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布鲁塞尔今日有雪

　　（41）
　　蒂博很满意自己现在的生活。
　　无论是工作还是家庭。
　　他在12月22日踢完了国王杯1/16决赛次回合，马竞1-0小胜阿尔瓦赛特，并以两回合3-2的比分昂首挺进下一轮。

　　那是休假前的最后一场比赛。
　　西甲的冬歇期大概会持续2-3周左右，他决定带妻子和儿子去加那利群岛度假——
　　不是回亨克。
　　因为相较于和父母在圣诞节团聚，比利时人其实更想过二人世界。

　　“加那利群岛（Canary Islands）”位于大西洋海域，距离非洲西海岸约100公里，是欧洲最南端的海外领土之一。
　　作为西班牙的自治区，它向来以独特的自然景观、宜人的气候和丰富的生物多样性闻名，被誉为“大西洋上的明珠”。

　　蒂博提前订好了机票。
　　在国王杯的比赛结束后，他首先开车去幼儿园接儿子放学——
　　他难得有这样的机会。
　　毕竟球员的生活总是十分忙碌，在过去的一个月中，比利时人先是跟随球队一同前往苏格兰、做客凯尔特人公园球场，在这里他们将对阵欧联小组赛的第五轮对手。

　　踢完欧联后，没有任何休息时间，所有人又要马不停蹄地赶回西班牙，因为12月4日也就是两天半以后又是新一轮西甲联赛。
　　再然后是国王杯，再再然后又是联赛、欧联小组赛、国王杯1/16决赛次回合。
　　周而复始，没完没了。
　　整个十二月份马竞一共有七场比赛，平均每三天一场，而蒂博做到了全勤。

　　这是在亨克绝对不会有的体验。

　　赛程这样紧张，所有人的精神都绷到了极致，因为他们是三线作战，稍有不慎就会被淘汰出局。
　　所以冬歇假期真的至关重要。
　　它能够在忙碌的赛季中途给球员一个喘息的机会。

　　蒂博想：
　　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安妮单独出来度假了。
　　上一次也许是在2007年，当时她刚来他们家，为了促进感情，瓦莱丽组织了那次活动。
　　他们一同前往水上乐园游玩。
　　夏日炎炎，在一个昏沉、几乎让人忍不住睡去的慵懒午后，他们抵达了位于荷兰的埃姆霍夫中心度假村。

　　以前库尔图瓦一家每年都会来这里。
　　语言对他们来说不是问题。
　　欧盟内部施行的自由通行政策也让公民可以出入两国境内而无需签证。

　　夏天是一个恼人的季节。
　　然而炎热却让他对安妮的记忆更加深刻。

　　因为她真的白到发光。
　　安妮·克利福德整个人在阳光下散发着柔和、盈润的光晕，像一颗珍珠，仅仅是看着她，蒂博的心就感到一种奇异的熨帖。
　　这让他忍不住微笑起来。

　　记忆中，他安静地伏在泳池边，水波荡漾，而安妮独自一人裹着浴巾坐在躺椅上休息。
　　此时已经是傍晚。
　　但蒂博的心情很不错，虽然一个星期前他才听到安妮在房间里和德布劳内打电话——
　　他们真的说了很久，特别久，窗棂外的阳光最开始斜斜切进来，到最后挪到了墙根，而蒂博就这么一直在门口站着。

　　他不理解安妮的行为。
　　如果说教练对德布劳内另眼相待是因为对方在足球上的天赋格外出众，那么安妮呢？
　　她也喜欢天赋出众的球员吗？

　　可是明明她都不了解足球。
　　她从未展露出对这项运动的特殊偏好，有的时候连一场比赛都无法看完，为何却唯独在凯文·德布劳内身上破例呢？

　　蒂博无法理解。
　　即便到现在他也无法理解。
　　但是很快他就不再纠结于这样的细枝末节，因为不重要。

　　和安妮组成家庭的是他。
　　成功转会切尔西随后租借马竞的也是他。
　　11-12赛季，球队在淘汰赛中先后击败贝西克塔斯、汉诺威96、瓦伦西亚以及毕尔巴鄂竞技，最后赢得欧联杯冠军，这是蒂博人生中第一个有分量的冠军，三个月后他们又在欧超杯上4-1击败切尔西。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想起凯文·德布劳内这个名字了。
　　直到这个冬窗。
　　事实上，早在半个月前就有消息传来（来自于各种隐秘渠道），体育记者们振振有词，他们说亨克有意出售天才中场，而在一众买家中最接近达成交易的就是切尔西。

