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个皇子腌酸笋

　　清晨，天蒙蒙亮，景珵带着包袱离开了匸型大院。

　　走时没叫醒应鸿，只跟王家三口、林阿嬷打了个招呼，吃了碗满含别意的螺蛳粉，便走了。

　　应鸿从床上醒来，正值午时，阳光洒在对面床铺——空荡，明亮，凄清。

　　他一愣，立即抓起衣服往螺运鸿赶。

　　在得知景珵已经早早离开霍城，应鸿出乎意料地平静，只一个人站在螺运鸿的铺檐下，望着不着边际的苍穹、北去的云影，望了许久。

　　午后，城东有钱酒楼。

　　熙熙攘攘的客流散了一轮，包厢里，“咚——”一声，应鸿一酒砸在桌上，怒道：“气死老子了！他昨天不是说过两天再走吗？！啊？！怎么亲了老子第二天就走了，臭男人敢做不敢当吗？！”

　　话落，正在外面收拾残桌的店小二扔下扫帚，掏出一把瓜子，苟在门口听八卦。

　　唐有钱幽幽扇着蒲扇，打量着怒意盈面的应鸿，说：“哦……难怪你昨晚突然跑到我这来讨酒，原是伙计要走，戳心窝子了。亲你？这又是怎么回事？”

　　应鸿沉着脸不答。

　　唐有钱感觉后脊一凉，挪了挪木凳，说：“小老板，敢情你这……还有断袖之好呢？！”

　　店小二瓜皮一吐，心道：哦哟！这螺运鸿的当家和伙计搞在一起，还是个男的！

　　“我没有！”应鸿喝得一脸通红，撒着泼说，“我不喜欢男人！我不是断袖！我，我，我只是——不是，我喜欢谁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事？！”唐有钱一提到景珵就来气，蒲扇往桌上一拍，说，“你家阿四前几天还答应来我酒楼做客，今儿一转眼，你告诉我他人走了，连个影都没留，害我白高兴一场！你自己说，你们这都是些什么人呐！”

　　门外的店小二大腿一拍，心里也跟着老板气：这阿四前阵子才害得钱公子失了妻心，如今又害得我们老板白高兴一场，可真是个坏秧子！背信弃义！不讲仁德！

　　应鸿哪听得别人说阿四不好，跟着就急眼了：“买卖不成仁义在，他不来我不是来了吗？你让人画我不成？我给你代言！”

　　“这算哪门子仁义？！”唐有钱围着应鸿打转，恨铁不成钢道，“他如今说走就走，丝毫情面不讲，肯定是包藏祸心，有所预谋！我之前就已经提醒过你，让你提防着点，现在好，他这一走，指不定带着你那技艺去哪扬名旺财，你失了祖传宝贝，还帮他说话，傻啊你！”

　　“我——”

　　应鸿有些愤愤不平。语气却忽地一凝，泄了气说：“他不会干那种事，早上走的时候，我连这个月的工钱都还没结给他，他……他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而且……”

　　他思索许久，道：“而且就算他去北边开个螺阿四，我和他南北相差这么远，八竿子打不着，他要发财也碍不着我，能有什么关系。”

　　应鸿声音逐渐暗哑下去，店小二听得揪心，心道：哦哟，这小老板莫不是对阿四动了真感情了哦。家传技艺被偷，感情也付之流水。明明遭人始乱终弃，还一心惦记着人家。啧，这阿四可真不是东西！真不要脸！

　　“阿嚏——”

　　此时，安杨县外，不是东西的八皇子正坐在茶铺间，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他看了眼身后的白色骏马，心想是不是跑了一天马，劲风吹多了的缘故，大热天竟冷意涔涔，遂对桌上凉茶起了丝敬畏之心。

　　但心思归拢，景珵念及昨晚与小老板浅啄的一吻，心底泛暖，凉意也就不消而散。

　　先前，他发现诗帖被小老板拿走，还不确定小老板是否对他有心意，踌躇要不要多留几日。但小老板昨晚迷迷糊糊里的挽留已经让他有了底，他若再多待片刻，怕是再也不想走了。

　　念至此，景珵轻呷了口茶，浅浅一笑。

　　而这时，旁桌忽然有人高声道：

　　“你们听说没？京城出大事了！”

　　茶铺里，四个草莽大汉围坐另一桌。四人布衣青巾，神采豪迈，脚边放有各式农具，沾满了黄泥草屑。看样子，这四人应是附近精耕田地的乡下农户。

　　其中一人问：“出了什么大事？”

　　说事的黄胡子老儿饮尽茶水，嘴上一揩，说：“我听城里当差的说，皇上因忧心失踪的二皇子和八皇子，整日食不下咽。这几日，都察院又查出几名舞弊贪墨的重臣，皇上气得火头大旺，气急攻心，病倒了！”

