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牌

　　江清跟曹兴道别后，给其他人发了信息，让他们在五楼展示牌那儿会合。

　　那里是个旧展示牌，后来公司在二楼建了一个更新的展示牌，五楼的基本就没人去了，位置也在很里面的拐角，没开灯光线很暗，一般不会有人过去。

　　蓝芳打探到五楼办公室那些人上午有茶会，到时候他们全都会出去，然后将门锁上。

　　她有办法让他们以为锁上了而事实上并没有，至于内外的监控，一直也是她给他们屏蔽的。

　　这么一说，其实没有什么危险性，只是要注意时间，尽快找到文件。

　　他们等了一会儿，终于到了那个时间，里面的人都出去了。

　　他们悄悄进去，他们人不少，找得很快，一会儿就找到了，那两份在一块儿地方。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要专门把这两样抽出来放这，但管他呢。

　　他们将分量数了一下，同时确定其中有自己的名字，就连忙撤退了。

　　到此为止，行动基本圆满成功。

　　他们出来后，都感到十分不可置信，是不是有点轻松过头了，这么容易的吗？

　　江清拿到了自己的那份，至于其他人的，就由他们去分发和派送了。

　　江清的心情不算轻松，反而沉甸甸的，她明明按照蓝芳和万桃的说法取得了重要文件，但她总觉得还没有结束，她觉得那些东西以及这个公司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他们。

　　不过到目前为止，他们能做的已经做完了。

　　江清只等下午三点去办离职，离职办好后，便可以开启时空裂缝了，但肯定会有异状发生。

　　江清只简单听万桃提过一嘴，但还是想象不出来到时的场面。

　　会是什么样子的呢？跟科幻片里的、动画片里的一样吗？到时候会很危险吗？她能顺利离开吗？

　　一切都是未知数，哪怕已经胜利在望。

　　现在距离下午三点还有好几个小时，江清感到时间的漫长，也感到充足。

　　如果这是她人生的最后时刻，那她莫名觉得时间还挺多的，她还挺满意的。

　　又不用上班，又不用面对组长同事，也没人在她身边唠叨，这不就是她梦想中的生活吗？

　　只有自己，没有人来烦她。

　　哦，中午房雪婷和刘朦朦还恰好没回来，一切都很完美。

　　江清一个人静静地待在宿舍里，待在自己的床上。

　　她准备睡个甜甜的不被打扰的午觉，这天是个大晴天，热烈的阳光从阳台窗户照射进来，铺了满地，很温暖，令人憧憬、向往。

　　待她醒来，时间已不早了，该准备准备去办离职了。

　　不过一想到又要去办公区，去见贺姜婷，江清有些烦躁，好心情被破坏了。

　　但她不得不去，这使她感到紧张，心跳也逐渐加速，变得越来越有存在感。

　　江清下楼，下午三点，这个时间注定她不会见到很多人。

　　这次，保安大叔倒是在那里，估计他也能感受到天气的温暖。

　　江清想冲他打招呼，但他没看她，他在专注地看手机。

　　江清只好把手放下，默默地走了出去。

　　她看着路边的一切，清清的草坪，高大的树木，前方的道路是那么迷人，也是那么令人心里发慌。

　　她步伐轻盈、面带笑容地往前走着，办公楼前有很多男士蹲在台阶那儿抽烟，他们抽得很专注，他们从不关注谁走进了这里。

　　这栋大楼进进出出得太频繁、太频繁，频繁到一些面孔再也没出现过也再正常不过。

　　是啊，本该就是这样的，不是吗？

　　江清拿着退宿的单子去找贺姜婷，在门口叫她，她正坐在自己的电脑桌前。

　　贺姜婷听到她的呼喊，有点惊讶，好像不知道她叫她干什么，不过随即反应过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出来了。

　　贺姜婷带着她转了好几个部门，填了好几份表，其中有一项是离职原因。

　　江清问她该怎么写，贺姜婷思索了几秒，说：“写‘因为个人原因，不能适应加班工作’。”
　　江清一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一边又感到很惊讶，惊讶于她居然还算诚实，而且在评价里也没有写什么抹黑她的话。

　　在江清的立场，贺姜婷是公司的“走狗”无疑，她其实理解对方的立场，但能怎么办呢？她接受不了，因为她们的立场不一致。

　　她维护自己的立场和利益，她自然也是。

　　最后贺姜婷把她送到电梯口，让她分别到一楼人事部和六楼出电梯左拐再右拐的办公室盖章就完成了，末了还说了一句“慢慢来，不急，注意安全”才转身离开。

　　听到这话，江清有些惊讶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她不知道贺姜婷是出于帮别人办离职的次数太多，还是公司的文化传统和要求，之前每到下雨等不太好的天气，主管和组长们都会说“回去小心，注意安全”之类的话。

　　她和贺姜婷这段时间着实闹得不算愉快，据蓝芳的转述，贺姜婷好几次都很气，虽然江清从没看到过。

　　在江清的眼中，贺姜婷通常都是那副黑脸和冷脸，一般不会有太明显的变化，或者说，那些微妙的情绪变化江清也看不出来，自然当作无事发生。

　　此刻，江清却感到有些疑惑和迷茫，对方表现得像以往的不愉快统统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倒显得她很计较了。

