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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化形
大概是这座山里的灵气充沛,卓青雅又有着充足的修养时间,她身上的伤远比想象中好的还要快上一些。
不出六七日的功夫,她的身体便好了将近大半,甚至也能够下地行走,尝试跑跑跳跳。
这几日的相处中,卓青雅渐渐摸索到一丁点和这只男鬼的相处之道,她发现这只男鬼常常目空一切、口是心非,心软不软不知道,嘴巴倒是很硬。
能让自己吃瘪,他好像就很高兴。
可要想让他吃瘪,基本是没可能的事。
但她同时也发现,这只鬼是只生活很简单的鬼,会卧在鬼穴的摇椅上翻阅些书籍,给桌台上濒临枯萎的花花草草浇些水,时不时去擦拭着陈饰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大概以前也总是这样。
而现在在卓青雅的存在下应该又多了一样,看顾她。
平心而论,这只男鬼真的把她看得很紧,像是生怕自己偷了他什么东西一样,鬼穴之内,这只男鬼在哪里,就把自己带到哪里,带到一眼就能看得到的地方,总是不会离太远。
能够感觉到他明显是在拿自己取乐。
有时候卓青雅在她那张小榻上躺得很累了,想要试图翻身去换个姿势,但那只可恶的男鬼明明在旁边好整以暇般看着,却什么也不做。
“恩公可不可以帮我一下?”
等到她什么时候累到不行,可怜兮兮望过去,他才会适当伸出援手,再留下一句揶揄,说,很笨。
这只男鬼一天会偶尔出去几次,可能是去处理这座山的事务,也可能是去处理自己的事,出去之前将鬼穴门口的结界封闭好,回来的时候会带些东西过来。
他带回来的东西经常是些吃的。
但无一例外,都是萝卜。
胡萝卜这种东西,吃一天两天还好,吃三天四天也成,待到第五天,觉得自己快要吃成胡萝卜色的卓青雅终于受不住了,一看到胡萝卜,胃里就止不住翻涌。
她向来不是对吃食很讲究的人,现在竟意外怀念起曾经在神贵司当值时膳房里送过来的饭菜。
于是她委婉的向男鬼提出些建议:“恩公可不可以不要总是带胡萝卜回来给我吃呢?”
“为什么?”厉见泓抬眼,“你们兔子不是都很喜欢吃胡萝卜?”
兔子喜不喜欢吃她不知道,反正她现在吃到有点不喜欢吃了。
基于兔子的习性,卓青雅这么说道:“我们兔子也没有那么喜欢吃胡萝卜,偶尔也喜欢吃点干草。”
但这么说了,她又生怕对方再带干草回来给她吃,趁这个岔口,连忙改口,“可我觉得我好像不是很喜欢吃这些呢,我还是比较爱吃一点熟食,比如在火里烤一烤……”
又或者在锅子里炒一炒的那种。
“那你的感觉错了,你们兔子就是很爱吃胡萝卜的。”
理不直、气也壮,厉见泓似乎比化身为白兔的卓青雅还要了解它们兔子的习性,“你失忆了,所以不记得这点也很正常。”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厉见泓一边说着,一边又继续投喂了根胡萝卜过去。
头一次对自己扯谎说“失忆”而感到后悔,大概就是在这样十分憋屈般啃着胡萝卜的时刻。
卓青雅自觉在这件事上已经做了很大的让步了,殊不知在厉见泓那里,她还是被断定为一只比较挑食的兔子。
比较挑食的兔子卓青雅在明确告知过对方自己更喜欢吃热乎乎食物的情况下,在次日,得到了一盘黑乎乎的饭菜。
炒胡萝卜。
色香味俱弃,不光是不好吃的问题了,甚至还让人有点难以下咽。
看着有点像往里头投毒了。
毒还是混着石子和泥水一起投进去的。
“是煤炭吗?”卓青雅面露为难,“恩公,我牙齿不太好,也不是很喜欢吃煤炭呢。”
“胡说什么?这不是煤炭。”
卓青雅试探:“那,煤块?”
