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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牌
钟贵嫔小产一事,因太妃震怒,牵连甚广。
除了浣衣局,尚食局、尚服局和掖庭局的人都一一被送去了宫正司。
负责调查的定妃和庄妃二人几乎一夜未眠。
钟贵嫔宴会上所用的膳食、接触过的东西,经太医查验,全都没有问题。
唯有身上的那件衣裳,沾染了浓浓的苏合香①。
衣裳是尚服局的人准备、浣衣局的宫女清洗,因此,这两局的人都被关在了宫正司进行严格审问。
宜寿宫的宫人也在太妃的示意下进行了审查。
一夜过去,经手之人挨个排查后,却毫无发现。
定妃脸上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庄妃掩着鼻尖,吃惊道:“幕后之人竟有这样缜密的心思和万全的手段么?”
动手之后,没有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怎么可能呢?
定妃不相信,更不愿放弃:“给本宫继续查!定还有遗漏之处!”
庄妃略略思忖:“钟贵嫔入宫没多久,也不曾与谁人交恶,定妃姐姐,会不会是我们调查的方向错了?”
她沉吟道:“昨儿除了各宫姐妹和宫人们,还有前来赴宴夫人们,钟贵嫔可与哪些人有过交流?”
若是如此,范围可就太大了。
定妃揉了揉额角,顺着她的话一思量,竟也无法排除这个可能。
宴会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她不能保证所有人身上都是干干净净的。尤其时下不论男女,皆爱将衣服熏香,佩挂香囊。
这么一琢磨,她的思绪更乱了。
宫正司
仙秾迷迷糊糊间,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陡然睁开眼。
逼仄的屋子里,不知何时站了两个人。
为首的是一位面容冷硬、神色肃然,约莫不惑之年的女子。
她身量高挑,眉梢上扬,此时微垂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周身气势凌然,极具压迫感。
见仙秾醒了,她似乎有些惊讶。
仙秾不知如何称呼她,也不敢轻举妄动,福身后就低眉不语。
良久,有烛光近前,映照在仙秾的额前。
仙秾闭了闭眼,忽然听她问:“这块令牌,你是怎么得来的?”
女子的声音又沉又闷,如坚硬的石块互相敲击。
仙秾微微抬眼,往上看了一眼——
一块熟悉的令牌映入眼帘。
她的屋子,被人搜查了!
意识到这件事,仙秾的心蓦地一紧。
她不敢多看,忙低下眼。
女子又慢悠悠地道:“内侍监程观,你认识吧。”
她用着肯定的语气。
“你与他……”女子上下扫了她一眼,未尽之语显得意味深长。
仙秾盯着自己的鞋尖,只觉得周遭的空气沉甸甸地压着。
她没有解释,任由眼前之人的眸子一错不错地落在她身上。
见她不说话,谈雪照又直截了当地道:“我是宫正司宫正谈雪照,奉太妃娘娘之命,审问浣衣局所有宫女。谋害皇嗣是重罪,想来不必我赘述,你都清楚。现在,我问你答,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不得有半句虚言。”
仙秾敏锐地捕捉到她语气的变化,稍顿,她点头应“是”。
“叫什么?多大岁数?”
“仙秾,年十七。”
“何时入的宫?在宫里待了多久?平日里都与谁走动?”
仙秾一一道来。
谈雪照话锋陡然一转:“既如此,你是如何认识御前的人?又何时得到了这块令牌?”
她似是好心地提醒:“你若说不清楚,便一律视作偷窃。”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最初的话题。
仙秾不知道她为何要深究这件事,但以她眼下的处境,似乎不得不说。
她抹去了其中帝王的存在,声音平稳道:“浣衣局的邬姑姑是奴婢的师傅,她与程公公是旧相识,这块令牌是奴婢去掖庭局领月钱时,遇见程公公后,程公公交给奴婢的。”
谈雪照淡淡扫了她一眼,“这令牌的存在,还有谁知晓?”
仙秾摇头。
“也就是说——”谈雪照勾唇,长眉微挑,“你大可以凭空捏造,诓骗本官。”
仙秾立即道:“没有!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大人若是不信,大可去御前询问程公公。”
谈雪照不接这话,她轻点下颌,扭头对身边的女子道:“这宫女满嘴胡言,又偷盗他人之物,带下去!杖二十。”
“大人!”