　　她不禁怀疑，是不是她自己平时表现得也太平静了，太温和了，所以对方也不觉得她很难搞，除了坚决不愿意加班以外。

　　虽然表面上好像很平静，但江清知道，不是的。

　　她们确确实实对对方怀有怨气，但她们都很会装，或者说，很擅长在明面上避免冲突，除非冲突不可调和，在某一时刻爆发，但平常绝对是安安静静，一言不发。

　　不过，所有的往事在此刻都如云烟般渐渐飘散，工作中产生的矛盾在工作结束之后自然也就消失了。

　　江清回过神来，去签那个字，盖那个章了。

　　人事部她不是第一次去，六楼的那个却是第一次踏入。

　　那个位置很偏僻，没什么光线，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一个男人，他姿态放松地站着，前后左右摇晃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哪怕江清已出现在门内一步。

　　江清试图挥挥手，以吸引男人的注意，但失败了。

　　于是她敲门并出声，男人才猛地注意到有人来了，忙说不好意思。

　　男人还算年轻，身材高大健壮，头发也多，脸上笑意盈盈，而且这么大的办公室只有他一个人的位置。

　　这让江清觉得他仿佛是整个公司最快乐的人，毫无疑问。

　　因为哪怕是经理都是和很多主管在一个办公室的。

　　看到对方快乐地给她盖了章，又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江清在离开前回头再看了他一眼，脑海中突然闪现一个想法：他唯一的工作可能就是每隔一段时间会有人找他盖章。

　　虽然对他很好奇，但江清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要去跟蓝芳、万桃和大家会合。

　　天渐渐暗了下来，等江清到达指定的地点时，那里已经有十几个人了。

　　万桃和蓝芳在众人之前，而在她们前面的是一个正在缓慢扩大的裂缝，只不过它扩大的速度实在太过缓慢。

　　万桃和蓝芳正在调动自己的力量，其余人都在屏息等待着。

　　突然，万桃好像感受到了什么，侧头说道：“来了。”

　　江清想问什么来了？但几秒后她的余光就看到一大群人朝他们走近。

　　那些人的面孔和身上仿佛被夜晚中的绿色安全指示牌照耀着，发出幽幽的光。

　　他们的表情和肢体阴沉、刻板而僵硬，让人不由得产生想后退的冲动。

　　但江清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她认出了里面的一些人，有一些她较为熟悉的面孔，还有一些她曾经的“伙伴”们。

　　在那一瞬间，泪意涌上心头，说不上是悲伤还是愤怒，或许二者混杂，二者皆有。

　　江清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彷徨地望向万桃和蓝芳，想问她们该怎么办，但发现自己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那支幽灵大军在一步步地逼近，这边空间裂缝已经完成了一个阶段，不需要万桃和蓝芳灌输大量的力量进去了，它在自行扩大，速度也稍微加快了一些。

　　“你看着。”万桃对蓝芳抛下这一句便直接冲到了大军里。

　　其他人包括江清都不敢上前，毕竟他们只是肉体凡胎，力量上无法较量。

　　万桃实力很强，但前仆后继的人一波接着一波，仿佛没有尽头。

　　即便万桃一直在努力解决，但大军还是在往前推进着，江清他们更是一退再退。

　　江清看出他们这方的颓势，但空间裂缝还差一点。

　　这时，万桃突然回头冲他们灿烂一笑，配上她大波浪卷的头发、烈焰红唇、明眸善睐的大眼睛还有嚣张的态度、强势的气场，真是说不出的火辣。

　　江清正沉浸在她的美色中，下一秒却猛然发现她的身体燃烧起了红色的火焰。

　　那火焰熊熊燃烧着，沿着她美丽的头发一直往上，她的身姿却还是那般飒爽，面容没有丝毫的痛苦之色，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火焰的势力范围囊括四周，大军暂时无法前行。

　　江清忍不住想上前，但稍稍靠近便感到极度的灼痛。

　　万桃还在燃烧，她的皮肉逐渐销蚀，她的笑容更是为她增添了狰狞之色，但在江清眼里，是那般热烈、灿烂。

　　在燃烧最高潮的那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了她的火红色的灵魂，比向日葵燃烧得还要热烈。

　　江清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万桃的燃烧拖住了大军的步伐，这时，空间裂隙已完全开启。

　　大家争先恐后地往前冲，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了这片时空中。

　　江清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想往空间裂缝那边去，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突然右边胳膊一个受力，蓝芳将她拉了起来。

　　那是蓝芳吗？

　　在江清面前的是一个美丽、高挑、温柔、忧郁的女人。

　　“蓝芳……？”

　　“我在，我带你过去。”蓝芳朝江清温柔一笑，那是江清再熟悉不过的笑容。

　　恍惚间，江清想，原来之前万桃说得是真的啊。

　　蓝芳带江清来到空间裂隙之前，江清却紧紧攥着蓝芳的手不放，回头问道：“你不跟我一起出去？”

　　蓝芳一愣，沉默地笑了笑。

　　江清不放手。

　　“……我不能走。”

　　“为什么？”

　　“这里有我爱的和爱我的人，我不能抛下它们。”

　　江清还想说些什么，但她看出蓝芳的眼神是那么坚定，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蓝芳看出了她的想法，说道：“别担心我，等你走了，空间裂缝就会关闭，它们自会散去，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正常？什么是正常？江清还想再问，却被蓝芳推了一下，一只脚踏入了空间裂缝中，最后的意识只余下一片眩目的白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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