“也不是煤块。”这种时候,男鬼抬抬下巴,一贯没什么表情的面上才稍微有了一点同年轻样貌相匹及的表情,“尝尝吧,这是你爱吃的熟食。”
卓青雅:“……哈哈。”
岂止是熟食啊?
简直是熟过头了。
很轻易就能看得出这堆乌漆嘛黑的东西是出自谁的手中。
卓青雅苦苦支撑着,勉强维持住的笑都显得苦哈哈的,差点还以为是厉见泓在故意戏耍她。
“不是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只男鬼还搬出卓青雅之前的话拿出来堵她,“要你用些你称之喜爱的熟食就露出这样一副样子?”
“你的喜爱就这么廉价?”
“这哪里能混为一谈呢……”卓青雅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觉得,与其让她将那些奇奇怪怪的食物吞下去,还不如真的让她去火堆里烤上一烤。
肚子虽然已经很饿了,但还是要很勉强、很勉强才能堪堪将那团黑乎乎、被称作“熟食”的东西稍微用下去一丁点。
卓青雅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不是吃相过于斯文了,所以让厉见泓误以为味道还不错,并且让他对此表达出莫大的兴趣,且乐此不疲般,继“煤炭胡萝卜”之后,又带来“炭烧土芋”、“胡麻浆糊”、“涮锅水杂菜汤”等等。
当然有可能是出于真心。
不过到底安的是好心还是坏心,这就有待商榷了。
如果内心能够具象化的话,那卓青雅的心里话大概会是,天哪,别做了,别做了!求求你别做了。
然而在心里酝酿了很多次后,她向男鬼请求的说辞是:“恩公请不要再做了。”
但厉见泓根本不听:“不行。”
连着吃了几天之后,卓青雅终于受不了了,脚步有点虚浮,每日例行的走走跳跳都有些支撑不住,连身上白乎乎的绒毛都掉下来不少。
明明身体已经渐好,正在走向“一日比一日更好”的过程中,卓青雅却在用完“涮锅水杂菜汤”的那个晚上忽地感觉到头晕目眩,脑袋飘忽,躯体发烫。
情况不算乐观。
甚至称得上糟糕。
兔耳隐隐约约在退化,兔子尾巴也近乎要消失,身体都开始不像是自己的,逐渐展露出更多接近人的特性。
原先还疑心是吃男鬼带来的东西再度将身体给吃病了,伏在小榻上缓了一会,等到呼吸平稳,四肢能够稍微使得上一点力气了,才陡然反应过来,大抵是她用来“伪装化形”的药所造成的结果。
她记得祖父说过,那种助她化形的药物必须十日一用,否则轻则恢复人形和气息,重则短时间内再不能幻成精怪的模样。
没有确切计算过从第一次幻成精怪到现在用了多少时日。
但卓青雅知道,总归是超过了十日的。
而现在,身体出现的这一系列异常反应,大抵就是没有及时服药所导致的结果。
其实不怪卓青雅没能按时服药,她前几日还将这件事牢牢记在心里,从不曾忘却。
然而骤然来到这样陌生的环境里,要考量的事情很多。
要忙着生存、忙着适应、忙着在心狠手辣的男鬼求得一线生机,所以无论是想法子瞒过男鬼还是以现在这种兔子的形态留在他身边,都是一项很复杂、很繁琐的过程。
而且她也并不是一只运气很好的兔子。
每次想打开锦绣囊从中取药的时候,都会发生各种各样出乎意料的状况。
要提防男鬼折返,要警惕男鬼突然出现,要十分小心谨慎才能勉强抽出一小会的时间来,关心自身的情况。
轻轻呼出一口气,人形特征仍在不断显现。
眼下岌岌可危的情形全部都在告诉她,服药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于是卓青雅强撑着从小榻上爬起来,在鬼穴内找到一个较为隐蔽的地方躲藏着,随后用爪子慢慢摸索着,从脚踝处揪下来一捋较长的“绒毛”。
费了好大功夫将其隐藏着,这当然不是什么绒毛,而是化作绒毛形状的锦绣囊。
打开,取出,丹药自白瓷瓶里倒出,卓青雅眼疾手快将它塞入口中,唇瓣微动,随即咒诀释出。
实在算得上是只有些倒霉的“兔子”。
堪堪将锦绣囊收好,没施完咒诀,喉中的丹药还没彻底咽下去,在她转头去查探鬼穴洞口处的情况时,便猝不及防对上厉见泓骤然放大的一张脸。
头皮轰地发麻,后背冷飕飕的,浑身汗毛都突地一下全部竖起。
第一次这么确切的感受到厉见泓的的确确是一只鬼,不是在看到他过于艳丽脸庞的瞬间,而是在这样来回都没有任何踪迹和声响的时刻。
这只鬼,怎么连走路都没有声音的?
