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剑苍痕

作者:慕遥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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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回 乐极悲,羽化苍穹


      第二十回 乐极悲,羽化苍穹

      这日,轮到凌子规守夜。虽然楚云深带了两个武艺颇高的锦衣卫,他派他俩在谷口谷中四处巡视,并未长久呆在木屋附近。众人商量之后,还是决定轮流值守。
      院内月光皎洁,偶尔有轻风吹皱一片月影,恰如溪上粼粼微波,漾起梅影千点。
      冷如云来到水车旁,唤道:“子规!”
      凌子规手摇折扇,正在欣赏这宜人夜景,诧异回头。“冷师兄!你怎么没去陪着木姑娘?”
      “我来和你商量一事。”冷如云和他坐下,淡然道,“现在,师祖留下的地图已聚齐。紫璇把‘来凤琴’交了给我,听说丁姑娘也答应将‘烟雨图’交给你。的确可以取出地图,去找寻‘琅環洞天’的所在了。”
      找寻师门秘籍,本就是他们先父冷无言和凌御风的遗愿。为了这宝琴和图,他们这一年来也穷尽心力,分别接近上官无痕和紫璇。但如今,终于有机会聚齐地图去寻宝,两人内心却全无应有的欣喜,甚至都生出不愿前去之心。
      凌子规和上官无痕真心结拜,冷如云和紫璇两情相悦,在这桃源仙境一般的幽谷之中惬意生活,本是岁月静好,若去寻宝,必定会继续惹来腥风血雨,又何必徒增事端呢?
      这个想法,同时萦绕两人心中,他俩都不由长叹,沉默无言。
      许久,凌子规才缓缓道:“冷师兄,‘烟雨图’乃大哥和雨烟定情之物。现在他们成亲在即,若在此时毁去取出地图,实在不合适。再说,雨烟还未复明,不能再看‘烟雨图’最后一眼,我们就取走毁图……我也于心不忍。”
      “的确。这时去取地图,实在不是好时机。”冷如云幽幽一叹。“子规,为了‘琅環洞天’的秘籍,丁姑娘从此残疾,紫璇也受尽苦楚,现在还失忆和失去武功……唉!不过我们身为‘琅環派’后人,也须得寻到宝洞,习练本派武功,才不负父亲在天之灵,也以绝其他人觊觎之心。”
      凌子规也长叹一声,不过很快就释然一笑,轻摇折扇。“不如这样吧!冷师兄,我们还是先参加完大哥和雨烟的婚礼,待到木姑娘恢复了记忆,再做决定,看何日去寻‘琅環洞天’吧!”
      见他如此说,冷如云当然也点头赞同。
      两人作此决定,都如释重负,总算找到冠冕理由可以不立时去寻宝洞,不卷入夺宝的江湖争斗之中,可以继续留在这空谷仙境中继续过着这样悠哉游哉惬意闲适的生活,都不由得长吁一口气。

      柳清商通过数日研习《灵枢经》,这三日来又废寝忘食钻研《长春医典》中的《灵枢集注》,颇有领悟,在楚云茗身上试针无误后,便开始了给雨烟的第一次施针。
      上官无痕和楚云茗在一旁都颇为紧张,倒是雨烟沉得住气,道:“清商,你不要有负担,尽管施针。我们对你,只有感激之心。”
      “好。雨烟,如果你有不舒服,尽管告诉我。”柳清商淡淡一笑,从容下针。
      这一施针,就足足两个时辰。当摘下最后一枚银针后,柳清商才长吁一口气,问道:“雨烟,你感觉怎么样?”
      “很好。”雨烟微微一笑。“清商,辛苦你了。”
      柳清商收拾针袋时感觉双手发颤,全身虚脱,差点跌倒。
      楚云茗忙从旁扶住,关切地道:“商儿,你怎么样了?还是回房休息吧。”
      “没事。”柳清商脸上的笑意柔和而疲惫。“上官大哥,雨烟,现在已经走出了第一步。我很有信心,一定能化去雨烟头中的淤血,恢复光明。”
      “柳姑娘,你施完针了?”此时,雲剑飞在房门外窥探,笑道,“那就一起出去喝酒吧!楚大哥说今晚不醉不休!”
      “好。”上官无痕明白后日便是婚期,楚云深是想大家齐聚一堂庆祝,便笑道:“待雨烟和清商休息一会,我们就出来。”
      “待会出来正好。”雲剑飞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意。“保准让你们满意!”
      上官无痕听他意有所指,心中疑惑,但也不以为意,微微一笑。

