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转青山

　　裴菁醒过来时，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说话——

　　“她外婆也是这个病走的，在我怀她的前一年，她外婆甚至没来得及看她一眼。”

　　“那她外公呢？”

　　“再婚了，新家庭不喜欢别人打扰，我也不想去麻烦他。这些年来，几乎没有见过面，也没怎么联系。我跟裴菁这样也挺好，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就算……”

　　裴菁不舒服地翻了个身，谈话声戛然而止。

　　先凑过来的是周长筠，他躬着身，单手撑在床沿，问她：“醒了，感觉怎么样？”

　　裴菁看着他，想起晕倒前的事，眉头紧皱：“我怎么了？”

　　周长筠跟王绮英对视了一眼，王绮英别过了脸，周长筠解释说：“医生说你营养不良，血糖低，给你输了液，以后好好吃饭，多休息就没事了。”

　　裴菁躺在了医院，鼻腔内充斥着一股消毒水味，她有点受不了，瞥了一眼王绮英，就起身要下床：“既然没事了，我就回去了。”

　　周长筠连忙按住她：“别动，一会儿还要输一瓶葡萄糖。”

　　裴菁扯开他的手：“我真的没事了。”

　　周长筠手指用了力，没让裴菁挣脱开：“没事了也要输液，好好躺着吧。公司的事，你不用担心，你那领导给你放了行，你可以不用去公司了。”

　　裴菁想起晕倒前发生的那场闹剧，她问一旁的王绮英：“你给孙琳说什么了？”

　　王绮英似乎觉得自己被质问，气不打一处来：“我能说什么，我是你妈，不管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又是那副说辞。

　　裴菁脾气也上来了，执意下床：“我不需要你为我好，我消受不起。”

　　这次周长筠没拉住她，裴菁走到了病房门口，迎面碰到了来换药瓶的护士，护士不清楚状况，还奇怪：“输液的人呢，还没输完呢。”

　　说完才看到裴菁手上的针头，又说道：“你要去哪儿，不输液了？”

　　周长筠拉着裴菁的手臂，把她按回去躺下，对护士说：“还要输，麻烦给她处理一下。”

　　裴菁没有再挣扎，而是余光瞥了一眼王绮英，见她挪到门口，望向了门外，终于放松了下来。

　　输液完成后，裴菁接过护士手中的棉签，压住冒了一点血的伤口，突然听周长筠说：“今晚王阿姨就住在附近的酒店，你也一起住吧，明天也好一起过来体检。”

　　裴菁：“体检？什么体检？”

　　王绮英：“明天你跟我一起做个体检，小周都已经帮我们预约好了。”

　　裴菁看向周长筠：“什么意思，为什么要预约体检？”

　　周长筠解释说：“是医生建议做的。王阿姨年纪大了，本来就应该一年做一次体检。你呢，长期加班，不好好休息，也不好好吃饭，指不定还有其他小毛病，也需要体检一下。”

　　裴菁将信将疑，却还是坚持：“我不需要体检，明天我妈一个人体检就行了。”

　　王绮英忍不住脾气，拧着眉又要发火，周长筠连忙拦在两人中间：“王阿姨，你先回酒店，我来劝她。”

　　王绮英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收敛住脾气，先一步离开了。

　　等人走远了，裴菁才移开视线，站在医院外的柱子旁边，问周长筠：“你什么时候跟我妈的关系这么好了？”

　　周长筠微微一笑，跳过了这个问题，而是说道：“你晕倒后，你妈跟那个叫孙琳的就结束了对话。当然，孙琳是怕你在公司出事，自己担责，你妈是真害怕你出事，急得差点跟救护车的人吵起来。医生说你营养不良是真的，担心你身体有其他毛病，也是真的，谁让你为了个工作那么不要命。你妈说她最近也一直心悸，睡不好觉，所以就干脆跟你一起体检，我也是好心啊，就要了你们的身份信息，给你们约了体检的号。事情就是这样，你也别多想，反正工作那边也差不多完事了对吧，你就放宽心，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吧。”

　　裴菁苦笑：“我没啥可宽心的，还得继续找工作，要是找到工作，就又要开始上班。这也是我妈期望的，我真闲下来，就是罪过了。”

　　这时候已经是傍晚，夕阳将白云染成彩色，霞光像是一幅遥不可及的水彩画，远远挂在天边。

　　漂亮的风景，以前无暇欣赏，现在更是没有心思去展望。

　　裴菁小心让开一个提着CT片步伐蹒跚的中年人，踩着楼梯往下走。

　　周长筠跟在她身后，像是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有些怅然：“人只要活着，就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做，要工作要生活，但前提是，要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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