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调查员的索格里探案异志

　　米歇尔对街边乞丐的微弱兴趣很快褪去，交换了联系方式后便离开。德里克活动了一下手腕，扭了扭脖子，发出一连串清脆响声。
　　躲藏进黑暗的乞丐依旧保持着石头一般的姿势，全身紧绷，看不清表情，但德里克感受不到他的攻击倾向。但现在，送上门来的线索，简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顺利的让人想笑。
　　敲击声，有什么特殊的吗？他眯了眯眼，试探性的敲了敲墙壁。
　　笃笃笃。
　　一动不动。
　　材质？德里克思索片刻，掏出了笔记本。卸掉皮革，铁质书脊暴露在空气中。再次敲击。
　　依旧毫无反应。
　　德里克莫名感觉自己像一个驯兽员，耐心的发出不同声音吸引野性未驯的动物。这个比喻很不恰当——十分不尊重，但诡异的贴合。他甩了甩头。
　　走神中，夹在笔记本中的笔骤然落地。就在这一瞬间——
　　……好吧，他想他明白米歇尔的惊讶了。
　　德里克慢慢睁大了眼睛。
　　“触发词是，武器……吗？”
　　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他甚至没有捕捉到对方的移动轨迹，只是再抬头，那乞丐已经不在原地了。
　　德里克的笔记本和笔都是δικαιοσ?νη配备的，钢笔中空的内芯里藏着一根钢针和发射机扩，是万不得已下近距离保命的手段之一，几乎用不上，已经沦为了给笔记本打孔的工具。
　　除了这一点，德里克想不到它有什么特殊之处。
　　这并不严谨，德里克暂且保留意见，但至少能确定一点，这个乞丐对危险有着敏锐的感知，或许这是他活下来的原因。一个没有神志的乞丐为什么会有这种感知，这倒是很值得探究。
　　保留意见。

　　索格里警局。
　　大屏幕上监控画面被分割成一个个小块，黑暗中，两个人目不转睛的盯着街区的变化。
　　“再加一下速。”德里克眼睛飞速转动，嘱咐着。
　　坐在一旁的少女又摁了两下。画面跳跃，在德里克的脸上打出明明灭灭的光。“……暂停一下。”
　　画面停止。
　　德里克捏了捏鼻梁，他皱着眉。
　　监控保留了三天的份额，已经算是较好的消息，但这三天附近的摄像头都毫无可疑的人或物，他叹了口气。
　　“我可以叫你德里克吗？”
　　回头，莉莉安趴在椅背，下巴搁在胳膊上，一双漂亮清澈的眼睛盯着他。
　　“我的荣幸。”德里克揉了揉眉心，拉过一把椅子也坐了下来。他仰着头，看着时间继续进行的监控，一时无言。
　　“我听说德里克是δικαιοσ?νη的公务员。”
　　“局长说的吗？”
　　“嗯。”
　　少女稍微直起身：“我猜您的踌躇来源于近乎为零的现场线索。父亲告诉我你想要申请调查酒店204的失踪现场，为什么监控没有提供线索的时候，你却不着急了？”
　　德里克意外的看了她一眼，惊讶于她的敏锐和一针见血。
　　“您以什么身份问我呢？莉莉安·格雷还是莉莉安？”
　　“莉莉安。”少女毫不犹豫。
　　“因为204不是失踪。以及我偷偷去过现场。”德里克两手一摊，直率的吐出两个炸裂的陈述句。
　　“这一起是连环杀人。”他面不改色。
　　“……为什么？”莉莉安彻底坐直了身子，面露疑惑。
　　“现场没有鲁米诺反应对吧？”
　　“你测过？”
　　“没。”
　　德里克掏出笔，点了点自己的眼下。“我看见了。”
　　“我的房间遗留的那副橡胶手套，我猜你们检测过，应该也是一无所获……因为那是十成新根本没用过，我猜是受害者点的食品配送附带的。”
　　“从我一瞥的粗略判断来看，入侵者身手敏捷，身高与我近似，右撇子，没有纠缠，对方很明显没有想到房间会有人……或许是凶手返回现场走错了房间。”
　　“受害人的房间太干净了，工作人员说他的一日三餐在屋子里解决，现场没有异味和脏污，垃圾袋残留的东西偏少，最后送达的披萨不翼而飞，也就是说凶手清理了痕迹，可能痕迹涉及暴露身份或踪迹。”
　　“你负责的档案收集，说到这里应该明白了。”
　　莉莉安眼睛亮极了，“十月份的那起。”
　　差不多的处境，但那次，现场甚至保留了吃到一半的便当和冰咖啡。如果是同一个凶手，不至于有如此的失误。
　　“诶，所以你还特意盘问了工作人员他吃的什么吗。”
　　“因为感觉太干净了所以问了。”德里克蔫蔫的，像株愁眉苦脸的小草。
　　“204应该不是第一现场，现在的室外温度虽然够了，但野外不符合杀人魔谨慎的性格。他把这当做他的作品，谨慎、强迫症、敏感……案发地不会是他的画架。医院，餐馆，都走过一圈，没来新人。个人购置太零散和明显，不好查，我觉得他也不会走这条路。”他有些苦恼。
　　“那几个混混怎么样了？”他问道。
　　“直到我们进监控室之前都没开口。”百事通莉莉安回答。
　　“德里克话没说完。”莉莉安笃定的歪头，看着他。
　　“……您很适合干刑侦……”德里克的赞赏刚刚出口，却突然的沉默下来。
　　“是我失言了，抱歉。”他笑笑。
　　“莉莉安要不要猜猜我没说完的是什么？”
　　“处理地点？……那几个混混住宅的……后院？”莉莉安犹豫着。
　　“或许。”
　　这个答案是刚才对话中的顺理成章，莉莉安不明白其中关窍。她想问为什么，触及德里克似乎已经确定的眼神，却收回了问题。德里克很有当老师的天赋，莉莉安发现。他分析非常清晰，留下了旁听者发挥的余地，让别人自然而然的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得到与真实水平不相符的结论，且不会让人感受到冒犯。这是社交话术的留白吗？莉莉安不明白，但与德里克的对话让她心情舒畅。
　　“莉莉安应该上几年级了？”德里克突然岔开了话题，像是家中长辈那样熟稔的询问。
　　“五年前是初中部二年级。”
　　“学校的重建怎么样了？”
　　想到克里斯透露的局长家庭背景，德里克识趣的没有提及莉莉安为何不出国上学的疑问。
　　“嗯……其实我一直在自学。莫罗伊德的学校差不多重建完毕了，明年我或许就可以重新上学。”莉莉安灿烂的一笑，辫子一晃一晃。
　　“感谢大公……”德里克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他掏出看了一眼，丧气一扫而空，笑意攀上嘴角。
　　“要是那几个人招了，能请莉莉安给我发条短讯吗？我约了人。”他摇了摇手机。
　　“不给点贿赂吗？职场灰色技巧。”莉莉安眯起眼，开玩笑道。
　　“你不是已经收了吗？教学。”德里克狡黠一笑。
　　“呜哇，邪恶的大人。”
　　莉莉安睁大眼睛，故作生气的摆手赶人：“快走快走，我看见强买强卖的大人就生气。”
　　“回见。”

