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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戏
突兀的铃声打破了房间内那微妙静谧。
苏予安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赫然是“顾怀清”三个字。
这是远在家里的顾怀清故意打来的电话，他实在是受不了和谢君临独处一室，这沉默的气氛了。
谢君临原本闭目养神的状态被打破，他掀开眼皮，目光状似无意地扫了过来。
苏予安接起电话，侧过身，微微压低声音：“喂？”
接下来，谢君临听到了一种他从未在苏予安身上听到过的语调。
那声音依旧是低沉的，却奇异地褪去了所有的冰冷和硬刺，变得异常温和，甚至带着一种近乎顺从的安抚意味。
“嗯，没事，小伤。”苏予安对着电话那头说道，语气轻描淡写。
“……别担心，我知道。”他耐心地听着，偶尔回应。
“好，你也是，记得按时吃药。”最后这一句，叮嘱得自然而又熟稔。
谢君临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听着这完全陌生的、属于苏予安的“温柔”嗓音，看着他接电话时下意识微微柔和下来的侧脸线条。
一种奇怪的独占欲从他心底升起。
谢君临能看得出来，那不是普通朋友或同事之间的关心。
那种语调里的耐心、温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和汇报安全的意味，都指向电话那头的人，在苏予安心目中占据着极其特殊的位置。
几乎可以肯定，就是那个“重要的人”。
而结合苏予安之前对顾怀清事情的过度关注和维护，谢君临几乎瞬间就将电话那头的人与“顾怀清”这个名字画上了等号。
为什么？
为什么苏予安这样眼里似乎只有戏和功夫的男人，会对顾怀清如此特别？
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的酸涩和不快，如同细微的电流，在他心间窜动。
苏予安很快结束了通话，房间内再次恢复安静，但气氛却越发沉默。
谢君临没有再说话，只是重新闭上眼睛，但周身散发的气息，却比刚才更加冷硬难辨。
接下来的日子，《暗夜行者》的拍摄在事故调查和短暂的调整后，继续进行。
苏予安手臂上的伤在强大的自愈能力下，很快恢复如初，没有影响拍摄进度。
然而，一个新的挑战摆在了顾怀清面前。
拍摄进入中期，一场重头感情戏如期而至。
这场戏的内容是：刑警队长方净远在清理牺牲战友的遗物时，面对一件件熟悉的物品，回忆起往昔并肩作战的点滴。
需要展现出极度悲痛下的隐忍、自责，以及最终无法抑制的情绪爆发。
这场戏几乎没有台词，全靠演员的眼神，面部微表情和肢体语言，来传递人物内心海啸般的情感。
这对于情感模拟本就是短板的顾怀清而言，难度堪称地狱级别。
“Action！”
苏予安走到道具布置好的“战友宿舍”里，目光扫过桌面上摆放的老旧手表、半包香烟、一本翻旧了的侦探小说……
他尝试着调动情绪，回忆着自己前世孤独离世的苍凉，试图将那种失去重要之物的感觉赋予方净远。
监视器后，导演紧紧盯着屏幕。
镜头里的苏予安，眼神里确实有沉重，有追忆，但那份“悲伤”却像是浮于表面，缺乏一种钻入人心底的穿透力。
他拿起那块手表，手指的动作略显僵硬，缺乏那种睹物思人、指尖发颤的真实感。
“卡！”导演的声音透过对讲机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予安，情绪不够，再沉一点，你要感受到那种失去手足的痛，不是简单的难过。”
“好的导演。”苏予安点头。
第二次，第三次……第十次……
顾怀清几乎用尽了在虚拟空间里学到的所有技巧，尝试了各种情绪代入的方法，但呈现出来的效果，始终无法让导演满意。
不是过于平淡，就是爆发得突兀缺乏铺垫。
那层属于“方净远”的、有血有肉的情感外壳，他似乎始终无法真正穿透。
连续十几次的NG，让片场的气氛逐渐变得压抑。
工作人员虽然不敢说什么，但眼神中的焦躁和无奈是藏不住的。
导演的眉头越皱越紧，他虽然欣赏苏予安的专业和身手，但演员最终还是要用演技说话。
“苏予安，你要找到那个点，那个能让所有观众跟着你一起心碎的点，不是让你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脸就行了！”导演的语气终于带上了明显的焦灼和不耐。
就在这时，顾怀清脑海中的系统520发出了尖锐的警告：
“警告，警告，检测到马甲线任务‘完成《暗夜行者》主要戏份拍摄’进度严重受阻。关键剧情节点无法通过，若在规定时间内无法完成，将视为任务失败，启动随机感官剥夺惩罚。”
随机感官剥夺？！
