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20 章
时间倒回之前。
裴时薇是掐着点赶回去的,到达酒店门口时,高逾璐已经东张西望的脖子都酸了。
见她来了,高逾璐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裴时薇匆匆往里面走:“客户人都到齐了吗?”
经过高逾璐身边时,却被一把拉住。
“我没闻错吧?你身上怎么有股酒味。”高逾璐凑到她脸上,狐疑地嗅了又嗅,“你这两年不是都不太肯喝酒了吗?”
裴时薇摇头,笑:“我没有不肯喝酒。”
高逾璐听她这么说,很高兴:“那正好啊,今天有人帮我挡酒了。”
“不然,你以为我是过来干什么的?”裴时薇瞥她一眼,言语中颇有深意,“给你当翻译?”
高逾璐立即愣了愣,很不可思议地小声道:“你知道我生理期啊?”
裴时薇这人一直都很细心,她的细心往往体现在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上面,这一点高逾璐从小到大深有感触。
譬如生理期,连高逾璐自己都是昨晚才发现的,可裴时薇却提早预料到了。
“不客气。举手之劳。”
裴时薇像是早已经预估到,高逾璐接下来会说什么,这是两人相识多年的心照不宣。
这对于裴时薇来说,的确只是“举手之劳”,不过高逾璐还是笑道:“够意思啊。谢了。”
时薇集团接待客户自然不会吝啬,威凯莲大酒店是自家产业,最豪华的包厢早就特意空出来了。
但是今晚有几个客户不太喜欢逼仄的封闭空间,嫌空气不流通,于是高逾璐做主,干脆就把地点安排在了大厅。
反正VIP厅很少有人消费得起,常年都是空着,宽敞得足以容纳五六百人。
察觉到有人到来,这群金发碧眼的外国客户们一齐抬头,全都望向高逾璐身旁的陌生面孔。
一部分人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
在他们眼中,这姑娘身量并不算很高,看着斯斯文文的,未施粉黛的脸蛋也略显素净,但是整个人莫名很有气场,一出场就压迫感十足。
按照惯例,高逾璐笑着向众人介绍:“这位是我们公司的金牌翻译,小薇。”
…………
结束时已近深夜。
裴时薇在席间谈吐的幽默风趣令客户们赞不绝口,她见闻广泛,博学多识,妙趣横生的小故事一个接一个,逗得众人前仰后合。
酒足饭饱之余,好几个客户临走前都朝她竖起大拇指。
出来以后,高逾璐挽着裴时薇的胳膊,一边向停车场走,一边哈哈大笑。
“行啊,薇,这下总算让那帮老外见识到你的厉害啦。你这个逆天的体质,真是太牛了!”
夜深人静,路旁的感应灯不算灵敏,走到近前才亮起,前方的道路一大半都笼罩在黑暗中。
高逾璐从小就有点怕黑。
还没走多远,她下意识往裴时薇那边靠过去,直到她能够清晰感受到,裴时薇在身边的一呼一吸。
这种两人间距离近到发丝相碰的感觉,是她一直以来都很熟悉的,她自幼便习惯于从裴时薇身上找安全感。
裴时薇身上染了浓浓的酒气,却毫无醉态,一路将高逾璐送至停车位置,还贴心地替她拉开车门。
做完这些,她朝高逾璐淡淡地笑了笑:“我先走了。”
高逾璐咬了咬唇,心里仿佛忽然之间空了一块。
果然,裴时薇是因为知道她怕黑,担心她不敢独自走夜路,所以才特意把她送上车。
高逾璐倏忽伸手,拉住即将要转身的裴时薇:“先等一下。”
时节已近盛夏,随着连日的气温升高,夏夜的潮湿燥热愈发明显。
此时却有极浅淡的月光,清冷地从天际洒下来,像细小的银色碎片铺散开来,落在裴时薇的头发上,仿似给她披上一层清凉的霜衣,无形间将她衬得超凡脱俗。
瞧见她月光下这副风姿卓绝的模样,闷热难耐的空气仿佛轻易被化解,呼吸间沁出些微舒爽的寒意。
高逾璐这么瞧着,突然就有些发怔。
不知是否是裴时薇喝了酒的缘故,抑或是今晚夜色太模糊。
此时落在高逾璐眼里,裴时薇方才唇角勾起那三分弧度时,眸色温柔如水,淡雅沉逸的神态比平日里更加引人入胜。
令人失神。
裴时薇却毫无所觉,依然用往日那副波澜不惊的口吻,问:“怎么了?”
“你不送我回去吗?”高逾璐随口编了个理由,张口就来。
两人一坐一立的姿势,有些高度差,此刻裴时薇将手肘搭在敞开的车门上端,需要微微俯身,才好与坐在车里的高逾璐说话。
她抬手,敲了敲车窗,好意提醒道:“我喝酒了,怎么送你回去?”
话已至此,高逾璐反倒有点无奈了:“薇,难道你从来都没有想过,让我送你回去吗?”