      此时,木屋内外、竹篱门口、屋□□院,众人都忙里忙外。原来,楚云深和寒露这次入谷,还带了许多婚礼必备的装饰之物。这些饰物来自皇宫官府,自然比他们之前在街市购置的要富丽得多。
      凌若夕和雲剑飞忙着在长廊挂上大红灯笼,回头唤道:“哥!你帮我把这喜帐挂到那两株梅树上吧!”
      “好。”凌子规微微一笑,和丝竹各手执一幅海天霞色鲛绡帐,来到那两株梅树下。
      当两人仔细打量梅树时,却意外地发现不知何时,继门口那株绿梅之后,庭院中这两株梅花也已花蕾绽放了。
      丝竹含笑道:“我昨日来看,还含苞待放,没想到一夜之间,竟全开了。哦,原来是一株红梅,一株白梅。”
      白氏父女墓旁的是白梅,靠近木屋这侧的是红梅。都疏影横斜,白梅花瓣润滑透明,如白玉雕琢而成,冰清玉洁;腊梅红艳鲜妍,灿若朝霞,妖娆迷人。
      此时一阵寒风拂过,一簇梅枝簌簌当风,风吹影动,好似涟漪,更觉冷香沁人。
      丝竹不禁感慨道:“红梅艳烈,白梅清朗,都是极美,真是各有千秋,不分伯仲。”
      冷如云正好也在庭院清扫,听她这么说,不由转头向那两株梅树望去,见两树花朵都开得颇为繁盛,花朵相似,色彩神韵却截然不同,不禁想到了紫璇和柳清商二人。她们容貌酷似,风姿各异,紫璇娇柔如红梅,柳清商清雅如白梅,各擅胜场。
      凌子规放下那幅鲛绡帐,一摇折扇,吟道:“‘幽谷那堪更北枝,年年自分着花迟。高标逸韵君知否,正是层冰积雪时。’若到下雪之时,这白雪红梅,才是旖旎风光。哪里需要再作装饰呢?”

      待上官无痕四人去到堂屋时,都觉眼前一亮,仿佛进入了炫彩的海洋。如今的堂屋,已装饰完成,比皇宫殿阁之华美毫不逊色。四处垂落的云锦鲛绡帐也绞了赤金钩帘,缀着樱红流苏。屋外挂满了一排大红灯笼,灯笼上遍饰红双喜、团金万寿字的吉祥纹样,碎珠流苏如星光闪烁,透着繁迷贵气。
      上官无痕叹道:“这……是不是太奢华了?”
      楚云深含笑道:“你还记得吗?当初我就承诺过,你和雨烟的婚礼,我一定替你们风光大办,一切都按郡王娶亲之制。没想到你们临时起意成亲,也只能稍稍布置,聊表寸心了。”
      寒露接口道:“明天,我们再去布置布置你们的新房。婚礼还是要正式一些,不能委屈了雨烟。”

