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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命佑灵供奉恶灵
“阿官究竟是替谁?陈安还是常千久!”
秦勒奈找上门时,檀降依旧坐在藤竹茶几前品茶。
“贫僧不懂小居士在说什么。”
“他才十九!”秦勒奈怒吼,“你谈什么佛缘,又何来禅性!你这是蠹国害民、恶贯满盈!”
“我若是蠹国害民你又是什么!”上好的碧色琉璃盏被檀降摔在地上,支离破碎,“你来这儿的第一天就已经想置他死地!”
秦勒奈看着檀降,霎时变得无措,声音早没了气势:“我……我不想,我是不得已……”
“那我就是存心?”檀降问秦勒奈。
秦勒奈与檀降对视良久,脱力般坐下来:“告诉我这一切是为什么?至少让我知道,如何才能弥补他。”
“你什么都做不了,你说得没错,所有事都是我一手造成。”檀降哼笑,“十几年前我抄佛书,诵经文,诚心祈制七佛,灌以往生咒护法。本只求心安民顺,却酿成今日大祸。”
“七佛真的出自你手……”秦勒奈自言自语道,“既是出自佛门,为何玉石要为铜钱形状?”
“七佛挪用了道门的炼金术,又有禳灾驱邪之法。”檀降说,“这竹楼是上古猛兽梼杌的幻影,我想你应该看见了。我偷练道法被发现后,便一直被它囚禁在竹峰寺下。”
“你为什么这样做?”
“因为只有这样,七佛才能修正信徒的命途。”
秦勒奈有些震惊,这和骗子说的对上了。
“我本是竹峰寺内的无名法师,日日祈福开示,将弘扬佛法、汇聚信徒示作一生之为。可有天,一位瘸腿的中年男人跪在我寺的庄严佛像前向我哭诉。他的妻子将行就木,他祈求她再多活一月,他们在外地的儿子马上就能学成归来。”檀降叹息,给秦勒奈斟茶,“但这是命理中的事,佛门人只能慰藉。我告予他,请常来竹峰寺为他妻子上香祈福,她定会终得圆满。男人并无应答,离开时满身落魄。”
“我想他再不会来,心无虔诚之客,主持向来连经文都不为其诵读。”檀降说,“那晚,我手拿经卷在月光下站了很久,满心疑惑自己读的是什么经,谈的又是何种圆满?”
“我自认我是为信徒诵经,可现下那名男子并非信徒,我又何必求他圆满?”檀降看着秦勒奈问。
秦勒奈嗤之以鼻:“我认的佛,可不是这样。”
“没错,我入佛门,却修了个急功近利之心,实在是可笑啊。”檀降道,“我要帮那名男子,但佛法渡人,若想救人,需得道门人加持。谁知,道家亦是讲究至纯至真,言说男子并非良人,将我拒之门外。”
“所以,你偷练道法,祈制七佛,只为救那妇人一命?”秦勒奈问。
檀降点头:“三教合一,天下大同。我背着主持,向许多不幸的香客施以七佛援手,为他们延寿改命。”
秦勒奈想道:“七佛不是只有一条?”
“自那之后,我在民间的声望大增,来竹峰寺的香客成倍增加。主持多般试探香客,终于得知七佛之事,自然就找上了我。”檀降说,“主持大怒,原因命途天定,擅自更改,必遭祸患。我被关进幽阁监禁,不日有小僧来告知,瘸腿男子的死讯。我大惊,终于悟出主持所说祸患:世间万物早有恒定之规律,你若得幸,你身边的人就会受难……”
秦勒奈愣愣地看了檀降良久,嘴毒道:“造孽啊。”
檀降轻笑了声:“知道七佛的危险后,我便自损修为将所有七佛化为痱粉,从此清修不染红尘。但一个滂沱大雨的夏日,我扫塔躲雨时,看到一名妇人和一个男孩儿淋着大雨,一阶一拜地朝向寺中巨佛。他们一为生一为死,那位妇人是常千久的母亲,而那个男孩儿是十岁时的陈安。”
秦勒奈不接话,静静等待檀降往下说。
“妇人是为了常千久,那时她大概也十岁,被病魔缠身,死期将至。她母亲濒临绝望,将希望寄托神佛。”檀降垂着眼,“我看出她有辞世之心,如果常千久离开,她一定会寻死,这可是两条人命……”
“你给了她七佛?”
“你若怪我,杀千刀也不足惜。但死一人,总要好过俱损吧?”檀降突然激动道。
秦勒奈看着他,又撇开眼。他看到檀降闪躲的目光,知道他悔恨不已。
“我在为她祈链前问她,是否愿意为女儿放弃自己。她还没说话,泪水已决堤,不住地向我磕头,说任何苦她都愿受,只求千久好起来。”檀降平静下来,“我一佛门人,慈悲为怀,她痛哭,像是生生扒了我的心。”
秦勒奈喝了口茶,缓了缓道:“那陈安呢?”
