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者上位指南

　　周琰临一大早便去了邻市，谈完事情已经是下午，回去的路上很无聊，撑着脑袋闭目养神。
　　这时却接到了明希的电话。
　　电话里，她的声音抽抽嗒嗒，想回平城却被困在公路上，拦不到车，问他什么时候回平城，可不可以载自己一程。
　　“你在哪里？定位发给我。”

　　二十分钟后，明希见到了那辆熟悉的车，迎着雨开过来。
　　几乎是在车停稳的那一刻，门打开。
　　“上车。”
　　简单的两个字，却令人心安。

　　“周先生来得这么快？”
　　“碰巧在回去的路上。”他说。

　　明希不再说话，盯着鞋尖，从她接到张姨电话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她还在路上，不知道爸爸情况怎么样，能不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膝盖上突然被放上毯子，听到他说：“擦一下。”
　　“谢谢。”
　　他没有多问，看她的状态，也知道遇到了不好的事情。

　　头发和身上的雨水都被柔软的毯子擦拭干净，可心里依然慌，恨不得马上飞去医院。

　　下午五点三十七分，终于到了病房门口。
　　张姨在门口急得团团转，见到明希跑过来，赶忙上前，“明小姐，你终于来了，先生刚刚还在念叨你的名字，你快进去。”

　　病床上，明硕戴着氧气面罩，眉头拧紧，每次喘息都很重，很痛苦。
　　明希眼泪汪汪，“爸爸，我回来了。”

　　明硕颤颤巍巍伸手，“明希…你回来啦…好久没见到你了…你也不回来看看我…”
　　“爸爸，对不起…”
　　眼泪掉个不停，明希握住了爸爸的手。

　　“好孩子…以后照顾好自己…”明硕声音极其虚弱，每说一句话都要停顿许久，“我…我去给你妈妈…赔罪去…”

　　紧握的手突然脱力，明硕慢慢阖上眼睛，机器上跳动的线条，变成一条再也不会有反应的直线……

　　明硕去世，明希全程守着他，亲友吊唁，说些宽慰的话，也只是木讷地回应。
　　长眠的人两鬓斑白，在她的记忆里，似乎还是二十几岁，喜欢骑着自行车载她满城转悠的爸爸，渴了买汽水，饿了买烧饼，一路吃一路走，在外面转一天再回家，洗了澡听故事，一觉睡到天亮。
　　妈妈没去世的时候，他们是多么幸福的一家三口。家境优渥、父母恩爱，多幸福的童年。

　　这么多年，对他虽然心有埋怨，觉得他变了，可终究没有真的恨过，她知道他面对爷爷奶奶压力的为难和无奈，也知道他努力平衡新家庭的焦虑……
　　如今，终于不用再操心了，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明硕的葬礼，来了不少亲朋好友，楚津也来了，满脸歉意，看得明希心烦，刻意躲着他。
　　幸亏他被周丽敏当成未来女婿使唤来使唤去，没什么时候打扰她。

　　周琰临也来了，不知道他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或许是剧组的人告诉他的，又或许是别的什么渠道知晓。
　　他穿着黑衬衫，黑外套，黑裤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庄重含蓄。
　　声音沉沉，“明小姐，请节哀。”

　　明希点头致意，“那天走得着急，没能和您道谢，谢谢您送我去医院。”
　　她身形瘦削，长发用黑色丝带系在脑后，穿着黑色长裙，露出的手腕苍白无力。
　　心头被紧揪一把，“一点小事，何足挂齿。”

　　周丽敏拉着明莉过来，打量着高大的男人，“你就是…周总吧？”
　　“伯母您好。”
　　“你好，没想到你也来了，”周丽敏藏不住的笑意，连忙推上自己的女儿，“明希你认识了，这是我女儿，明莉，今年刚上大学，读表演系。”

　　周琰临颔首，算打招呼，又和明希说：“我还有事，先走了。”还想说什么，却闭了嘴，咽下去。
　　他现在没有立场。

　　周丽敏有些舍不得，挽留几句，都被挡回来，只得念念不舍地望着那宽阔的背影，轻叹口气。

　　“阿姨，周琰临你就别想了，人家凭什么看上门不当户不对人家的女儿？”
　　明希一针见血，惹得周丽敏不快。

　　“你以为你跟他有合作就能近水楼台了？合作结束怕是就被踢到一边了。”明莉反击。
　　“我不是你，见到个有钱有势的男人就扒上去，恨不得马上拎包入住，”明希声音平静，反正父亲已经不在了，也没必要给这些人留有颜面。
　　“死丫头，你现在还能靠谁啊？你不给我老老实实的，以后家门也别想进。”周丽敏厉声威胁。

