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捡回家

　　偶然间找到一条被树荫笼罩着的大道，照碌瞥见不远处有个乞丐躺在树下乘凉。

　　对方白发苍苍，整个人裹在漏风的被褥里，同时用瘦骨嶙峋的手举着一只铁碗，向过路人讨要着好心钱。
　　“行行好吧，各位老板，行行好。”

　　他面对照碌时也是如此。
　　这是个真乞丐。

　　只可惜照碌急着去找一条正路，不打算停下，更不打算把姜行光给他的钱随意地丢进碗里。

　　“行行好吧——”
　　见照碌没停留的意思，乞丐睁开一只眼，紧紧盯着照碌，颇有些威胁的意味。
　　“你看我这个老乞丐过得多苦啊，就只有一条烂命了啊。”

　　照碌将乞丐的话当作耳旁风，习以为常地绕过了乞丐。

　　乞丐见他真要走，顿时叫喊了起来:“你叫照碌，我记得你，还有你那个抢了我钱的同伙，你俩合伙偷过我这个老乞丐的钱。”
　　诉说着遭遇的不公，乞丐眼角挤出了几滴泪。

　　照碌没法无视乞丐的囔囔。
　　“第一，我确实叫照碌。”他看向乞丐，“第二，我不知道二狗有没有偷你钱，如果有，那也是他的主意，和我一点关系没有。”

　　照碌回忆了一遍过往的经历，确认他对乞丐毫无印象。
　　即便他记性很差，没法把记忆当作证据，但这足够辩驳乞丐污蔑他的罪名。

　　乞丐可不管照碌怎么解释，趁照碌停下来，立即扯住了他的裤腿。
　　“你明明就在撒谎，我可看到你和偷我钱那人走在一块，哪怕你换了身行头我也认得你。”
　　布料被乞丐一扯，几乎有崩裂的趋势。

　　“滚开。”
　　照碌呵斥一声。

　　“你给我滚开。”
　　他随即警告了第二次。

　　两声警告下来，乞丐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将照碌的裤腿攥得更紧了。
　　他眼底有着近乎疯狂的炽热，为了先前的不幸而报仇成了他唯一的执念。

　　“别怪我不客气。”
　　照碌脸色一变，抬起腿，用力往下一踹，踢掉了乞丐的手，又连着下了好几脚，终于吓得乞丐退避三舍。

　　他以为事情到这就算结束了，却不曾想身旁忽的亮起了闪光灯。
　　一扭头，照碌看见路人将手机镜头直对着自己拍摄。看那架势，他似乎在记录照碌和乞丐的争执。

　　“我这个老乞丐可惨了，被人偷了钱还没处找理，现在好不容易找到小偷，这人不仅不还钱，还踢我这个老乞丐。”
　　看到镜头，乞丐哭喊得更卖力了，他用手捂住了膝盖，刻意地哀嚎道:“疼啊，来人看看啊，天下怎么会有这么不公平的事。”

　　一言一行全被记录在了一旁的手机里。
　　照碌能预料到这视频如果被发出去，网上那些人一定认为他是十恶不赦的王八蛋，所以想阻止男人拍摄。

　　另一边，他又嫌乞丐哭得难听，纠结着要怎么让对方闭嘴。
　　两相权衡，他决定先对付乞丐。

　　在刚才踢那几脚的过程里，照碌兜里的二十元纸币落到了地上。

　　“不就是觉得我欠了你钱吗。”
　　他俯下身，收拾起了本来由姜行光塞给他的那张钱。

　　照碌分开双手，让那张纸币向下飘落。
　　“这些钱就当做爷赏你的。”

　　他看着二十元在空中打了个圈，迟迟才落到乞丐碗边，情不自禁地笑了。
　　看来这钱自己也不想落入乞丐手里。
　　但既然发生了这种事，情况就不是照碌能掌控的了。

　　“谢谢老板，老板大富大贵。”
　　乞丐见钱眼开，趴在地上给照碌磕起了响头。

　　啧。
　　“现在你还觉得是我偷了你的钱吗?”
　　照碌蹲了下来，扶起了还准备再磕一个头的乞丐。

　　那乞丐擦了擦眼角的泪花，以饱含感动的声音念道:“不是，你可是我老乞丐的恩人。”

　　“记得，我照碌从不做偷鸡摸狗的事。”
　　事已了结，照碌不乐意再看到乞丐，扭头朝路人方向走去。

　　那正在拍摄的路人见照碌靠近，收起手机，神色慌张地走到了对街。

　　(脏话)
　　照碌没选择追过去，只是远远瞪了对方一眼，便接着沿着大道往前走。

　　他摸了摸口袋，发现剩下的除了那几枚钢镚外，还有那张留着姜行光电话号码的字条。

　　照碌将字条展开，上面留着一整串电话号码，亟待照碌去拨通。
　　字条很薄，在光照下隐约能看见背面有些东西。

　　他将纸片翻了个面，读出了姜行光特地留给他的话。
　　“要是实在迷路了，可以找个电话亭打给我，我尽量赶过去接你回家。”

