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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高塔二层，主包厢。
圣子略微俯首，姿态恭敬，话语间流露出绵羊般的温驯：“大人，倘若我所说有半句虚假，便让我受尽世间极刑，被全知全能的女神抛弃，坠落地狱，火烤油煎。”
在他正对面的长塌上，男人倚着蚕丝软垫，漫不经心捏起一粒葡萄。
审判长撩起眼皮，睨他一眼，嫌弃道：“就你这身板，火烤油煎也不好吃，我要是饿鬼我都下不去口。”
圣子：“……”
圣子艰难道：“不，大人，这并不是关键……”
审判长咽下葡萄，终于坐起身，朝面前的人施舍一点微不足道的视线。
他饶有兴趣：“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当众指出，你口中那位胆大包天的贼人，假冒洛斯特遗孤的身份，招摇撞骗，罪大恶极？”
圣子以为审判长已经答应了自己，眼睛登时一亮，忙不迭道：“是！”
审判长哼笑，语气慢悠悠的：“圣子大抵是弄错了什么。有关洛斯特的资料早就在一千七百年前被彻底销毁干净，我哪里知道你口中那位‘贼人’，到底是不是洛斯特可怜的小皇子呢？”
圣子急切：“您是当今世上唯一一个亲身经历过洛斯特之变的人，您怎么可能不知道——”
“嘘。”
修长食指轻轻抵在唇前，审判长勾了勾唇角，眼中盛满笑意。
圣子的声音骤然被掐断在嗓子眼，仿佛一只被卡死脖子的公鸭，他试图发声，却只能发出呜咽，脸色涨红发紫。
他惊疑不定地看向眼前的男人，恐惧缓慢地升腾而起。
“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很多以前的事情，记不太清了。”审判长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袖。
他今日穿了条更晃眼的金色圣袍，纯金捻作细丝，在蚕丝布料上一点点勾出繁复花纹，一走动，衣摆迤逦，恍如洒了碎金的水面。
“至于洛斯特发生的事情……”他朝圣子的方向走近一步，自上而下审视着对方。那双暗红眼睛仿佛干涸血迹，直直望进去时，难以遏制地从心底生发出恐惧，不寒而栗。
银色长发自圣子眼前拂过，审判长只和他视线相交一瞬，很快便绕过他，行至观赛飘窗，不紧不慢接上后半句。
“我觉得，我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对洛斯特之变了解最少的人。”
说这话时，他面无表情，难窥情绪。
扶着栏杆，审判长透过神殿广场上空漂浮着的、实时展示幻境内战况的“窗”，遥遥望向那名黑发青年。
审判长蹙了蹙眉。
“窗”的画面并不清晰，他只能勉强看到青年清瘦的身形，却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半晌，他回首，看向圣子，声音愉悦：“万一，他真的是洛斯特的‘皇子’呢？”
圣子表情扭曲：“不可能！！”
成功发出声音的瞬间，他先是一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不敬，心尖一颤，立刻重新换上温和面皮：“大人，我的意思是，当年洛斯特之变震动大陆，举国上下没一个人逃出来，现如今又怎么会有洛斯特皇子尚且存活于世呢？”
话音坠落，审判长的表情瞬间耐人寻味起来。
他低头闷笑两声。
“好吧，你说服我了。”审判长笑意盈盈，“不过，还是先等待会见了他，再作定夺。”
……
偌大神殿广场四周，临时搭起的观众席一层层堆叠着，容纳着将近万名观众，一眼望过去，无数人头攒动着，将位于广场正中央的展示幻境的“窗”围在中心。
此时此刻，无数视线如聚光灯般直直扎在那名黑发青年身上。
人群骚动，嘈杂讨论声此起彼伏，偶尔夹杂着高喝，吵嚷异常。
“老天爷……这真的是人类能做到的吗？”
“结界真的能承受住这种程度的攻击吗？”
“瞎担心什么，这可是审判长大人亲自施设的结界，能击碎审判长大人结界的人还没出生呢！”
“可是……那个结界已经开始碎了啊？”
咔。
极脆极轻的一声响透过“窗”，隐约传出。
幻境外，人群倏地噤声。
幻境内，林浸仰着头，手里紧紧攥着魔杖，眼睁睁看着结界越裂越大。
好绝望，好无助。
审判长自己偷工减料，造出一个豆腐渣工程，现如今碎了，要追责也该追审判长，可不能赖在他这个脆皮法师身上啊。
咔嚓一声，结界彻底碎作齑粉，幻境再也支撑不住，水波般一漾，陡然消散。
林浸只觉得身体突然一重，再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神殿广场正中心。
偌大广场上，近万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死一般的寂静仿佛结界，严丝合缝笼罩着这片空间，冰冷渗人。
林浸下意识后退一步，一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洛迩，瞬间触发二十一世纪大学生高素质buff，连声道歉。
就在他有所动作的这一刹那。
整个广场猛地沸腾起来！
嚷叫呼喊在一瞬间将空旷广场淹没，人们异常激动，疯狂挥舞着手臂。无数双脸或震骇或惊喜，最终都转变为狂热神情。
喊叫声一开始嘈杂混乱，听不清楚，慢慢地却愈发整齐，清晰起来。
他们齐声高喊着黑发青年的名字。
——林浸。
……
审判长站在栏杆前，挑挑眉。
“大陆倒是人才辈出。”他神色轻松，丝毫没有结界被击碎后的紧张或惊讶，甚至还有闲心，笑吟吟转头问：“场上还剩了两个人，圣子打算如何抉出魁首？”
圣子面色几转，整个人摇摇欲坠。
结界破裂的瞬间，他只觉得脑中嗡地一声炸开，难以置信和畏惧转眼占了上风。
