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徒弟绝不会是白切黑

　　幻境外。

　　金色钟罩坚固稳定地笼罩着山和尚、祝秋与谢辞三人，雪花轻飘飘落下，但都避开了金色钟罩。
　　而金色钟罩旁边，裴玄歌阖眸打坐，阿丁被萝荧喂了点甘露，嗓子好上不少，对萝荧的大尾巴也少了些惧怕。

　　“姐姐，”他拽了拽萝荧地袖子，“仙子和小谢哥哥会有事吗？”

　　“这我可不知道，”萝荧撑着脑袋盯着裴玄歌的脸，百无聊赖地用尾巴把阿丁卷起来，“你去问俊俏的裴公子吧，他什么都知道。”

　　阿丁瞪大眼睛，被尾巴卷着送到了裴玄歌面前。

　　裴玄歌没睁眼，悠悠道：“诶呀，我虽然俊俏，但也不是什么都知道——”

　　他话没说完，空中忽然晃晃悠悠飞来一只拳头大的白色千纸鹤。这千纸鹤左飞一下，右跳一下，最后慢慢悬停在裴玄歌面前，他这才睁眼。

　　唰。
　　千纸鹤变回普通纸张，裴玄歌将它折开，细细看起来。

　　萝荧凑过来：“傀儡术？裴公子怎么什么都会，真让人佩服。”
　　她边说边欣赏地看着裴玄歌这张脸，满口夸赞，全然忽略刚才这千纸鹤飞得七扭八歪的模样。

　　裴玄歌勾勾嘴唇：“让人佩服有什么用？萝姑娘也不是人，当真可惜。”
　　萝荧：“……”

　　这是跟她在这打太极，还是真听不懂她的话？
　　什么男人！

　　她撇撇嘴：“信上说什么？”
　　裴玄歌摸摸下巴：“嗯……倒是有些意外。”
　　萝荧更好奇了：“你快说呀，别卖关子。”

　　裴玄歌收起信，看了萝荧一眼，神色闪过一丝无人可捕捉的复杂。

　　“看在萝姑娘未伤人性命的份上，我劝萝姑娘还是快些跑吧，”裴玄歌语气又悠哉起来，“缚妖司的人从曹水县来了，估计今夜便可到达阿朗山。”

　　“这么快？”
　　萝荧尾巴一激灵，阿丁“诶呀”一声，从半空中摔了个屁墩儿，但也赶紧跑过来。

　　“哥哥哥哥，缚妖司的人来了？那我师父是不是也有救了？”

　　裴玄歌“嗯”了一声：“京城的青云将军办事从曹水县路过，帮了缚妖司的忙，这才能这么快。”
　　萝荧瞪大眼睛：“你说那青云将军今夜会来阿朗山？！”

　　“对，”裴玄歌甩甩衣袖，喟叹一声，“所以萝姑娘听我一句劝，快跑吧。青云将军弑妖无数，战功累累，可不像我这般菩萨心肠。等青云将军来了——萝姑娘可就成蛇羹了。”

　　这下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听说那萧泽强到连北泽的离熔妖君都打出了大陇，这人若是切她，那还不是跟削萝卜一样？

　　萝荧恋恋不舍地看了眼裴玄歌的脸，颇为惋惜道：“裴公子可得等着我，我会再来找你的。”
　　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阿丁揉着屁股坐在裴玄歌旁边，默默等着缚妖司的人来。
　　而裴玄歌则继续打坐。

　　他看着光晕里的祝秋和谢辞，一双眼眸沉静下来。

　　-

　　幻境内，星辰峰。

　　天穹光华从云端之上流淌而下，落在星辰峰的净池里，俨然成了一个天然的、世间仅有的天瀑之池。

　　池中气雾氤氲，天穹光华莹莹而溢，宛如仙境。
　　而仙境之中，青玉床之上，此刻正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少年。

　　祝秋坐在池边的石凳上，目不转睛看着几乎被气雾遮全了的少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少年趴在青玉床上，双眼紧闭，眉头也皱着。他那瘦骨嶙峋的后背遍布着交错血痕，这些伤痕在天穹光华的滋养下正缓慢愈合着。
　　伤口愈合的痒意非常难忍，少年半梦半醒捡下意识想伸手挠挠，但祝秋轻轻挥了一下手，少年的手便被了掰回去。

　　下一刻，少年如惊弓之鸟般立刻惊醒。
　　他看见眼前的景色先是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后眼神更是震惊和难以置信。花费了片刻用来面对现实，少年这才继续环视周围，直到这双错愕防备的眼眸对上了祝秋的视线。

　　“你醒了。”祝秋直白说。

　　少年没吭声，他眼神一顿，震惊更甚，但又渐渐消失，转而是不可捉摸的沉静和深邃。
　　还带着一点防备。

　　祝秋并不介意，她又说：“我是你师父，你身下是我引来的天瀑，最宜养人，你待在里面两个时辰便可痊愈。”

　　“师父……？”少年听起来对这词仿佛很陌生。
　　祝秋点点头：“嗯，我名唤长虞，‘长虞师尊’太啰嗦，你喊我师父便好。”

　　清冷认真的声音落入谢辞的耳朵里，谢辞脑袋空了一瞬。他怔怔看着祝秋，看着女人旖丽的容貌，恍惚间好像又看见昏死前那天穹之下的仙影。

　　长铎那个老不死的声音回荡在他耳边——风铭，你师父出关了。

　　这竟真的是他师父。
　　他记恨的、没有一日不曾在心里唾骂埋怨的师父。

　　他想，既然长铎又老又丑、如凡人年逾半百的模样，那与他同辈的长虞必然也是个差不多的老太婆。
　　老太婆脾气或许也又犟又臭，他就算将来发迹了——是的，哪怕他现在灵力低微，但他却莫名坚信自己将来会比任何人都强——报复回来也是折腾一副老骨头，乏味无趣的很。

　　谢辞甚至还想，或许报复长铎都比报复自己的老太婆师尊有意思。
　　他想了那么多，却不曾想过，他的师父竟如此……年轻貌美、仙姿逸然。

　　谢辞信了。

　　但他此刻还是敛下晦暗的眸，故作不信的冷言开口：“仙子不必耍弄我。我师父闭关二十年，我虽从未见过师父，但也知道我师父与长铎尊上同辈，怎可能是仙子这般年轻的人。”

　　“师兄是劳累所致。”祝秋认真解释。
　　“在下已然功法微弱，无人在意，仙子耍弄在下属实无趣，还请仙子高抬贵手。”
　　“你为何不信我？”
　　“……在下已有自知之明，就如他人所言，像我这般蠢笨废物的徒弟，是不配有师父的。”

　　谢辞语罢便不再开口。

　　少年垂着头，雾气晕湿的发丝有些弯曲地落下，半遮住少年英气俊朗的模样。
　　这失落却认命的模样，加上煞白的脸与瘦弱的身体，让他像一条无家可归只能淋雨的可怜弱犬。
　　而弱犬那撕扯血肉的利牙，已如少年垂下的眼眸。

　　深深藏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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