“陈安求死,他的心障源自他的姐姐,这其中原委我不知晓。只知他姐姐已过世,他来竹峰寺是祈求,死后能与姐姐相见。”檀降说。
“你为救他,取走了他关于姐姐的记忆,封印在……”秦勒奈顺着往下想,眼里都是质疑,“玉石铜钱?”
檀降缓缓点头:“记忆与灵魂相融相生缺一不可,大段记忆的缺失会损人性命。所以,我把陈安的记忆封印在玉石内,制成饰品,让他携带。”
秦勒奈鄙夷:“如果只会一种样式,就别说是饰品了。”
檀降尴尬笑了两声:“大量玉石已经化为痱粉,仅剩的一块给了常千久,残余的做成饰品救了陈安。我以为七佛不会再生事端,命运弄人,我怎会想到常千久和陈安会在大学相遇。”檀降满面愁容,“常千久的七佛,因她母亲在世时日日祈福,心至诚乃孕育出佑灵。即是由意念而生,相融于信徒的庇佑之物。”
“陈安的玉石是七佛残块,两者相遇既然自发感应。又因残块内封印的原就是陈安的意念,这意念之伤、之悲,受到刺激后,破印之势汹汹,竟应生了恶灵。”
“这恶灵会要陈安的命?”秦勒奈问。
“恶灵蚕食陈安寿命,致使记忆回溯,不断让陈安身陷祸患,变得暴戾且不可控,最终会被魔魇吞噬。”檀降说,“届时,他会杀心成焚,一触即发。”
“你为什么不阻止?”
“陈安与常千久相遇时,我已经被困梼杌,他因受心障折磨来找我,我才知道了这件事。”檀降看向秦勒奈,“而他第二次来找我,是在阿官出生后。”
秦勒奈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那段时日我极力寻找挽救陈安的方法,但他第二次来时,我发现恶灵已经开始沉睡。”檀降顿了下,道,“常千久身怀阿官时心情郁结,恐有一尸两命之难。七佛为护二人,便自毁一半佑灵融进阿官生命,佑灵陷入沉睡才导致了恶灵沉睡。”
“可现在,常千久的七佛到了阿官手里,佑灵重新苏醒,恶灵也开始苏醒……”秦勒奈缓缓道,“可即便恶灵苏醒,蚕食的也该是陈安啊?”
“你的疑虑我也曾有,原因却不可得知。”檀降喝了口茶,“陈安第二次来时,恶灵才刚开始陷入沉睡,我却发现早一阵儿,他的寿命便不再锐减。大约是恶灵为招揽怨妒,夺食了他人寿命。”
秦勒奈良久不再开口。
“阿官的命自有灵力,恶灵贪恋,就不会有损他人。”檀降唏嘘,“这孩子的出生不被祝愿,生路多舛不得圆满,得命佑灵供奉恶灵,这便是他的宿命。”
“……就不能直接杀了陈安。”
“杀了陈安阿官佑灵续命也一定会死……我佛慈悲,这世上的难事总是越少越好。”
“……”
“这是最好的办法。他余命,阻恶灵猖獗,陨命,恶灵将永世沉眠。他一命非换陈安一命,而是南城数十命。”檀降将茶洒向地面,“他西去那天,我会自行了断,渡他祭他……这是我一生的罪过。”
“为什么一定是成年?”秦勒奈忍了又忍,“为什么现在才让我知道?”
“命中之事,残损佑灵,只能保他到成年。”
秦勒奈冷笑:“……我会拿到七佛的。”
只有这样,恶灵钝滞,记忆回溯减慢,阿官或许能再多做些想做的事。
这是檀降不可选的善待。
阿官的死是必然。原来这话背后是这样长的故事,和这样的无辜。
现在秦勒奈没钱买刀都不用愁了,只是短短几月心境已是大变。没有轻松,有的是万般不是滋味。
“你今天怎么有这么多时间?”秦勒奈喝了口茶问。
“不知。”檀降说,“时间都是后生给的,她让我与你多说些。”
“你还真是NPC?”秦勒奈质疑道。
“贫僧不懂何为NPC。”
“我来自二十年后,你知道二十年后的人,却不知二十年后的NPC吗?”
“我是世纪初的僧人,自然不知二十年后的事。”檀降说,“我所知的都是后生告予我的。”
秦勒奈静默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到这儿吗?”
“二十年后,你在常千久的追悼会,被后生桶了一刀,来到这里。”
“所以,为什么是我?”秦勒奈试探道,“我父母的遗物不会经由常千久,我和她还有什么关系?”
“不知。”
“我的东西是不是七佛?”
“是。”
“它还在这个时空吗?”
“在。”
“你的话前后矛盾。”
檀降看着秦勒奈:“三界之内,七佛唯一条。”
秦勒奈蹙眉:“这儿是什么地方?”
檀降端起茶盏吹了吹,看向楼外。天色已近夕阳,鸟倦归巢,鸣叫不已。
“大概是个梦。”檀降说。
“梦?”秦勒奈重复道。
霎时,四周骤然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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