放心,我保证以后不任性了,不弄伤自己吓唬你了……我只是想让你陪着我,我真的只想和你好好的。你相信我,你要是不相信也没关系,你可以打我骂我,天天把我锁在家里,我都不会不开心。只希望你不要不理我……不要喝醉酒了……和别人……和别人……”
他的声音沉下去,无意识地跺着脚,抱着头痛哭失声:“跟我妈一样,和别人睡一起去了,不要我了……嫌弃我了……当我是累赘……说我不会赚钱只会花钱……我真的努力过了,我只是赚的少,只能借钱给她看病……实际上她是骗我的,拿到钱就跑了……她骗我……她竟然骗我,哥哥……我再也不相信她了,我只相信你,你不要骗我好不好……我赚的钱都给你……”
他呜呜咽咽地说着,声泪俱下。
我抚摸着他的头,忍不住也流下了眼泪。
或许是他身上有伤,又或许是他情绪激动,太累了,太需要休息了,哭着哭着竟然靠着我的肩膀睡着了。
我任由他靠着,靠了许久,连我自己也坐不住了,才扶着他的肩膀转过身,轻轻地托着他的后脑勺,将他抱起来,送进了我那边的卧室。
床很软,苻清予缩着身像一只被烫熟了的虾米。脸很烫,身上也很热。我疑心他是不是发烧了,探了两次他的额头,他动了动眼皮,忽然握住了我的手。
过分的肢体接触让我下意识想躲开,可下一秒,见他的身体和脑袋也悄无声息地朝我的这一侧靠拢,就像冬日围着火炉取暖的小猫小狗,我又实在不忍心抽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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