仙秾没想到她二话不说就断定是她撒谎,还要给她行刑。
眼见那提灯的宫女上前来,她霎时间急出了哭腔:“宫正大人,奴婢没有行偷盗之事,还望大人明察!”
谈雪照却不理会她,背过身,踱步往外走去。
“宫正大人……”
仙秾浑身一软,就要瘫软到地上,有人及时地拉住她的手臂,轻声唤她:“仙秾。”
那人将手中的宫灯微微抬起,一张略显陌生的面孔映入仙秾的眼眸。
仙秾一怔:“你是?”
她笑笑,将仙秾扶稳站好,解释道:“我叫符锦,是宫正司的司正,你从前应当听邬槿提起过我。”
邬槿,就是邬姑姑的名字。
仙秾点头。
据邬姑姑所说,符锦和她是老乡,当年是一同进的宫,二人关系亲如姐妹。
眼下不是叙旧的时候,符锦将手上的令牌递过来,小声解惑:“宫正大人与御前的程公公有些龃龉,今日之事,怕是迁怒于你了。”
仙秾接过令牌,心里揣揣:“司正大人,那我……”
符锦温声细语:“无妨,宫正大人她一向嘴硬心软,你看,不若我叫人拿着这令牌去御前将程公公请来当你的证人,再让宫正放了你如何?”
对于她的提议,仙秾却有些迟疑。
“怎么了?”似乎看出她脸上的犹豫,符锦揶揄似的地道,“既是程公公给你的,你还担心叫不来人么?”
不知想到什么,符锦又叹惋一声:“邬槿本就身子抱恙,屋子里阴冷潮湿,她一夜未睡,再待下去,我担心她会病症加重。”
事关邬姑姑安危,仙秾再不敢犹豫,她心思一定,将手中的令牌放入符锦的手掌心,郑重地道:“司正大人,那此事就麻烦您了。”
符锦将令牌握紧,面上莞尔:“你放心。”
说得话也让仙秾十分安心:“宫正大人那儿有我拖着,你且暂时在这等一等。”
仙秾没心思想太多,犹豫地问:“那杖责一事……”
符锦拍了拍她的肩头,含笑道:“事情未正式下结论前,宫正大人不会动刑的,方才只是吓唬你罢了。”
仙秾紧绷的肩膀一松。
“多谢司正大人。”
待符锦离开,屋子里又陷入了昏暗,许久,四周还是静悄悄的,仙秾逐渐恢复了神思。
想到刚才的事,她仍有些后怕。
二十杖的确可怕,重则能叫人丢了性命。
而有偷盗之名,便是将她打死了,恐怕也无可厚非。
想着,仙秾又在心里不断腹诽:堂堂一个宫正,怎能随意吓唬人呢?
屋子外
看到谈雪照的背影,符锦不意外地挑眉上前:“宫正大人是在等微臣吗?”
谈雪照没看她,只是问:“这个令牌能引得程观过来?”
仙秾方才说得那些话,她全然不相信。
程观与邬槿从前认识,但也仅限于认识了,程观不可能毫无缘由地将自己的令牌交给一个宫女。
说他想庇护邬槿,未免太可笑了。
御前的人,一向忌讳与人私下来往这种事。
符锦拱手:“微臣不敢说有十成的把握,八九成还是有的。”
她的语气很平静,眼底却闪过一抹浅笑。
谈雪照身形微转,斜眼瞅着她:“看来,你还瞒了我不少事。”
符锦但笑不语。
谈雪照无意窥探她人的心思,淡淡道:“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勤政殿
符锦走过层层玉阶,来到长廊下。
当值的羽林军认识她身上司正的装饰,拦下问了缘由。
程观今日当值,就在帝王身边伺候,而帝王今日上了早朝时听闻安国公病重,下朝后就出了宫,至今未归。
林茂才一头雾水地见了符锦,“符司正,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符锦笑而不语,将袖子里的令牌递给他。
林茂才一脸古怪地接过,细细看了看。
他神情一震:“程观的令牌怎么在你这儿?”