　　这下蒂博是真的有些不痛快了。

　　球员之间没有秘密。
　　虽然他被租借到了西甲，但他毕竟还是蓝军的一员，所以几乎是在签约之前，他就从俱乐部内部打探到了这个消息。
　　消息来源是阿扎尔。

　　当时他正在喝果汁。
　　加那利的阳光很好，安妮在沙滩上陪儿子玩，这个时候，他收到了来自阿扎尔的短信。
　　对方以调侃的口吻写道：
　　“嘿，蒂博，你有个朋友要来了。”

　　（42）
　　蒂博想：截止收到这条短信之前，他们的假期都很愉快。

　　那是一段非常美好的日子。
　　在冬日，在加那利，在阳光灿烂的西班牙。
　　第一天是徒步远行，他和安妮登上了兰萨罗特岛，后者以火山地貌著称，全岛约1/3区域被黑色的火山岩所覆盖。

　　第二天是探访加拉霍艾国家公园。
　　它坐落于拉戈梅拉岛中心，被誉为“风语者的故乡”，拥有壮观的月桂森林。
　　在茂盛、葱郁的植被覆盖下，以撒·库尔图瓦这个四岁的小男孩牵着父亲的手，好奇地抬头打量着树上的松鸦。

　　第三天是冲浪，作为欧洲最长的连续海滩之一，科拉莱霍沙滩常常以其优美、狭长的海岸线与惊险刺激的风浪运动吸引着来自全世界各地的冲浪爱好者。
　　……
　　旅行中的趣事自然不必再提。
　　除此之外，他们还品尝了当地的食物，例如炸鱼、章鱼沙拉和龙虾汤等等。

　　比利时人的精神在这为期一周的假日中得到充分滋养，他在阳光下焕发新生。
　　这本该是一趟圆满、充实的旅行，直到他收到那条短信。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中，阿扎尔又发来了更多消息，他说这笔交易的费用大概在六百万英镑，不算特别贵，很符合初出茅庐的小妖身价，然后和俱乐部签约五年。
　　这么一来，算上德布劳内、卢卡库、库尔图瓦还有他自己在内，切尔西就有四个比利时球员了，并且四人还同为国家队队友。
　　这是何等的幸运和缘分。

　　短信的最后，他向远在西甲的蒂博发出邀请：
　　“你什么时候回国？”
　　“有空一起聚餐。”
　　而后者盯着这句话，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回复了一个虚伪的“好”字。

　　蒂博其实不太想和凯文做队友。
　　是的，没错，虽然他很讨厌这个从根特来的金发男孩，原因有很多——
　　譬如他不喜欢对方的性格、踢球的习惯、和妻子安妮的关系等等，但他仍然可以用“凯文（Kevin）”这个名字来称呼对方，毕竟他们在亨克当了整整六年队友。

　　虽然根本没什么交情。

　　但如果他表现得太奇怪，记者一定会大惊小怪，蒂博不是很想在这种事情上被当成谈资。
　　如果可以，他其实更希望德布劳内能离他的生活、工作、家庭远一点，尤其是后者，当然这个目标在过去一年中无限趋向于实现。

　　直到今天，再度功亏一篑。

　　蒂博漫不经心地吃完了午餐。
　　他吃了一点金枪鱼肉、一碗仙人掌炖菜，还喝了一杯用朗姆酒和甘蔗汁调制的莫吉托酒。
　　他在思考解决方法。
　　一般情况下，球员可以挑选俱乐部，但他们很难挑选队友，因为这是属于主教练的权力。

　　切尔西把他租借给了马竞。
　　短时间之内，他不会立刻回到伦敦。
　　当然，就算回到蓝军，他也无法拿下主力位置，因为切赫显然如日中天。
　　蒂博承认这种实力上的差距，但他并不真的认为自己的天赋比别人差，他和那些世界级门将的区别只在于心态和经验。
　　而这可以通过时间与更多的比赛来弥补。

　　那么凯文·德布劳内可以在未来拿下球队的主力位置吗？
　　蒂博觉得这同样很难。
　　因为相较于阿扎尔，德布劳内并没有在世青赛上踢出断层式的表现，他的身材让他很难在英超这种强调“对抗”的联赛中生存。