审判长代表着人类魔力巅峰，是大陆上最精通结界术法的人，如果连他的结界都困不住林浸，自己又该怎么做，才能从林浸手中夺回“灯芯”？
这简直是……
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指尖控制不住地隐隐发颤，圣子阖了阖眼，攥紧手，勉强压下心中的恐惧。
他艰难地拾回一点体面，强颜欢笑：“可以让他们单独对决一场，胜者即为魁首。”
审判长垂眸，望向广场中心，轻笑：“看起来另外一位并不乐意啊。”
……
神殿广场正中央。
“我不同意。”
洛迩面带嘲讽，视线冰凉看向前来交涉的神官。
神官一时间陷入为难：“可是先生，魁首只有一个，二位如果不一决胜负，又该如何分配这魁首的位置？”
洛迩睨一眼身旁的黑发青年：“我不要魁首之位，给他。”
闻言，林浸猛抬头，热泪盈眶，大为感动，哽咽道：“不用这样，洛迩，我刚刚救你完全是下意识的，绝对不是为了让你主动放弃魁首位置才救你的。咱们堂堂正正打一局，谁赢谁当魁首。”
话音未落，洛迩率先“哈”地冷笑一声，微洇着红的眼尾上挑两分，整个人仿佛冰刃般凌冽锋利。
他讥讽：“你觉得我打得过你吗？”
林浸：“……”
神官：“……”
“咳咳。”神官咳嗽两声，试图缓解尴尬，“既然洛迩先生主动放弃了魁首之位，那本次神选的魁首便确定下来了。”
他扣着林浸的手腕，举过头顶，高声宣布：“女神见证，本次神选魁首是——”
“林浸！”
欢呼声震耳欲聋。
待沸腾的观众稍微安静下来一些后，神官问：“您有什么想说的话吗？”
林浸张张嘴，话音还没来得脱口而出，高塔上忽然掠下一道金色身影。
如霜似雪的银发从空中轻柔拂过，奢靡华丽的香料气息裹在风里，徐徐弥散。
下一秒，男人轻巧落地。
只一瞬，偌大观众席位骤然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直愣愣凝在男人身上，久久回不过神来。
林浸抬眼，看向前方。
只见远处，男人身长玉立，圣袍尾端迤逦在地，繁复金纹折射着光线，灿然夺目。
然而再华美的衣物，穿在他的身上，也要黯然失色。
——因为他自身本就如太阳般璀璨耀眼，夺神眩目。
林浸盯着男人，半晌没说话。
终于，他呆愣愣开口，在脑中说：“咪咪，其实金色垃圾桶也挺好看的。”
黑猫：“……”
黑猫恨铁不成钢，痛心疾首：“林浸，你能不能不要光顾着看脸。”
在场的神官是最先回过神来的，他神色紧张，谨慎上前两步，恭敬询问：“审判长大人，请问您是要……”
审判长抬手打断他，眉目带笑，朝着黑发青年招了招手。
“来，我们打一架。”
“审判长”三个字一出，瞬间像水入沸油，观众席轰然炸成一片。
“我没听错吧，那是传说中那位审判长？”
“不愧是审判长……烨然若神……”
“我靠我靠，有生之年我居然亲眼看到了审判长。妈妈，你看到了吗，你孩子出息了……”
“审判长要和刚才那个小伙子打啊，这小伙子也太惨了。”
“大陆真的有人能打过审判长吗？听说他已经不算是人类，甚至不算是‘生灵’了吧？”
“……”
一片喧哗中，林浸神色平静，沉默地直视对方。
《LOST》角色人气总榜第一，路德里安。
又或者，他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称呼——审判长。
林浸朝审判长走去，最终停在离对方几步之遥的地方。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
但只有他自己清楚，此时此刻，那胸腔下的心脏是如何跃动如擂鼓，又是如何源源不断地将滚沸的血液泵向四肢百骸。
他隐隐意识到，自己的指尖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动，却并非是恐惧所致。
灵魂正在他的皮肉下冲撞，焦躁着、催促着、渴求着，翘首以待着这场对决。
这场与漫画最强战力、大陆魔法巅峰之间的对决。
恍惚间，林浸有种错觉，仿佛自己已经等待千年之久，直到这一幕在眼前降临。
林浸缓慢眨了眨眼。
一声尖锐焦急的“林浸！”骤然在他脑中炸响。
他猛地醒过神来。
黑猫焦躁不安：“我刚刚喊了你十多次，你一点反应也没有！不行，这场试你不能比，快想个借口推脱！”
林浸抿了抿唇：“可是咪咪，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黑猫一愣。
“再过两个小时，漫画就要更新了。”林浸说，“和审判长对决，毫无疑问是我最后、也是最好的机会。”
“我必须和他打。”
黑猫咬咬牙，做出让步，声音紧绷：“打可以，但是林浸，你绝对不能赢。”
“审判长是大陆公认的最强者，是漫画中除维尔加外的最强战力，你如果真的赢过他，除非曝光你就是维尔加的真相，否则必然打破漫画战力平衡，届时会发生什么，就无法预测了。”
林浸沉默，那双漆黑瞳仁仿佛无机质的黑色玻璃珠，在光下泛着泠泠的光。
半晌，他开口，嗓音清冽，轻飘飘为这场还未开始的对决宣判结局。
“不，我必须赢。”
“咪咪，是你说的，扮演反派，‘要招摇，要恣意，要恶贯满盈，要不择手段’。”
林浸忽地笑起来，眉眼弯弯，“既然我是反派，那我为什么要为了隐瞒身份，故意输掉一场本可以取胜的对决？”
他抬手，召出魔杖，朝审判长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
“还请审判长大人，不吝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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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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