      众人围桌而坐,仍是凌子规和紫璇主厨,雲剑飞和凌若夕帮厨,又张罗了一大桌好酒好菜。
      既然童鹤仙暂不归来,楚云深和寒露便坐了主位。见叶尘枫已无座位,紫璇忙回房端来一张方凳,置于楚云深身畔,笑道:“师兄!就委屈你坐这里吧!”
      一时间,木屋内欢声笑语,觥筹交错,极尽欢娱。
      寒露怅然叹道:“可惜,干爹还没有回来,否则眼前美酒美食,又有众多小辈朋友相聚,他一定大快朵颐。”
      吃饱喝足,尤未尽兴。凌子规从腰间取出玉笛,笑道:“大哥,雨烟,为贺你们新婚,我就再献丑一曲,《凤求凰》,来应应眼前之景。丝竹,你也来舞一曲。”
      凌若夕第一个拍手笑道:“太好了!哥哥的笛,丝竹姐姐的舞,都是天下一绝!我也好多年没见丝竹姐姐的舞姿了!”
      既然是为婚礼庆祝,众人当然乐见歌舞,便都走出堂屋,站在长廊上,等候观赏。
      这日是十一月十九,明月由前几日的满盈已变为缺月,但这夜月光极为皎洁,庭院内盛满清澈月光,恍若积水空明。
      凌子规牵着丝竹的手走入后院,他在角落站定,便将玉笛放在唇边悠悠然吹奏,在庭院两树白梅红梅的映衬之下,薰黄衣袂如风轻扬。正是当年司马相如求娶才女卓文君之《凤求凰》的曲调,如碧海潮生,落英玉华,悠长舒缓。
      丝竹也翩然而起,盈盈舞入园中。舞姿清扬,宽广的衣袖飞舞得如铺洒纷扬的云霞,头上珠环急促的玲玲摇晃作响,腰肢柔软如柳,渐次仰面反俯下去,庭中盛开的白梅红梅也被舞袖带过,激得如漫天花雨纷飞。
      众人都看得痴了。上官无痕虽在大半年前杭州“醉梦楼”见过丝竹一舞,但她当时是和凌子规负气献舞,哪若如今真心相对长相厮守而随意挥洒的惬意洒脱?
      只见在这一曲的最后段落中,丝竹原地旋转,果真是翩若惊鸿,直旋得裙裾如榴花迸放吐灿,环佩飞扬如水,直到曲终,身着的菉竹罗裙徐徐铺展开去,铺成了一道幽雅的竹影。
      一曲终了,笛声渐轻,丝竹也就地施礼。众人一愣,正欲拍掌叫好之时,笛声甫歇之际,一阵悠远清朗的琴声袅袅摇曳而起,在此仲冬的静夜里如一色春风和煦,有如大珠小珠直泻入玉盘的清脆。
      众人转头一瞧,原来是柳清商坐于阶前,从容抚琴,而她指尖下的,正是楚云深带来的“来凤琴”。原来是紫璇见凌子规的笛声如此美妙,便想着以琴相和,但她失忆之后琴技不精,便交给柳清商弹奏。
      柳清商自小学琴,又久居蜀中,闲时便习得一手好琴,双手熟稔一挥,清亮圆润的音色便从指下滑出,曲调悠扬,琴声袅袅,似乎在倾诉衷肠。
      丝竹仔细听来,喜道:“是《长相守》?”
      凌子规含笑点头,便以玉笛相和。琴声缠绵婉转,而笛音清空悠长,曲中力道亦平和,一时连月光都立足驻步,两缕清音在云影浅淡的重叠交会间遥遥应和,直奏得满庭微风徐来,露清霜明,月影摇动,梅影绰绰,珊珊可爱。
      雲剑飞和凌若夕也来了兴致,相视一笑,双双从木屋长廊飞入后院,舞起了“凝霜剑法”。在笛琴合奏的绝美旋律之中,从“春风化雨”、“秋露凝霜”到“沧海月明”、“遗珠有泪”、“蓝田日暖”、“良玉生烟”,招招流畅自如,轻云流水。
      雲剑飞所用只不过乃平常长剑,此时在月光的照映下,剑面上如同笼罩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凌若夕的杏黄竹棒和他如水长剑相抵,不像是练剑,反如方才丝竹那惊鸿一舞一般,充满诗一般的意境。
      这一曲《长相守》诉尽男女爱到极致,海誓山盟终生长相厮守,此时在《凤求凰》之后奏出,正契合后日的婚礼,寓意极佳。而众人大都爱人在侧,心境欢畅,听到此曲,也不由得转头瞧向心中所爱,满是甜蜜柔情。而紫虚道人所创的这一套“凝霜剑法”,也是极尽当年那段难忘而因当时惘然最终遗憾的懵懂恋情,和此曲意旨也颇为相配。
      剑风起处,那两株梅树落梅点点,或洁白如雪,或红艳似霞,纷纷扬扬拂过全情投入的这一对少年少女,又随着奏乐旋律漫成芳香的云海无边。
      在这空灵幽僻的“忆仙谷”,在这如水的仲冬月夜,在上官无痕的婚期之前,如此良辰美景,众人都沉醉其中。这里,没有世俗浮华的喧嚣,更没有江湖的刀光剑影,只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旧友新朋,众人都一扫之前的所有愁绪烦闷,欢聚畅饮。人生甜蜜幸福至斯,此乐何极?