　　景珵目光一凛，茶饮骤止。

　　另一人道：“八皇子失踪我倒是听说了，二皇子又是何故失踪？还有这舞弊贪墨的重臣又是哪几位？他们做了何事，居然能把皇上气得病倒。”

　　“你还不知道二皇子失踪？”黄胡子伸手倒了杯凉茶，娓娓续道，“半月前，二皇子从西疆班师回朝，经西北一处峡谷要塞，巨大的落石突然从两岸飞降，堵了去路，不得已，二皇子只能临时修改回朝路线，但那时已至黄昏，天色将晚，将士们都待休整，二皇子便决定在原地盘桓一夜，第二日再启程。可当晚——那堵了去路的落石又轰隆落下，声响如惊雷，吓得附近村落居民一夜难眠。翌日清晨，有人去瞧那落石的位置，只见那地旌旗残破，木车横亘，到处都是人足马迹，却血淋淋的，不见一个人影和尸首！二皇子和他的三千精英兵马竟在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不见！”

　　二皇子失踪之事玄乎莫测，几名大汉闻言已惊得咋舌。

　　黄胡子喝茶润了润唇，又道：“有人说，二皇子和他的兵马其实是被埋伏在那一带的蛮夷截杀，尸首已被带走，也有人说他们是被飞石砸死，尸首就在石头下面。可事情到底如何，二皇子和他的兵马去了哪，这些都无人知晓。朝廷已经派兵去寻二皇子，但二皇子失踪的消息已经在西北一带传开，本欲归降的蛮人蠢蠢欲动，竟联合残部攻打西疆三城，准备来个鱼死网破。朝中这几日接连收到西疆军报，都不是什么好消息。如今二皇子失踪，前线战场没有统帅，皇上病倒，朝廷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偌大的国怎会无统帅？！”一人胸口大伏，惊怒道，“朝中难道已无将领领兵出征？！”

　　黄胡子怒气也跟着高涨：“有是有，可难担大任！这关键之时，朝中都察院查到舞弊的重臣正是兵部尚书洛深，牵扯其中的还有户部、工部的几位要臣。这几人已下狱抄家查办，兵部尚书之子洛鸣尚能领军出征，是以戴罪之身前往西疆征战，兴师五万，率战车三千，协助守城的曹将军抗击一线。虽说这个时候，西疆无二皇子坐镇，但只要援军一到，有曹德曹将军在，那些外贼宵小也定能被拿下。”

　　同桌几人怒气消了些，说：“看来朝廷还是中用的，皇上病倒，太子理事还算及时，没出大蛾子。”

　　“非也非也！”黄胡子道，“如今行东宫之职的并非太子爷！”

　　景珵闻言愕然，手劲一出，茶杯险些碾碎。

　　黄胡子继续道：“你道都察院为何突然查上兵部尚书？正是因为咱那‘好’太子！前些时日，朝中有人上私折检举太子这几年一直在江南利用田税敛财，私设军备作坊。太子不认，可往下一查，又查到与他关系甚密的几位大臣家中窝藏宝库，藏有数万金银财宝。太子贪墨嫌疑之大，已避无可避，如今已被皇上禁足东宫，严查这几年的行径。大伙都在议论，说前阵子云州丢失的五万两岁修银其实是被太子敛了去，不然怎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定是太子做了什么手脚，银子飞到了他们那伙人手里！”

　　景珵手上诡异地发烫。他摸了摸胸口的五万两白银，确认银子还在身上，便问道黄胡子老儿：“敢问老丈，是朝中哪位大臣检举的太子？”

　　他声冷冽如冰泉，旁桌四人大热天听得心神一凛。黄胡子见对桌公子清贵，估计是哪里的大户人家，语气虔然了几分：“我是听城里当差的闲聊，他们没提，我也就不知晓。”

　　景珵沉吟片刻，又问：“可知如今行东宫之职的是哪位皇子？”

　　黄胡子道：“这我知道，是五皇子。”

　　景珵清眉微蹙，已然猜到拉太子下马的是谁，遂又问：“皇上病倒已有几日？”

　　黄胡子琢磨了会：“应该有五六日了吧。”他叹了口气，说，“如今朝中，二皇子、八皇子皆莫名失踪，太子劣迹毕露，真不知皇上在皇榻上躺着会作何想？明明自己还吊着一口气，却得操心他一堆儿子。我听说啊，朝廷派人去西北找二皇子时，已经派人南下找失踪多日的八皇子，凡是提供鹤襄王行迹的，赏银百两，找到人的，赏银万两呢！”

　　说话间，黄胡子已转去和其他人寻思赏银的由头，而那清贵公子已付了茶钱，上马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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