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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水陷没的明珠
爆炸的火光将漆黑的海水照得通透,如同白日的阳春。
警察厅内部总是肃穆的,黑白的色彩与严肃的气氛,空气是淡淡的速溶咖啡和打印A4纸混合的味道,或许还会有吸烟室里逸散出来的烟草尼古丁的气息。整座警察厅就是靠着这些东西燃烧着所处其中的人的激情与能量,日日夜夜运转着的机器。
降谷零倒是很少来警察厅,每一次都只是匆匆停留,而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他是进行着秘密工作的卧底警察,受制于身份,在行动上还是小心为上。
他的办公室一直是风见裕也打理的,要不然以他一年到头都不一定来一回的频率,积灰是必然的。现在初升的朝阳从东方投来金色的光,透过了那面巨大的玻璃,随后平铺在深棕色的实木桌面上,顺着木头特有的纹路流淌出金丝。
随手关上门,降谷零朝着朝阳望了一眼,快步走到床边,唰啦一下把窗帘拉上,头顶的灯光代替了阳光,一样将室内照得通明。
黑色水笔在表格上一笔一划工整地写上他的名字,其下是粗略看着有几百道的题目,这是一张心理测试量表。
叫他冒着暴露的风险就仅仅是为了心理评估,降谷零自然是有些不满的,但没有办法,上级必须要确认他的状态与背叛倾向,这种事情容不得闪失。
而导火索……是诸伏景光的死亡。
他微微垂下眼睫,手指却不自觉地用力缩紧。
这不是降谷零第一次做心理量表了,进入警校之前,进入零组之前,确定卧底之前,第一次杀人之后,每一道题看着都很眼熟,而每一道的标准答案也非常简单。
白纸黑字,白纸黑字,每一道题都有一个标准的答案。
诸伏景光的死亡报告也是白纸黑字的,他降谷零亲自交上去的报告,也有一个标准答案。
……写不下去,写不下去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手中的笔却怎么也没办法继续写下那完美的答案,就像当初他没办法面对诸伏景光的死亡,没有办法接受那个既定的答案。
黑笔的笔尖渗出墨水,深深地浸入到纸张的纹理里,像是一张张织得杂乱的蜘蛛网重叠在一起,降谷零盯着那摊墨迹看了许久,明明室内的空调打得很足,他却猛然打了一个寒噤,不妙的第六感蛇一样阴冷地从尾椎顺着脊柱爬上背部,最后重重地咬住大脑。
不可以,自己不能在这种时候出岔子。
否,否,否,是,否……
这叠心理测试题很快就被降谷零“唰唰”飞快地写完了,等到放下黑色水笔的那一刻,降谷零才惊觉自己的脊背已经不满了冷汗,连带着手都在微微地颤抖。他闭了闭眼,抽出手帕拿起水笔,将自己留在上边的指纹擦除,又整了整纸张,让它们看起来整齐一点,把它们塞进了黑田兵卫的抽屉里。
风见实际上隶属于警视厅,来警察厅通常都是为了自己的上司,今天并不在警察厅。降谷零在自己的位置上静坐了一会儿,扣上鸭舌帽。
一簇翘起来的金发被压下,又顽强地在边缘立起来。
冬季的天空总是这样,压抑的铅灰色很快遮挡住阳光,世界都陷入了阴影。
——
工藤有希子被扑到地上的那一刻完全是懵的。
原本宴会上出现了杀人案已经是超出预期了,而游轮上的爆炸更像是一团乱麻挤进了她的脑海中,工藤有希子从地面上站起来,感到左膝处有股尖锐的疼痛,似乎是蹭破了一片皮。
刚刚保护了她的克丽丝已经消失了,在这样混乱的场面里。
恐慌像是疯狂生长的藤蔓攀上心脏,随后又被强压下来的情绪连根拔起,工藤有希子明白自己不能慌,场面已经足够混乱了。
工藤优作在一片黑暗的嘈杂里准确地抓住了妻子的手腕:“有希子。”
“克丽丝不见了。”她借着工藤优作的力量站稳,微微低头,手里的手机被唤醒,绀色的光芒幽幽打在有希子的脸上,但电话里却只有忙音,“电话打不通。”
闻言,工藤优作的眼镜反光了一下。
克丽丝·温亚德……
不,不是她,工藤优作推了推眼镜,现在重要的事情是稳住惶惶的人心。他拉过旁边一个工作人员,和他交流了几句,点了点头。
“大家不要惊慌,菲丽安娜有备用的电力动力系统,现在工作人员已经去启动了,不必担心返航的问题。”
他的话还是很有用的,宾客们很快冷静下来,备用的灯光被打开,堪堪照亮了宴会厅,虽然效果肯定没有水晶吊灯晶莹的光线好,至少好过一片黑暗。工藤优作拍了拍有希子,耳语道:“依照我的推测,克丽丝不会有事。”
“……即便是这样,我也不能放心那个孩子啊。”工藤有希子不高兴地揪着裙角,“真是的,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乱来啊,那个叫降谷的孩子也不见了。”
工藤优作失笑,可不是乱来吗,但敢乱来的那两个家伙,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