　　有几名亲戚朝这边看过来，明希懒得和他们周旋，“今天爸爸追悼会，我不想和你吵，省得让你丢尽了脸。”
　　说完，去了另一边，和爸爸那边的亲戚交谈。

　　等仪式结束，明希看着爸爸的骨灰入了土，才觉得幼年自己的一部分，也随之埋葬了。
　　以后，再不会有人有耐心陪着她满街闲逛，也不会有人包容她的一切情绪和缺点了。

　　楚津打着伞站在她身后，他能感受到明希对他的排斥和远离，那天的电话，他都错过了，等再打回去，无人接听。

　　天空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打在墓碑上，打湿碑上的字，旁边的青草地，也湿漉漉的。

　　明希咳嗽几声，这几天她几乎没怎么睡觉，身体果然是撑不住。
　　楚津扶她去休息，却被她挣开手臂，自己拿着伞离开。
　　依然是，不想理他的态度。

　　明莉心怀不轨靠近他：“姐夫，姐姐和你闹矛盾啦？”
　　“没有，她只是心情不好。”
　　“姐姐她有时候就是这样，突然就心情不好了，搞得人莫名其妙，姐夫你大人有大量，别和她计较哦。”
　　楚津看她，眼镜后的眼神变得凌厉，“再怎么说她是你姐姐，别这样说她。”
　　明莉瞪着他离去的背影，不满地哼了一声。

　　*

　　楚津轻声关上车门，明希坐在后排，安安静静的，眼睛微微发红，脸蛋因为这几日的操劳，瘦了一圈。
　　“明希，那天我在开会，所以没接到你的电话。”

　　明希这才抬眸，这么多天第一次正眼看他，冷漠疏离，“不重要，你在做什么对我而言不重要了。”

　　听她这么说，楚津心里觉得痛，“明希…我不是有意的…”
　　“你不用解释了，我说了，这些都不重要了。”

　　车厢陷入沉默，外面雨水沙沙声格外清晰。

　　楚津喉结上下一滚，咽下其中的酸涩，“明希，你要和我分手吗？”

　　她轻呵一声，“分手？也不是没想过。”

　　“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挺开心的啊，况且婚礼已经准备差不多了…”
　　“说到婚礼，”明希打断他的话，“取消吧。”

　　“什么？！取消婚礼？！”楚津激动起来，“我知道叔叔去世你不开心，婚礼可以推迟的嘛，为什么要取消呢？”

　　明希看着窗外，语气平淡，“因为发现有你没你，我的生活不会有什么不同。”
　　“可是我很需要你，明希，”楚津强硬地扭过她的肩膀，“我真心想和你结婚过日子的。不要因为这一件事，就给我判了死刑，好吗？”

　　“不止这一件事，楚津，我们之间变成现在这样，不是因为你那天没接到我的电话，是因为我们俩根本没有爱情。”

　　楚津满脸的不可置信，嘴唇微微颤抖，“你的意思是，你不爱我，对吗？”
　　“你也没爱过我，你以为你对我是爱，其实不是，只是习惯，只是熟悉，”明希情绪有些激动，“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我们之间没有爱情。”

　　“不可能，我是爱你的，明希，我爱你的。”
　　他还在努力证明自己是爱着明希的，但她已经不想听了，挂在嘴边的爱，遇到点事是一点用也没有。

　　“分手的事情，我们再想想好吗？别轻易说分手，”楚津几乎在祈求，“明希，你再好好考虑一下，我是爱你的，真的。”
　　他的眼中似有泪光，明希突然想起来初中的时候，她被邻班的男生欺负，是他第一时间冲出来保护她，被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堵在巷子里揍，给他擦药的时候，他眼里也有了泪。

　　那天晚上，她梦到许多过去的事情，每一幕，都有楚津，一起上学，一起写作业，一起玩游戏，大约人生的三分之一片段，都有他的身影。
　　梦醒后，她抱着被子坐到天亮。

　　直到晨曦爬上窗帘，她才掀开被子去卫生间，镜子里的人眼睛有点浮肿，面色苍白，脖颈纤细，套在浅紫色睡裙里，摇摇欲坠的感觉。
　　她用清水洗干净脸，上了点淡妆，气色才好些。

　　坐在出租车上，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仿佛回到高中时代，楚津骑着车在前面，她跟在后面，他总是骑得很快，两条长腿蹬起来跟风火轮一样。
　　那时的她，说不清对楚津是什么感觉？
　　喜欢吗？或许吧，但远谈不上爱，到如今也是一样，她不爱楚津，这是事实。
　　但要是结婚过日子，他是优选项。

　　爸爸去世前，答应了他，会找个合适的人成家，楚津，就是那个合适的人。
　　日子和谁过都差不多，柴米油盐酱醋茶，浪漫只是偶尔的调味剂。

　　明希给楚津发了信息，约他晚上出来吃饭。他很兴奋，不到三分钟就订好了餐厅。
　　等红绿灯期间，旁边的人行道几名中学生经过，穿着宽大的校服，扎着清爽的马尾，有说有笑。
　　她才反应过来，原来已经是九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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