“咳咳咳……”没能腾出空来去观察男鬼到底有没有发现她的所作所为,倒是丹药先卡在了喉管里,过于明显的异物感让她咳个不停,觉得不止背后凉飕飕的,冷汗也布满额间。
寝房内,卓青雅来回跑跳,摸到茶盏处饮了些茶水下去才好了不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养成了这样的习性,从踏入鬼穴的这一刻起,厉见泓便开始下意识去寻找那只兔子精的身影。
远远便瞧见那只白兔背朝着自己,在隐蔽处窝着,具体在做些什么厉见泓并不清楚,只知道在他走近时,那只兔子像是有所察觉般转过头,很快跟自己对上了视线。
“做什么呢?”并没有起太多疑心,看着兔子跑来跑去的样子,厉见泓只是觉得很好笑。
等到离得更加近了一点的时候,他又瞧着这只兔子的样子似乎同往日里有些不一样,伸手掐过那张兔子脸,端详着道:“胖了?”
“没呀。”卓青雅摇摇头,将脸颊从男鬼虎口处移出来,装傻,“没做什么,也没胖啊。”
日日吃那些黑乎乎的东西,怎么可能能胖得起来?
向来正直的捉鬼世家大师姐卓青雅,撒起谎来偶尔也会有心虚的时刻,她眼神飘忽着,犹豫了一阵,却还是开口道,“如果非要说是在做什么,那大抵是在等恩公呢。”
“我在想,这个时辰了,恩公怎么还不回来?”
没能注意到对方算得上有些飘忽的眼神,反而被心口滋生的莫名情绪扰得晃了晃神。
厉见泓数不清自己独处了有多少年,更数不清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被谁等待的感觉,这种感觉有点奇怪,奇怪到难以形容。
但好像又不是太坏。
和心境有所变化的厉见泓截然不同,卓青雅脑中的那根弦紧紧绷着,时刻注意着男鬼的表情,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点外泄的情绪来验证对方有没有发现什么。
以为这只男鬼瞧出了什么端倪,窥探了一会后又发觉,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太多,好像就只是在想别的事情而已。
然而即便如此,卓青雅也丝毫没有放松,而是生了别的法子试图转移男鬼的注意力,免得他在这件事上过分纠结:“恩公,热水备好了,要先去沐浴吗?”
这只男鬼喜静、喜洁,每晚都会雷打不动般洁身沐浴,因此卓青雅的话在此刻也不显突兀。
果不其然,在卓青雅说完这句话后,这只不晓得在想些什么的男鬼逐渐收回思绪,目光又恢复了从前那副样子,顺着她的话应了一声:“好。”
晚间,卓青雅还是同男鬼住在一间寝房里,只不过男鬼睡床榻,她睡地上搭制的小榻。
白日,男鬼会忙些他自己的事,她则试着起身、站立,身体渐好的同时,练习着在鬼穴内走走动动,以免躺得太久导致身躯酸痛。
秉持着凡事都不能浪费的宗旨,在卓青雅走来走去、恢复身体的时候,经常会被男鬼支去帮忙递些东西,有时候是让她捧个茶盏,有时候是带本古籍,还有时候是让她驮着件衣衫过来。
而后者经常出现的时刻则是在男鬼沐浴时。
使唤的很顺手。
厉见泓进去沐浴,卓青雅便在外头随意走动着玩上一阵,等到什么时候盥室房门打开一条小缝,里头传来声音了,再由她帮忙,将男鬼准备新换的里衣给带进去。
一日之内,也只有男鬼沐浴这阵才不用担心对方会随时出现在自己身边。
于是卓青雅没再像方才那样绷着,屏气凝神,将注意力集中,运气至丹田,重新施加方才未完的咒诀。
在施加完咒诀之后,身体好像是有着一些变化,但有的也只是很微弱的一点,那些同人形有关的特征并未完全从卓青雅的身上消失。
是哪里不对?又是有哪里出了问题吗?