      但众人似乎都忘了,常言道:“乐极生悲”。《淮南子·道应训》有云:“夫物盛而衰,乐极则悲。”《史记》也用史实警示世人:“酒极则乱,乐极则悲,万事尽然,言不可极,极之而衰。”
      他们尽享这齐聚一堂的欢乐之趣,注定需要承受一场别离之悲。不过首先加诸他们身上的,是来日之苦。
      婚礼前一天,柳清商第二次为雨烟施针。之后又翻翻雨烟眼皮,微笑道:“我已好久没有给你把脉了,今日再好好诊诊吧!”
      但当她仔细诊脉之后,不由得脸色微变,雨烟失明未见,旁边的上官无痕和楚云茗都看在眼里,心中一凛,问道:“雨烟的脉象如何?”
      柳清商微一迟疑,放下手来,道:“这几日筹备婚礼,雨烟想是疲累了,明日就要拜堂,怕是也有些紧张,脉象也有些乱了。”
      上官无痕立时关切地问道:“要紧吗?”
      柳清商勉强一笑。“不要紧。不过今日一定好好休息。现在也近未时了,不如小睡一会儿,可好?”
      雨烟昔日深居闺中,闲适无事便常昼寝,明日成婚自然也忐忑紧张,便浅笑道:“我自然是遵医嘱的。”
      上官无痕便抱她上床,为她盖好被子,温言道:“雨烟,你好好睡一觉。我去和寒露说说,让她晚点来布置新房。”
      “上官大哥!”雨烟拉住他衣袖。“如若寒露过来,再说不迟。你还是留在房里吧。”
      入谷这数日以来,上官无痕的确和她寸步不离。见她在楚柳二人面前如此依恋,不由得微微一笑。“好。”
      坐在床头,任她拉着自己的手入睡。不一小会儿,她呼吸均匀,似已入睡。
      柳清商面有忧色,轻声道:“上官大哥,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上官无痕本想随她出房,但熟睡中的雨烟拉着他手不放,只得作罢。“雨烟睡着了,清商,你但说无妨。”
      柳清商微一迟疑,不忍说出实情,瞧向楚云茗。
      楚云茗也不明就里,问道:“商儿,到底是何事?和雨烟现在的身体有关?”
      柳清商眸中已然盈盈含泪,低声道:“上官大哥,我不想瞒你。雨烟上次堕崖已经伤到了身体和心脉,现在除了双腿和双眼,可能还……还很难生育……”
      上官无痕心头大震,但一震之后,立即定神说道:“无碍。我早说过,非她不娶,此生已无怨无悔。至于是否有后……一切随缘。倘若天意如此,我就只能愧对先祖了。”说这话的时候,他神色庄重,声音低而沉稳,仿若青山唯一,岿然不动。
      楚云茗也不禁感慨于他的一往情深,长长一叹,暗想:他们本是一对璧人,如果当真无后,实在遗憾。
      柳清商一闭眸子,晶莹的泪珠还是滴落下来,颤声道:“我之前为雨烟诊脉时,还没有研究《黄帝内经》和恩师的《长春医典》,有很多脉象还不明了……今日再次把脉,我还发现……发现……”
      楚云茗伸手扶住她双肩,问道:“商儿,到底还发现了什么?”
      见她泫然欲泪,上官无痕便知恐怕还有更坏的情况,稳了稳心神,道:“清商,你不用顾忌,直说便是。”不由得一颗心砰砰直跳。
      “雨烟她……毕竟还是心脉受损严重,恐怕……不能长寿!”柳清商说到这里,也是泪雨潸然。
      上官无痕脸色惨然,心痛如绞,随即低头执起雨烟的手,满含爱怜地注视着她,低声道:“为什么?雨烟她受了这么多罪,好不容易能够苦尽甘来,却……”说到这里,喉头哽咽,肝肠寸断,眼中已含泪。
      “商儿!”楚云茗也万般焦急,满含期望地道,“怎么会这样?你现在已经是‘妙手神医’的后人,你应该能治好她吧?”
      柳清商黯然道:“我自然会尽力。但是,我怕……不能根治……”
      上官无痕仍然深情地凝视着雨烟,沉声问道:“那……雨烟她,还能和我一起生活多少年?”
      柳清商一颤,瞥见楚云茗满眼的期盼,上官无痕眼角泛起的泪光,不忍让他们失望,轻声道:“我会尽力医治。还有宫中御医协助,服用补药,加上师父留下的‘雪玉回天丹’,也可以助她心脉恢复。我想……相信能保三十年无虞……”
      当听到三十年这个具体年限之时,上官无痕眼中的泪也落了下来,他仰头长叹,勉强笑道:“三十年……能和她共度大半生,也算是白头偕老,已经够了!这三十年,我会好好珍惜,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刻……”
      见一代大侠的他也有着如此柔情痛心的一面,柳清商也跟着心都碎了,颤声道:“上官大哥,对不起……是我没用,没有及时发现……”
      楚云茗也明白她的伤心痛楚,揽着她的肩柔声劝慰。“商儿,你别责怪自己。我们都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清商,正如雨烟所说,我们对你,只有感激!”上官无痕抬起头来,恳然道,“这件事,希望你们瞒着雨烟和大家。明天举行婚礼,我不希望大家为这件事难过……权且快乐一时吧!”
      柳清商含泪点点头,颤声道:“上官大哥,你放心。我和云茗……都会守口如瓶。你也别难过,待我再研究师父医典,希望能找到根治之法……”
      上官无痕却不再言语,只低头注视着雨烟宁静的睡容,心中暗道:雨烟,能和你相守三十年,我已无憾……三十年后,我必随你而去!我们生死不离!