顾怀清在公寓里，感觉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失去视觉？听觉？还是触觉？无论哪一种，对于他而言，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他心急如焚，精神高度紧张，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怀疑自己，是不是他根本就没有表演天赋？
是不是之前《潜影》的成功只是侥幸，只是因为角色贴合苏予安的冰山气质？
一旦遇到真正需要复杂内心戏的角色，他就原形毕露了？
巨大的压力像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顾怀清通过苏予安的视野，他能看到导演紧蹙的眉头，感受到周围工作人员若有若无的同情或质疑的目光，这一切都让他更加慌乱。
“休息二十分钟，苏予安，你好好找找感觉！”导演最终无奈地挥了挥手，语气疲惫。
片场瞬间松懈下来，众人各自散开休息。
苏予安独自一人走到休息区的角落，低着头，周身弥漫着一股低气压。
就在这时，一瓶冰凉的矿泉水递到了他面前。
苏予安抬起头，看到谢君临不知何时站在了他面前。
谢君临前两天进组，在隔壁片场拍戏，他今天没有戏份，但他却出现在了片场。
“喝点水。”谢君临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苏予安沉默地接过水，没有喝。
谢君临在他旁边的折叠椅上坐下，目光看着前方忙碌收拾器材的工作人员，仿佛随口说道：“这场戏很难。”
苏予安没说话。
“方净远这个人，外冷内热。他对战友的感情，是埋在冰层下的火。”谢君临继续说着，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苏予安耳中。
“他不是不会痛，而是习惯了把痛压下去，用责任和冷静包裹自己。直到某个瞬间，那些被压抑的东西，再也包裹不住了……”
他顿了顿，侧过头，看向苏予安那双因为反复NG而显得有些黯淡和焦躁的眸子，语气放缓了些：“你在试图‘表演’悲伤，但真正的痛，有时候不是演出来的。”
“试着忘记镜头，忘记你在演戏。就去想，如果你生命中最重要、最信任的伙伴，突然永远离开了，你看着他的东西，会是什么感觉？”
谢君临的话，让顾怀清猛的一震，他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最重要、最信任的伙伴……永远离开……
顾怀清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个画面，不是虚构的战友，而是谢君临。
是那天在失控车辆前，谢君临僵硬地站在原地，眼神空茫，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吞噬的画面。
如果……如果当时他没能推开谢君临……
一种后知后觉的、尖锐的恐慌和失去的痛楚，猛地占据了他整个心脏。
那感觉如此真实，如此强烈，远超他在虚拟空间里模拟过的任何情绪。
几乎是不受控制的，这股汹涌的情感，通过精神连接，猛烈地灌注到了苏予安的身上。
只见坐在椅子上的苏予安，猛地攥紧了手中的水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低下头，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再抬起头时，那双冷淡的眸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浓重的悲恸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涌现，却又被他强行压抑着。
只在眼底深处剧烈翻涌，让那双眼眸瞬间充满了令人心碎的故事感。
谢君临甚至不需要任何台词和动作，只是这样一个眼神的变化，就仿佛让周围的空气都染上了沉重的悲伤。
谢君临看着他瞬间的情绪转变，心中猛地一震。
这就是演绎方净远这个角色所需要的感情。
不，甚至比他预期的还要好。
谢君临几乎可以肯定，苏予安刚才那一瞬间，绝对不是在“演”，他是真的想到了什么，触动了内心最深处的情感开关。
是因为……那个电话那头的人吗？还是……别的什么？
谢君临压下心中的探究，知道此刻不是追问的时候。
他拍了拍苏予安的肩膀，声音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记住这个感觉。等会儿开拍，就带着它进去。”
二十分钟后，拍摄继续。
“Action！”
苏予安再次走入那个“战友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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