　　城南，海里曼街区，咖啡馆。
　　推门伴随着风铃声，屋内的温暖冲散了一身寒气。老板头也没抬、懒洋洋的说着：“下午好，想点什么的话菜单请看墙上。”
　　“一杯香草拿铁，一杯美式。”客人挑了个店最里侧的座位，放下包。
　　“马上来。”
　　德里克环顾四周。
　　傍晚时分，咖啡馆没什么人。夕阳透过窗户，洒在人的侧脸上，暖融融的，这是一天中最后的余热。
　　“您的香草拿铁和美式。”走神之时老板托着托盘走了过来，低沉的男声，挽起的袖子下隐约可见发力的健硕手臂。
　　“谢谢。您放的是《Joueur de fl?te》吗？”
　　咖啡台后放着一个音乐盒，此时此刻，悠扬的贝尔泽那方言小调环绕，歌手哼唱着拨弦，安逸宁静。
　　“很高兴您能听出来。我很喜欢这首歌，它让人放松。”店长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高大魁梧长相硬朗，看起来相当唬人，实际却是个脾气很好的伤退军人，姓琼斯。
　　两句话招呼的功夫，风铃声再次响起。
　　德里克偏过头去看。一个苍白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有着鹰钩鼻和过深的眼窝，阴郁的扫视四周。咖啡店内只有两个人，他很快确认的目标，直奔德里克而来。
　　皮肤皲裂，腰背弯曲，肩膀内扣，来人一副胆小的体态，薄唇和黑眼圈尽力的一扭印象，于是勉强从瘦鼠变成了刺猬。
　　“柯尔文？”来人抿了抿唇，问道。
　　德里克递出了一张名片，伸手请坐：“给您点的美式，不知道您的口味，希望不要嫌弃。”
　　高瘦男人坐了下来，没有碰那杯咖啡，拿起名片，从怀中掏出小手电，反复确认了几遍，身体终于慢慢放松了一点。
　　“我是M。”他坐直了身子，“我需要带走你的名片进行后续的检查，现在，我愿意初步相信你。”
　　“你需要多长时间？”
　　“这得看先生的诚意。您如果愿意向我和盘托出，我会在一天内解决您的危机。”德里克悠哉悠哉的端起杯子，甜香飘进鼻腔。
　　男人沉默了一会，开口：“我只有监控模糊的照片。”
　　话音落下，德里克叹了口气，放下杯子。
　　瓷器碰撞，发出轻且清脆的一声响。
　　“如果您的诚意只有这么多，那在下无可奈何。”他慢条斯理的抽出纸巾擦了擦手指，抬眼。
　　“你，看见杀人魔了吧？”
　　他没等对方反应，第二句抛出更大的炸弹：“我能理解他不敢出现，但至少提供的信息得毫无保留，这是我的底线。”
　　“让他考虑好了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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