符锦不疾不徐地反问:“这就要问程公公了,这块令牌既然是他的,我们宫正司的人又怎么会在一个浣衣局的宫女屋子里搜出来?”
林茂才目光复杂,还未及思索,符锦再度开口:“若是程公公不知情,那这宫女所犯之罪,宫正司便要按律处置了。”
“你等等。”
林茂才赶忙抬手,“此事急不得,许是程观丢了令牌,被那宫女捡了去也说不定。”
“程观侍奉圣驾,暂且不在宫中,此事须得等他回来再下定论。”
符锦微微一笑:“是,那这令牌便劳烦公公转交给程公公了。”
林茂才深吸一口气,转身之际,脸色骤然大变。
他万万没想到,程观竟胆敢将自己的令牌交给一个宫女。
上次好心对他的那些提醒,他根本就没听进去!
早知如此,他就该替他解决了那个宫女。
身边的小太监见他脸色不好,心里一琢磨,小心地问:“林哥哥,要不咱们顺水推舟,任由那宫女被宫正司处置了,等陛下回来知晓了,看在人没了的份上,想来不会太过追究。”
林茂才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以为宫正司的人今日为何要过来?”
谈雪照和程观之间的事,林茂才并不太清楚,但也有所耳闻。
这次把柄被宫正司的人握住,程观恐怕是难逃一劫了。
他与程观有利益之争,但也共事多年,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程观能犯下这个错。
这宫女到底何方神圣?
思及此,他又隐隐有些唾弃。
程观若是有心,怎么还让那宫女在浣衣局待着。安排个好去处不行吗?
以权谋私确实不妥当,但谁还能没个私心呢?
宜寿宫
钟时清醒来时,已经接近第二日的晌午。
青骊给她喂了几口水,将昨夜发生的事一点点道来。
末了,她轻声问:“娘娘,您觉得会是谁下的手?”
钟时清昨晚喊了太久,嗓子还有些哑:“目前只能排除定妃和庆妃。”
青骊神色一诧:“娘娘怎么觉得此事就与庆妃无关呢?昨儿之事,可只有庆妃娘娘获了利。”
钟时清摇头,被扶着坐起来。
她背靠着金丝软枕,闻言略笑了一下:“庆妃对皇长子的周岁宴有多重视,你难道看不出来?她本就指望着这次宴会过后,拿到除夕宫宴的操办权。”
况且,她是皇长子的生母。
她一旦动手,就是自毁前程。
庆妃是个聪明人,不会轻举妄动。
若换成萧贵仪,她倒是觉得有几分可能。
青骊默了一瞬,明白了自家娘娘的意思。
她撇撇嘴:“可宫里那么多嫔妃,除了定妃娘娘和庆妃娘娘,谁又有通天的本事对娘娘下手啊?”
虽说娘娘有意给她们下手的机会,但这动手却一点痕迹都不留,着实令人费解。
钟时清思忖片刻,将目光放在了几个高位娘娘身上。
她不是看不起同她一道入宫的几个新妃,而是这些人,除了柳小仪,都不曾得宠,实在没必要此时对她动手。
高位之中,她尚未见过婧妃,暂且不提。
瑛贵嫔本就有身孕在身,很难说不会因为她这一胎夺去了更多人的关注而怀恨在心。
至于庄妃、房充容和玉贵嫔这三人。
庄妃出身侯府,与定妃在闺中相识,往来密切,虽占据了妃位,却不算得宠。
房充容比起前几位娘娘,存在感要低得多,钟时清进宫以来也只见过她两回,瞧着倒是个娇柔怯懦之人。
玉贵嫔因着虞贵人之死受了惊,连新妃入宫那日都没出现,她虽没见过,但听闻她性子孤傲,素来喜欢独来独往。
这些人看上去仿佛都没有害她的理由。
青骊拧眉,不由地有些担心:“可陛下让定妃娘娘和庄妃娘娘调查此事,奴婢怕……”
钟时清握住她的手,声音沉稳:“怕什么?她们只会顺着动手之人的线索去查,不会往我和裴太医身上想。”
而裴太医,是太妃娘娘举荐给她的人,谁会往他身上查呢?
钟时清的眸色不着痕迹地闪了闪。
她是这一局里,最完美也最无辜的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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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有夸大的成分,仅用于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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