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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上了风餐露宿的生活
得知族长和其他仙官都没回来的消息,空境松了一口气,此番又等了一日一夜,老父亲盼得那叫一个望穿秋水。
父子俩苦等至第三日,空境动身去阆山脚下打探消息,生病的空兰说什么也要跟着去。
阆山山脚建有一座六角小亭,空境去时,已有几位仙官坐在亭里喝茶,亭外站着几个值守的侍卫。
坐在南面石凳上,身着飞羽蟠纹绸服的是吟羽宫令官,他对面凳上坐着玄武潜渊纹样的昭悬司属官,站在他们身旁的,是身披精铁铠甲的龙台将军的副官……
不消说,它们都在等自家大人,毕竟没有君上亲令,谁都不敢踏上阆山的石阶。
远远瞧着空大人带着空兰过来,几位仙官客客气气地打招呼,到了之后又是沏茶,又是让座,甚是热络。
空兰无心喝茶,他独自跑到阆山入口处,一眨不眨地望着伸入山林的石阶。
和同僚们寒暄了一番过后,空境拎着一条四脚长凳过来,他按着空兰的肩膀让他坐下:“爹爹知道你担心哥哥,可也不能不顾着自己身体,瞧瞧这几日,人瘦了一大圈,眼圈也黑着。”
空兰一心望着台阶,一句话也不说,空境幽幽叹了一口气,手掌摸入袖中捞出一包点心:“兰儿,你不是最爱这个糖豆吗,爹爹特地去集市上买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空兰缓缓低下头,伸手从父亲的掌心里拿起糖豆。
空渊和族长一齐下山时,看到的便是这温馨的一幕,慈爱的父亲一手揽着弟弟肩膀,一手捧着油纸。
油纸里是荷花酥,糖豆,桂花糕……
空兰心不在焉地嚼着糖豆,猛一抬眼看到哥哥的身影,灿然一笑迎了上去。
空渊眸底水光闪了闪,只是一瞬,又恢复成冷面仙官模样,他无视空兰,朝着父亲走去。
***
浩浩汤汤的天河西岸,伫立这一块三丈高,三丈宽的怪石,石上立着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他发须皆白,身着玄色绸缎华服,气度甚是威严。
他似是站了很久了,衣上、发上沾染了昨夜的露,太阳缓缓从旸谷升起,他那双苍老且深邃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朝阳。
“天地造化赋予你的才情,却引来最疯狂的痴迷……缘呀!孽呀!”他像是对朝阳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温暖的手掌抚摸着一只楠木雕成金翅凤凰。
***
悬云国,银泽岛十里滩涂;
天色碧蓝,凉风习习,一个褐衣官吏气喘吁吁地爬上海边半丈高的崖石,他手持蓝色封皮的簿册,远眺着黑漆漆的滩涂。
据银泽村的村长来报,昨日半夜下了一场拳头大小的冰雹,砸毁了不少渔船和渔民的捕鱼生计,好不容易等着冰雹歇了,天上落下两股雷火。
那雷火形似圆球,约莫一间茅草屋那么大,砰地砸将下来。
立时将沙滩上碱蓬草、芦苇引燃了,一时间野火燎原,势不可挡,的亏蓬海潮涌的海水漫了上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那褐衣官吏看了许久,提笔写下:九月三日,银泽村记事,昨夜天降冰雹,后降雷火,银泽岛入海滩涂焚毁半数以上,但此天灾并未波及村集,未伤及人命。
写罢,他从涯石上一跃而下,近处看热闹的渔民纷纷聚了过来,他们眼巴巴地望着官吏,期望他能宣布一些好消息。
例如官府能不能拨些银钱,帮助他们修补焦黑的渔船和残破的鱼笼,孰料褐衣官吏只说了两句场面话便准备离开。
渔民们不太满意,前后脚跟了上去。
“去去去!”那官吏身后跟着一个喽喽,他身着蓝色短杉,一双三角眼瞪得甚是凶恶:“别跟着了,都回去,我家大人知晓灾情了!不日便有消息。”
银泽村的村长欲言又止,但见他右手边一个圆脸汉子不满道:“半年前那风灾吹垮了半个村的房子,典史也说不日便有消息,直到今日还没消息……”
“大胆!你个贱民敢质疑我家大人?”那喽啰斥道,那褐衣官吏一听,转身去阻那喽啰道:“田奇,不要妄言。”
圆脸汉子气不过回呛田奇:“这不是实话吗?”这时又不知是谁,推搡了那官吏一把。
“混账东西!”那喽啰当即来劲了,一拳打在圆脸汉子脸上,一时之间,你推我搡,你拉他劝,好不热闹。
***
粼粼潮水渐次后退,和煦的日光之下,广袤的滩涂之上沟壑纵横,水道密集。
