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气鬼

　　　　“妞妞！”余洪站在院子门边，远远瞧见了车高举双手挥舞。

　　江世杰从后座抱下扭扭，将人送进院子，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洪洪，我上幼儿园了哦。”扭扭有些日子没见余洪，主动牵起手，蹭在人身侧。余洪自己的书包还背着，又接了扭扭的书包挎在身上，偏过头和扭扭说话。

　　“妞妞上幼儿园开心吗，有没有小屁孩欺负你？”余洪看着扭扭有着浅浅茸毛的婴儿肥的侧脸，理应全世界都应该喜欢他的妞妞。

　　“没有哦，浩浩、旭旭、琪琪、潼潼都喜欢我呀，老师也喜欢我！还有大家的饼干在包包里给洪洪吃。”扭扭说着去掏自己的书包，又把卷好的画纸拿给余洪看，“这是我画的大家～”

　　余洪把扭扭抱上客厅的沙发，没急着看画，给扭扭喂了水，才坐到一旁。刚展开画册，余洪张口就夸：“越画越好了，妞妞真是太聪明了，又有天赋又努力！”

　　“妞妞画的都有谁啊？”

　　“这是宝宝，这是洪洪、哥哥、浩浩……还有莉莉姐姐。”扭扭伸出手指一个个指着说过去。

　　余洪没想到，这才几天不见，扭扭的朋友都多到一张纸都快放不下了。这还是刚刚上小班，要是到了大班，上了小学，像他一样四年级的时候，怕不是自己只能被画在角落小小一坨了！

　　余洪越想越心惊，从鼓鼓囊囊的书包里掏东西，试图巩固自己的地位：“这是我亲手做的，送给你。”

　　是一个捕梦网，被小心地装在盒子里。选了扭扭最喜欢的颜色编线，线条很繁复，短时间内很难编成。还串了漂亮的小珠子和羽毛，余洪将它拿起来展示，羽毛因为手的震颤而微微晃动。

　　一张小麦色的脸上难得有些羞赧，余洪偏过头去不敢看扭扭的神色。虽然这手工是他做了好久才做出的最完美的一个，但真正送出去时，又觉得哪都是瑕疵，上不得台面，怎么能送人呢。

　　“好漂亮，洪洪好厉害。”扭扭惊呼一声，两手攀住余洪高举的手，靠近余洪的脸，吐息间有酸酸甜甜的山楂香气，“给宝宝？”

　　余洪用力点点头，“嗯，只给妞妞一个人。”

　　“这是捕梦网，妞妞把它挂在床头，晚上就不会做噩梦了。”

　　那是余洪上得最认真的一节美术课，老师讲述捕梦网的故事，告诉他们，美梦会穿过网中的缝隙，而梦魇会被捕捉，在清晨第一缕阳光到达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余洪学着做了一个又一个，还是不满意，下课就往美术老师办公室跑。用攒了很久的玻璃珠和女同学换了漂亮的小珠子，把余母的羽毛衣服薅秃，半夜靠着台灯编绳，终于赶在周五前制作完毕。

　　如果能抓住噩梦，能不能也抓住病痛呢？

　　余洪知道，扭扭刚出院那几个月，每天晚上都睡不好。他半夜溜出家门看到扭扭亮着灯的卧室，就知道扭扭又在咳嗽。

　　扭扭是他的第一个好朋友，他早就习惯无论何时去到哪里身边都有个小不点。

　　他习惯性的吃到好吃的会留下来，有新奇玩意儿就记下来。

　　每个周五的傍晚，余洪和赵秀云一样期盼摩托声的轰鸣声。

　　虽然余洪和扭扭之间插入了第三者、第四者，但余洪清楚地知道他们的关系永远不会动摇。

　　他们会一直陪伴在一起，分享所有幸福与快乐，会一起长大，他会担去所有责罚，和扭扭之间留下的永远都是美好的回忆。

　　春天他们一起去桑林里采桑葚，把嘴巴吃得黑漆漆；夏天余洪会抓青蛙，用树枝和麻绳捆了钓溪边的龙虾；秋天紫茉莉的种子成熟，圆滚滚的适合做子弹，他给扭扭做一把小弹弓；冬天要是下了雪，他和扭扭拿大木盆当雪橇车，在院子里滑来滑去。