　　没了那二十块钱，照碌回去的办法少了不少，他甚至不觉得自己能回到家。
　　好在姜行光还是留了个办法给他。

　　“还挺周到。”
　　照碌吁了一声，寻找起了路旁的空电话亭。

　　城建工程移走了大多数电话亭，留下来的也有一部分因为故障沦为了装饰物，门上挂着“禁止使用”的牌子。

　　照碌不知不觉间走进了一片步行街，远远眺望见道路中央立着一座完整的电话亭，他怀着尝试的念头拉开门，坐了进去。

　　投入钢镚，再照着字条按下字条的电话号码，漫长的等待过后，照碌听见话筒里沙沙的电波声转成了手机铃声。

　　姜行光似乎在忙，没有立刻接通电话。以至于铃声从开头响到结尾，又循环播放了一遍。

　　隔着电话亭的玻璃能瞧见漫步在步行街上的形形色色的人，这使得照碌手心沁出了一层薄汗。
　　他捏起另一枚硬币，手一滑，听见硬币落到了地上。

　　在照碌俯下身子摸寻那枚硬币时，几位少女站在电话亭外摆起了各具特征的姿势，中间那位把手往前一举，给她们拍了张合照。

　　几人正为新拍出来的打卡照片欢呼雀跃。有人忽然注意到照片当中的电话亭内有些东西，提醒身边的同伴一并转头看向了身后。
　　数双眼睛唰唰地对准了照碌，洋溢着怀疑、惊恐、鄙夷和恼怒。

　　照碌不安地抬起头，用目光同少女们对峙。直到目送着那些人嬉笑地走向步行街的另一头，他才站起身并摊开了握紧钢镚的手。
　　可就剩这一枚钱了，不能被人抢了。

　　伴随着一声清晰的提示音，最后一枚硬币没入投币口。随之响起的电话铃声悠扬而漫长，又在旋律迭至高潮前戛然而止。
　　接通电话后，姜行光客气地问道:“您好，请问您是?”

　　“我，我是照碌。”
　　照碌一时有些结巴，口齿不清地喊起了对方的名字。
　　“找姜、姜行光。”

　　“照碌?”
　　姜行光呢喃了一遍这个名字，他随即反应过来，“你现在在哪里，我事情差不多忙完了，马上过去接你。”

　　照碌扫视四周。
　　“左边是肯*基，右边是麦*劳，我就在这两家店之间。”
　　一回顾起刚说出口的话，他先笑出了声。

　　姜行光没有取笑照碌，而是有些死板地向照碌问道:“你看看附近有没什么特别的东西，想明白了再跟我讲。”
　　照碌握着话筒，不停地往左右两边张望。看清一旁的路牌后，他把地名报给了姜行光。

　　“好的，我知道了。”姜行光马上作出回应，“照碌，麻烦你在电话亭附近等等，我过会就到。”
　　由于姜行光没有挂断电话，所以各种嘈杂的声响透过话筒传进了照碌的耳朵。

　　照碌判断出姜行光乘坐电梯离开了公司，还坐上了一辆车并且正在往步行街这边赶，那汽车轮子快得要冒起火了。

　　他还想着继续听下去，却等到了通话时间结束的提示音。
　　摸完左边口袋又摸右边口袋，照碌实在找不出第二枚钢镚，没办法回拨过去。

　　虚掩上话筒后，照碌干咳两声，无奈地望向电话亭外边的步行街。

　　道路两旁仍然走着不少人，而且随着时间越来越晚，行人只多不少。
　　唯一的好消息是没有其他人要进电话亭，因此照碌可以一直待在这里。

　　男女老少，高矮胖瘦。
　　照碌寻了好久，才在人群里找到了姜行光。

　　那道身影特别显眼，从偏远一角开始逐步靠近，最后直奔电话亭跑了过来。

　　一推开门，姜行光支着电话亭的扶手，微微喘着气，向照碌确认道:“我来得应该还算及时吧?”
　　刚才在电话里还没发现，真见到姜行光时照碌突然察觉到对方的声音沙哑了不止一点。

　　他原本想说自己等了很久，临到嘴边又改成了:“也算及时。”

　　走到姜行光面前，照碌望见姜行光眼睑处微微发红，心里多了几分猜忌。
　　“那狗屁陈总真有急事要找你?不会就是看你不爽，给你下绊子吧。”

　　“你别这么说他，陈总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高兴的。”
　　姜行光怕照碌误会了陈总，补充道:“你刚才打来电话的时候他就在我旁边，是他允许了，我才有机会赶过来。”

　　“给他脸了?怎么我还得对他感恩戴德是吧?”
　　照碌回话时有些冲。

　　他抽出口袋里的字条，递给姜行光。
　　“还有，我让你写电话号码，你干嘛在纸的后面写了一堆废话。”

　　没那段话，他俩不可能在这见面。
　　但既然见到了姜行光，那照碌就得说说他对这种自以为掌握一切的态度的不爽。

　　姜行光倏地俯下身子，向照碌做出了“嘘”的手势。
　　照碌打量四周，见到有几个人望向电话亭这头，他才明白自己和姜行光的出格举动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我们出去再聊。”
　　姜行光拉着照碌的手，急急忙忙地出了电话亭。
　　俩人走走停停，找对步调后轻而易举地融入了来来往往的行人之中。