莉兹的尸体微微晃荡着,连带着身下的巨大影子也在晃动,推理小说家正了正神情,自信地说道:“而且,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以及——”他的镜片反射出白色的光芒,“凶手的共犯。”
宾客们都小小地惊呼了一声,此起彼伏发抽气声贯穿了整个宴会厅,工藤优作转向三位嫌疑人,微笑道:“现在各位还有自首的机会。”
这就是最后的通牒了。
听懂工藤优作隐晦的威胁,三人的面色都微微地改变了。金小姐放在身体侧面的手不自觉地紧握,攥起华丽大裙摆上的一层布料,拉扯出一条条皱褶,而劳拉小姐则是垂下了眼帘,刘海的阴影挡住了她的半张脸,显得她面部呈现出一种几近冷酷的神色,而哈伯特轮机长则是与工藤优作对视,晦暗的情绪在他的眼中翻涌。
最终,哈伯特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平静的特质再度显出它的力量来:“工藤先生,确实是我杀了莉兹。”
没有否认,没有狡辩,只有承认犯罪事实的释然。
他很轻微地提了一下嘴角的肌肉:“在您看来,我的手法肯定很粗糙,对吧。”
工藤优作没有说话,镜片后面的蓝眼睛平静地回望回去,哈伯特也无视了宾客们恐惧、震惊、厌恶的视线和碎语,陈述道:“是欧文助理主动找上我的。他知道我的女朋友被莉兹赶出了剧组,最后……”
他在这里停顿了,又若无其事地接着说:“所以我决定向她复仇。”
“时间有点紧张,我也没有那个能力去策划一场完美的犯罪,但将她杀死的能力我并不缺少,”哈伯特眨了下眼睛,钢蓝色的虹膜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金属的冷光,“莉兹最想要的就是名誉,最渴望的就是关注,所以在这场备受瞩目的杀青宴上死去,想必也很满足她的愿望?”
联合欧文助理打晕莉兹,将其杀死后再放到吊灯上,只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小机关,就能够让莉兹在到齐的宾客们头顶落下。只是他的态度实在是过于坦然,哪怕对他的确有过怀疑的人最终也被欺骗。
工藤优作没有反驳哈伯特的话语,因为他说的确实是事实——缺失了一些信息的事实,也不能够算是说谎吧——但他所需要的是所有的真相,于是工藤优作补充道:“但是你默许了金小姐带着一裙摆的炸弹上船,同时也默许了劳拉小姐拿走轮机室的钥匙。”
他转向脸色“唰”一下变白的两位女性:“两位小姐其实并不是哈伯特先生真正意义上的共犯,你们其实才是一个队伍,只不过哈伯特轮机长为你们开了方便之门。金小姐没有携带助理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她的裙撑下面其实塞满了炸药,有助理在的话很难不被发现端倪,劳拉小姐则是金小姐的协助,金小姐因为行动不便没有办法亲自安装炸弹,所以劳拉小姐没有礼服那么限制行动的服饰就有了意义。”
其实这两位某种意义上来说比刚才的哈伯特来得危险得多,至少哈伯特只想着要去把莉兹干掉,而这两位可是想拉着全船的人给莉兹陪葬啊。
刚才在爆炸来临之际,那两张面容上没有丝毫的意外之情,工藤优作便已经推理出了事件的原貌,他叹息一声,说:“两位其实也都是从欧文助理那里得知无论如何,最终的宴会都会在船上举行吧。炸弹的准备,礼服的挑选,合作的细节……”
劳拉小姐忍无可忍地打断了推理小说家的话:“那又怎么样!?我就是想要那个女人下地狱!”
这句话让宾客们一片哗然,有人怒斥劳拉的疯狂,有人疑惑莉兹到底有多么恶劣,也有人恶意揣测着至今一言不发的金,而还没等工藤优作说些什么,门口进来一个男人,带着针织帽穿着皮夹克,脸颊上还可疑地有些淤青,他看到工藤优作后用一种神奇的,似乎永远不会出现慌乱情绪的语气说:“工藤先生,请帮忙疏散一下客人们,这艘游轮要沉了。”
工藤优作:……他错了,这人就是来散播慌乱的。
果不其然,这个消息就像是一滴水溅入了油锅,劈里啪啦炸响,刚刚就已经被劳拉的惊天发言激怒了的宾客们登时又变成了沸腾的水壶尖叫起来。他们完全顾不上宴会上应有的礼仪,争先恐后地朝着安全通道跑去,只想要快一点登上救生船。
而赤井秀一,赤井秀一也陷入了沉默,半晌,他才对工藤优作和工藤有希子说,你们也快点到救生船上去,这艘船撑不了多久了,不出意料接下来还会有一波爆炸。
他转身朝外边走去,降谷零和黑朗姆,无论是哪一个身上都有着组织相关的情报,他不想要放弃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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