　　他必须要增肌，而增肌会改变球员的重心，继而影响盘带、速度和敏捷性，过大的体型对关节是一种负担，球员很容易受伤。
　　总而言之，切尔西大概率会把这些从其他联赛中挖来的小妖外租练级。

　　对于蒂博来说，凯文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队友，所以随便租到哪里都好——
　　足球的世界很大，只要不是英超和西甲。
　　想到这里，他放下餐刀，转而注视起妻子，对方正在给儿子喂饭。

　　以撒已经开始吃饭了。
　　以前他只能喝奶。
　　在其他人进餐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坐在婴儿车上，后背垫着软枕，然后两只小手抱住奶瓶吮吸，腮帮子鼓得圆圆的。

　　后来他开始吃各种果泥，例如苹果、香蕉之类的，为了补充蛋白质，偶尔他们也会给他喂蛋黄，还有南瓜、胡萝卜和豌豆。
　　育儿嫂对食谱很上心。
　　蒂博甚至会想：如果对方愿意离开比利时，他其实是有意向继续聘请她的，只可惜不是每一个人都有为工作更换国家的打算。

　　玛丽安·沃斯离开后，安妮接替了这个角色。
　　她是一个很有耐心的母亲。
　　显然她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中，克利福德夫妇在过去十四年中教给女儿的一切足够让她抵御来自外界的狂风暴雨——
　　虽然这很艰难，它甚至是痛苦的。

　　蒂博从很久以前就意识到安妮的与众不同。
　　这不仅仅是指对方的外貌。
　　反而更近似于一种感觉，一种类似于“布鲁塞尔”的感觉，它更先进，也更令人神往，或许他可以把它称之为：
　　爱，信任，包容与平等。

　　安妮让他意识到周围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只有她在这样的环境中自然而然地散发着一种柔和、盈润的光芒。
　　当同龄女孩的目光都聚焦在异性、派对和漂亮的服饰上时，她反倒安静低头作画——

　　他喜欢她对他微笑的样子。
　　喜欢她说话的语气。
　　喜欢她周身的氛围。
　　安妮拥有“爱人”的能力，这种能力从克利福德夫妇那里传承而来，她的世界看上去天然安稳，这是蒂博此前从未体会过的。

　　毕竟母亲范妮很忙，她是儿科医生，偶尔周末也要加班，而姐姐瓦莱丽是排球运动员，很小的时候就外出打比赛了。
　　父亲蒂埃里自然要一同前往。
　　他们一家人很少会有什么“温情脉脉”的时刻，也许度假可以算入其中，但一年只有一次，偶尔还会因为各种意外而取消。

　　蒂博无意去苛责过去的生活。
　　他并不介意。
　　只是觉得和安妮在一起的感觉更好，就像布鲁塞尔比亨克好，如果有机会前往更好的世界，那他为什么要停留在原地呢？

　　他看着安妮。
　　后者找服务员要了一个小碗，还有一把小木勺，然后她盛了一碗汤给儿子。
　　岛上的人把这道菜称之为“Gofio”，似乎是由玉米、小麦、鹰嘴豆一同烤香后研磨而成，等到吃的时候就用牛奶冲泡，再加一点蜂蜜，虽然口感稍显粗粝，但却散发着浓浓的谷物香气。

　　安妮正在鼓励以撒独立用餐。
　　一个四岁的小男孩应该学会如何吃饭。

　　这让蒂博想起从前。
　　他知道安妮其实一直不太喜欢这个孩子。
　　但是不要紧。
　　因为生育最后捆绑住的只有母亲。
　　无论是激素还是责任，都让她不可能对这个孩子视而不见，社会将她驯化得很好。

　　他看着妻子，突然开口问道：
　　“凯文要转会切尔西了。”
　　“安妮，你知道这件事吗？”
　　比利时人的嗓音天生低沉，他抛出了这个问题，就仿佛是无心之语。

　　他们正在西班牙的海岛度假。
　　作为一个家庭整体。
　　阳光灿烂，水波温柔。
　　但从妻子的表情中，蒂博明白了：她知道。

　　这让他下意识地有些烦躁。
　　似乎即便他们远离了亨克，有些东西依然横亘在他和安妮中间。
　　不过相较于2009年来说，这一次他会采取更加聪明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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