　　“你‘开’来的车呢?”照碌压低了声音问到。
　　“车停在步行街外面。”姜行光用手指着他走过来的方向。

　　进电话亭前照碌总在想法设法地避开人扎堆的地方，如今有姜行光陪着，照碌只需要让姜行光在前面开路即可。

　　他顺道观望起了两旁的街景，不停啧啧称赞。
　　“那栋楼看着就气派，不知道是干嘛的。”
　　“那边卖东西的地方围着蛮多人。”

　　姜行光领会了照碌的意思，他提议道:“现在我有空，需不需要带你在这附近逛逛?”
　　一想到免不了接触更多人，照碌打起了退堂鼓。
　　“不了，不了。”

　　姜行光眸子里闪过一丝丝遗憾，又很快恢复平静，仿若一切只是照碌的错觉。

　　步行街外依然是闹市区，路旁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辆。

　　“这里停这么多车，那你说的车在哪呢?”
　　照碌觉得自己落入了一片汪洋，寻找车辆的举动无疑是在海底捞针。

　　“左边那排车，停在便利店门口那辆。”
　　姜行光指挥着照碌将目光投向正确的方位。

　　一辆的黑色轿车正停在那里，油漆刷得澄光瓦亮，十分显眼。
　　照碌试着将视线上移，他惊呼一声，朝姜行光质问道:“驾驶位上怎么坐着个人?”

　　“那就是陈总。”
　　姜行光低下头，点开聊天记录的录音，接着把手机抬到了照碌耳边。

　　【陈总】:“你要去接人?马上?可以，我批准了。”
　　【陈总】:“不过我给你当次司机，亲自载你过去，我非要看看是哪位大神傍上了我的得力干将。”

　　照碌听得头脑发蒙，下意识地迈开腿。

　　“你又想要去哪里?”
　　见照碌越走越远，姜行光追到照碌身边，解释道:“我本来不想让陈总来的，但你也知道我没有自己的车，只能让陈总代劳。”

　　“你能别老提那陈总行吗?”
　　照碌生不起气来，同样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顾着埋头往前走。

　　以没见过陈总，光听见陈总二字，照碌就有些心烦。要真见了面，他怎么也得跟陈总打起来。

　　“他是我的上司，我是归他管的。”
　　姜行光还在竭力向照碌证明陈总到来的合理性。

　　“照字条上写的，得是你来接我。”
　　没从姜行光那里得到任何歉意，照碌不再勉强自己保持冷静。
　　“要是陈总还在，那还不如我自己走回去。”

　　在往前走就要拐弯去另一条街道，姜行光临时改变主意，拦下了照碌。
　　“那我让陈总开车回公司，然后叫辆出租车来把我们送回家，你觉得这样行不行?”

　　姜行光此时的神情异常诚挚，还夹杂着几分沙哑的音色，跟电话亭见面时那会差不多。

　　“前提是你得说真话。”
　　照碌狐疑不决地盯着姜行光，他的态度不像原来那般坚定了。

　　这确实是个极好的解决办法。要是姜行光真愿意这么做，照碌顺水推舟，也能少些烦躁的工夫。

　　回头望去，黑色轿车还停在原来的地方。陈总不一定能知晓俩人的谈话，说不定还躺在座椅上吹空调风呢。

　　姜行光拨通了陈总的号码，他将通话设置成了免提。
　　“陈总，我这边出了点状况，暂时可能要陪照碌在这边多逛逛，您要不先回公司?”

　　“还在骗人。”照碌小声抱怨了一嘴。

　　陈总大约能猜出事实，答应得极其爽快。
　　“不是不行，看来这位是真大神，不仅不乐意见我，还非得要你亲自来请。”

　　随着陈总改变主意，黑色轿车驶离了原来的车位，向着远离姜行光和照碌的方向驶去。

　　“多有怠慢，请多包涵。”
　　姜行光神色淡定，按下了挂断键。

　　步行街外的车道时刻拥堵，好不容易腾出了个空车位，立即就有靠近的车辆停了进去。
　　被姜行光约来的出租车没找着车位，只能停在比较远的空车位上。

　　“劳烦二位过来了。”
　　司机打电话通知了二人具体的位置，也容不得商量，当起了甩手掌柜。

　　照碌还在为姜行光隐瞒了陈总而沉默不语，随着走路的时间长了，他犹豫着开口骂道:“那司机为什么不把车开进来，真(脏话)不负责任!”

　　“嗤。”
　　姜行光随意地揽住照碌肩膀，忽的笑了。再看向远方，那几辆停在道闸前面的小轿车格外醒目。
　　“这附近进出车辆是有限制的，如果里面停车位满了就不会允许外来车辆驶入，我们也就走了几分钟路，还不算太久。”

　　“几分钟就是很久。我在那电话亭里等了好个几分钟呢。”
　　照碌又没忍住，和姜行光把天聊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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