卓青雅开始尝试着用传讯符去联系师门中人。
但她此刻的兔形并不是很方便,耽误时间是一方面,得不到师门的回应又是另一方面。
更始料不及的是,在她竭力用传讯符向师门传去讯息的同时,男鬼沐浴似乎进入尾声,那边传来的阵阵声响,说明已经在开始叫她了。
双重压力下,紧迫感一下就涌了上来。
轻轻应了声,明确此时并不是该自乱阵脚的时刻,抱着不出岔子、能拖一会是一会的念头,卓青雅带着这只男鬼的衣衫,慢吞吞往他的方向挪过去:“我来了。”
她说,“过来接罢。”
盥室房门打开一条细缝。
然而一扇门之外,和厉见泓仅仅隔着一臂的距离,最猝不及防的事却发生在下一刻。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想要躲掉都来不及。
兔爪变五指,后腿变双腿,给男鬼备着的衣衫没有递出去,反而飘飘然落在卓青雅不着寸缕的身体上。
并没有打算一直用兔形在男鬼身边待着,因为兔形再怎么能掩盖身份,始终还是受限,她需要去做出改变,慢慢去行动,让彼此逐步都有个适应的过程。
卓青雅以为,她总会有在男鬼面前展露人形的一天。
但实在不该,不该是这样的时刻。
似是一直没有等到递来的衣衫,窸窣声响起,往前一步,盥室门被厉见泓缓缓打开。
雾气氤氲。
雾蒙蒙的水汽萦绕在周遭。
卓青雅抬起头来,能够看到男鬼的发丝是潮湿的,身体是带着湿意的,除此之外,还能看到很多水珠从肌肤上缓缓滑落。
一滴挂在青筋凸起的小臂,一滴顺着敞开的胸膛流进沟壑处。
还有一滴,泛着潮气的一滴,从厉见泓的发丝上落到卓青雅的脸颊上,沾湿了眼下的那颗痣。
那双清泠泠的眸子里逐渐显现出卓青雅的倒影。
这一刻,脑袋发怔,耳边嗡鸣,好像所有声音都显得模糊起来,什么都听不清。
然而这样其他声响都模糊不清的时刻里,厉见泓的声音却无比清晰地闯入卓青雅的耳朵里。
声音重新变得冷冰冰。
跟这只鬼一样。
他说:“你到底要看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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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推预收:《铁骨铮铮大师姐》
师父下落不明,师门濒临破散。
山门被瓜分一空。
一众人扛着锅碗瓢盆准备下山时,门中年纪最小,资历却最长的大师姐菱渺,还是决定必须在临别之际讲上两句:
“师妹师弟们下山以后一定要找个正当营生做啊!切勿被山下的花花世间迷了眼!”
她苦口婆心,众人却哄堂大笑。
“小菱渺,最该牢记这些话的是你自己才对吧。”
“山下的漂亮男子最会骗人了,你可要注意些,千万别被旁人皮相骗到。”
“怎么可能呢,我可是老实人。”
菱渺义正言辞,“我下山是为了匡扶正义,可不是为了贪图男色的,我一定会把师门的意志传承下去!”
*
山下。
误闯花楼。
不小心闯入旁人寝房的菱渺抹了把鼻血,偷着看了几眼,窝窝囊囊道:“施主,我头一回下山,没什么见识。”
“你这个胸肌我没见过,能摸一把吗?”
半吊子小道士x男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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