银泽村位于乌河河口冲击入海的河心岛上,常年难以预测的乌河河水和蓬海的潮汐,养活了这个以渔为生的村子。
村中不过二三十户人,各家各户以打鱼或养珠为生,倘若流年不利,遇上一两场洪涝天灾,就不得不出去找些生计。
潮水退到滩涂中间一片红树林的时候,一个灰色的身影愈发显眼了。
他的右腿浸在沼泽深深浅浅的水坑里,左腿却挂在树杈上,整个人是仰面斜躺的姿势。
婆娑的树影摇曳在他的脸上,纵是沾满灰烬和淤泥,仍能看出他俊秀的脸庞。
哗啦啦一阵水鸟飞过,灰衣人的指尖动了动,黑如鸦羽的睫毛轻轻颤动,冰冷冷的眸子缓缓睁开,一瞬间盈满了天光日色,美的那般摄人心魂。
那是一双再炙热的阳光也晒不热的眼睛,人世间的情爱他不曾拥有;人世间贪嗔痴恨他无法理解,澄澈的眸中仅有野兽般冰冷的血性和执拗。
他孑然一身,似是上天随手撒入的乱葬岗的飞雪,残酷且飞扬。
眉头轻锁,十二白皙的手掌遮住头顶的阳光,缓了好一会,他单手撑着地面,慢慢坐起身,却不料掌下一滑,整个人栽入水坑之中。
通身被冷水一激,十二从水里钻了出来。
他望着远近蔚霞红树林,听着头顶海鸟振奋的叫声,呆愣了好一会,他伸手揪住水坑边的一棵碱蓬草,用力一拔。
洗了洗,放嘴里尝了尝。
咸咸的,入口有些苦涩,却是异常鲜嫩。
真的,这是真的蓬草,他真的从那个鬼地方出来了,十二兴奋地望向太阳。
九月的阳光炙热,刺眼,十二却毫不畏惧,他直视着它,并且异常欣喜。
周遭的环境空旷寂寥,并无一点人的声音,十二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爬出及腰高的水坑。
饥饿并且虚弱的身体仰靠在红树根上,他唇色苍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似乎随便吹来一阵风,都能将他刮进海里去。
慢慢地,地上的日影西移了五尺。
不知为何,十二觉得右腿使不上力气,此时掀开裤腿一看。
整只小腿肿胀发青,他捏拳捶了捶腿,只觉得酸胀得厉害。
十二勉强扶着树干站起来,方挪动了两步,小腿针扎一般得疼,扑通一声便栽在了地上。
此时倒也顾不上腿的问题,他要尽快找点东西吃,不然腿还没好,他就要饿死在这里了。
远近的红树林内长着一些矮小的蓬草,但是光吃蓬草又怎么会有力气,十二扶着树干,跌跌撞撞走出红树林,目之所及处是一片片的焦黑、深黄……
树林外皆是被火焚过的滩涂,这儿耸着一块乱石,那儿陷下去一个水坑,到处是连片的野草根茬,空气中泛着一股焦糊的气味。
十二一瘸一拐地寻找着地上的食物,他从碎石砂砾里找到破了口的贝壳,从锋利的乱石下翻出螃蟹,从焦黑的草丛里拔出白茅和芦苇的嫩根……
他的运气似乎不错,夕阳西下之时,他的粗布口袋里已经装着一大把植物根芽,六个焦黑的贝壳,两只断了脚的螃蟹。
最开心的,莫过于寻到六个半熟的鸟蛋。
有了食物还得找水,黑滩涂密布着许多浅窄的水坑,有些水坑是乌河水流经后形成的淡水坑,而有一些是蓬海潮水上涨留下的海水坑。
十二寻了一处最清澈的淡水,双掌正要捧起水喝,眼睛突然瞥到六尺深的水坑里,赫然沉着一双腿,白惨惨得泛着青。
***
距离银泽村五百里外,悬云国国都望京;
时已入秋,相府后园那棵百年梧桐最早显出秋的意向,一树青黄叶子自随风而起,随风而鸣,偶有几片脱了枝头,落入深深庭院。
“夫人,夫人不好了!”小婢急促的脚步声,惊了飞鸟,踩碎了梧桐叶。
“大少爷失踪三日了,听说凶多吉少。”暖莺儿气喘吁吁地跑进芙蓉居,对着那镜前描眉的女子说道。
拈着螺子黛的玉指微微一颤,柳叶弯眉多画了半寸。
“什么时候的事?”相府夫人苏佩温柔的嗓音如黄鹂一般娇俏,纤纤玉手拿起绣帕,轻拭着眉上的黛粉。
“方才老爷下轿回府的时候,大少爷的奶母哭到老爷轿子前说的。”
“失踪几日有什么打紧的!”温柔的桃花眼似笑非笑,苏佩挑了一支三头凤钗,放在发髻上比了比:“头些日子不是失踪了一个月,后头不照样来信了。”
“这回好像不太一样,听说人是在……”
“行了,老爷怎么处理的?”
“老爷急坏了,派了陈护卫等人去归泽县寻找,并写了私函给归泽州的故旧门生,委托他们寻人!”
“这会倒是父子情深!”苏佩柔柔笑着,手中的绣帕拭掉唇上绯红的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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