裴时薇总是将身边所有人都照顾得很周全,可在高逾璐看来,她常常会忽略自身。
或者说,裴时薇对别人的那些细致入微仅仅是出于习惯,她看似把万事万物都放在心上,可是万事万物也都能被她随时抛弃,毫不在意才是她的本色。
她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豪门千金,亦是凭一己之力坐拥时薇集团庞大产业的天才企业家。她这一生中,既攀登过洁白无瑕的贡嘎雪山,也潜入过蔚蓝幽深的帕劳遗迹。
她的人生虽不过经历了短短二十五年,却早已算得上完满。
富丽堂皇的金色圣殿与破败拥挤的跳蚤市场,通通都是她的过往,阅尽千帆的通透豁达,使得她每向前走一步,世界便对她少一分吸引力。
这世上早已不存在裴时薇真正在意的东西。
裴时薇还未及回应高逾璐的问话,手机却在此时响了起来。
眼神示意后,裴时薇率先接起电话。
不知听见对方说了些什么,裴时薇眼眸弯了弯,忽然便换上了一副高逾璐很陌生的声气。
甜蜜而又亲昵,像是浸了蜂蜜的奶油面包,香气四溢。
“姐姐,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
“我马上就回去,等我当面跟你解释清楚,好不好?”
挂断电话,裴时薇二话不说坐上副驾:“逾璐,送我去高铁站。”
高逾璐没再说什么,默默启动汽车。
直到车行驶到半途,高逾璐终于还是忍不住旁敲侧击。
“这次这个人,你很在意?你这么巴巴的赶过去,人家反倒未必肯领你的情。”
裴时薇却淡淡道:“我要她领我的情干什么?我只是想从她身上找点乐趣。”
半夜路上车流很少,裴时薇到达高铁站后成功赶上末班车,披着一身深夜微凉的潮湿气味,在凌晨两点出现在盛漪函房门外。
夜色深沉,酒店走廊里倒是亮如白昼。
盛漪函不情不愿来给她开门,面含愠怒,唇角勾着一抹晦暗不明的讥笑。
“当初在我面前,你怎么不肯陪酒?是嫌我给的不够多?”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尽管盛漪函脑中懵了片刻,但她随即便明白过来。
裴时薇对她撒谎还在其次,更令她难以接受的是,裴时薇竟然又是为了钱,瞒着她偷偷去伺候别人,保不准还要做更加出格的事情。
现在她闻着裴时薇这一身刺鼻的酒气,估计晚上又没少喝。
盛漪函气不打一处来,既恼火又心疼。
“你如果缺钱,一定要告诉我,我们想办法一起解决,以后不要再……”
“姐姐。”
此时裴时薇忽然轻唤了她一声。
语气温软,她的嗓音因被酒精熏得沙哑了些,更显楚楚可怜:“我以后不会再去了。就这最后一次,求你原谅我吧。”
盛漪函瞧见裴时薇这一副委屈的神态,心中顿时一软,张了张嘴,其余的重话再也说不出口。
裴时薇只当她还在气头上,苦苦哀求道:“姐姐,我知道错了。”
说话间,裴时薇身子晃了晃,随即用手按住了门框,指节压在门上微微泛白,很努力地支撑着自己。
看起来似乎是酒意上头了,头晕站不住。
盛漪函叹口气,终于被气笑了,扶住眼前摇摇欲坠的人:“进来吧。以后不许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听见没有?”
终究是不放心让裴时薇一个人回去,盛漪函一板一眼监督着裴时薇洗漱完毕,看着她在床上睡下。
夜深人静,房间里的灯全都熄灭,只余一盏光线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小夜灯,温柔地亮在桌角,独自抵御着四面八方浓稠的黑暗。
许是因为白天睡眠过于充足,盛漪函此时孤零零坐在沙发上,却一点也不觉得困。
她目光炯炯盯着被子里那个起伏,听着陷入熟睡中的人有规律的呼吸声,却是满腹心事。
今晚那个质问的电话打过去,其实有些越界,她们二人说到底也不过雇佣关系,她没权利干涉别人的私事。
只是她当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现在回想起来,岂止是莫名其妙。
简直是无理取闹。
而裴时薇接到电话后,非但没有生气,反倒立即连夜赶回来,和她当面耐心解释。
这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盛漪函悄悄起身,放轻脚步,摸到裴时薇床边,又怕坐下的动静太大将她吵醒,于是站在床边,借着室内微不可察的亮光,用目光一遍遍细细勾勒床上人的眉眼轮廓。
黑暗中只能勉强看出一个隐隐约约的轮廓,盛漪函却凭借记忆,在裴时薇脸上依次找到眼睛,鼻子,嘴巴。
无数次的回想,无数次的梦见,裴时薇的长相对于盛漪函来说,已然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
良久,盛漪函无声地叹了口气。
想不到啊,她也有被人钓着的一天。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