　　原本余洪是喜欢冬天的，扭扭的脸在雪地里白里透红，像个香喷喷的水蜜桃。扭扭穿得圆滚滚的，只能牵着他的手才走得稳，因为怕冷会和他贴在一起说悄悄话。也不怕被他抱摔了，因为衣服穿得厚躺在地上都起不来，四脚朝天地叫余洪救命。

　　后来余洪就不喜欢冬天了。

　　去年冬天，听说姜峰和江椿要回家了，扭扭还不知道，但他应该会很高兴。扭扭心情好的时候，会抱着人很高兴地扭来扭去唱歌，翻来覆去的都是唱小星星。

　　余洪一大早就起床了，哼着小星星的曲调，掏出家里仅剩的几个苹果，满怀期待地出门。

　　扭扭靠在姜峰的怀里，脸色苍白，只有眼睛和鼻子都泛着红意，恹恹地没说几句话。

　　余洪离开时，走三步回一次头，扭扭都没和他说明天再见呢。

　　余母买了新的水果回来，余洪不爱吃，但固执地放到房间藏起来。日子一天天过去，余洪还是没见到扭扭。

　　水果的表皮开始萎缩，水分一点点蒸发，一捏就塌陷下去，再不能复原。

　　……

　　“洪洪，宝宝喜欢这个。”扭扭很开心，他喜欢这种精致的东西，很华丽，忍不住用手去抚摸，又怕碰坏了，只是轻轻地触摸后又收回来。

　　还没人教扭扭不要随便地亲别人的脸，扭扭为了展示他真诚的谢意，捧着余洪的脸重重一亲，留下湿润的触感。

　　余洪惊喜得收不住笑，情不自禁在扭扭额头上也亲了一口说，“谢谢妞妞。”

　　扭扭用手擦了擦脑门，完全搞不懂为什么余洪送了他礼物还要和他道谢，“不客气哦。”

　　“余洪！回家吃饭了，到饭点了不回家！”余母的嗓门也大，声音远远传来。余洪走到阳台大吼一声：“来了。”

　　好好的氛围被一嗓子打乱，余洪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家吃饭。

　　姜家也到了饭点，姜峰和江椿刚巧回家，一家人齐聚开饭。

　　江世杰心软，原本只打算喂扭扭吃个两颗山楂解馋，被扭扭哄骗着喂了一根糖葫芦。

　　吃饭时扭扭觉得肚子里涨涨的，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连饭菜都看着不香了，坐在椅子上拨弄捕梦网。

　　姜峰提醒他：“扭扭，吃饭要专心。”

　　扭扭拿着勺子象征性吃了几口，喉咙泛着闷痛，干脆放下勺子，坐在位置上玩捕梦网转。

　　姜峰眉头一皱，“扭扭，奶奶做了那么多菜，专心吃饭不要总是玩玩具，爸爸给你收起来，待会吃好了再玩。”

　　赵秀云摸摸扭扭的背：“怎么啦，扭扭是不是想吃别的，和奶奶说啊。”

　　“妈，没事，扭扭应该是在幼儿园零食吃得太多了。”江椿夹了块山药给扭扭，“扭扭再吃一点，晚上会饿的。”

　　没了东西转移注意力，难受的感觉涌上来越发清晰。扭扭敏锐地觉察到姜峰的心情很差，虽然没表现出来，进门时还抱了他，但姜峰全身都很紧绷，肌肉硌得他不舒服。

　　这种怪异的气氛让扭扭吞下不适，这和哮喘发作的感受不一样，扭扭没意识到自己可能生病了，像往常一样，扭扭拿起筷子继续吃。

　　晚饭在磨磨蹭蹭中结束，余洪早早跑来，手上拿了新做的弹弓。扭扭蹲在花坛边拾紫茉莉的种子，装到外套兜里。

　　余洪带着扭扭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发觉扭扭蹲着不爱动，脸色也不对劲，“妞妞，你是不是不舒服，是不是要吃药了？”

　　扭扭的声音很轻，不仔细听甚至听不到，学着余洪的话重复：“不舒服。”蹲都有些蹲不住了，微微颤抖着。

　　余洪把外套脱了让扭扭坐下，起身叫人。姜峰听到声音从楼下拿着吸剂冲下来，把扭扭抱起来。

　　扭扭没有咳喘，脸色却很白，手紧紧捂着肚子，张嘴哇地一声，把吃的全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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