      这日,仇胭脂、颜丹凤和丁原红衣也一同回到扬州北郊的“杏花酒坊”,以赴和紫璇以琴换药的三月之约。
      伫立门前,见嫣红的酒坊招牌已经蒙上了蜘蛛丝网,店内桌椅上也早已铺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沁儿忙进入打扫。
      而仇胭脂不由忆起在这里和冷如云的相见。当时他第一次来到酒坊时,自己再次见到他英挺又憔悴的身影,那仿佛回到少女时期的蓦然心动;而他第二次来酒坊时,却毫不迟疑地拒绝自己以琴换药的要求,对自己辞严色厉,却待紫璇温柔如水……
      他第三次来酒坊,却是来寻被她们掳走的紫璇。半截剑身出鞘,他的眼神也如“无情剑”一般寒光颤动,冷冷道:“三夫人真要逼迫冷某出手吗?”
      “哼!”想到他对自己无情无义,只一心扑在紫璇身上,仇胭脂就气恨难当。
      颜丹凤见她一脸怒色,也知她想法,劝道:“二师姐,你何必生气呢?想那紫璇现在应该有如耄耋老妇,又老又丑,冷公子见她只会倒胃口。真是什么仇都报了!”紫璇身中“朱颜弹指老”之毒已有两月,如未解毒,自然如她所想容貌已如老妇。
      红衣在旁冷哼一声,恨恨道:“她之前把冷公子迷得七荤八素,对我们绝情绝义,这是她应有的报应!”
      丁原却有些担心,道:“三夫人,那紫璇现在老得奄奄一息,说不定现在已经老死了。冷如云会不会恼羞成怒,不拿宝琴来和我们交换解药?
      “哈哈哈!不用担心!”颜丹凤笑道,“我看那紫璇身体底子不错,还不至于七十多岁就死。再说了,冷公子自己也中了‘十日离魂香’,之前我们只给了他三个月的解药,眼看着时限就快到了,他的内力会越来越弱,怎会不着急来换解药?”
      听到冷如云中毒尚未解,红衣也忍不住担忧。“后天就是约定之期了。冷大哥,你可一定要来!”这些日子,她不敢去寻冷如云,的确也饱尝相思之苦。
      丁原又提出了第二个顾虑。“还有,你们那位破出‘唐门’的丹柔姑娘,据说她深得尊师真传,擅长解毒,会不会……”
      仇胭脂和颜丹凤对视一眼,相视一笑。“哈哈!丁原,你真是多虑了!她早已中了‘生死不欲’的剧毒,无药可解,恐怕现在早已尸骨无存了!怎么会还替他们解毒呢?”
      就在这时,她的手下,即是酒坊的小二,从城内回来,禀报道:“三夫人,他们在十多天前就已离开扬州了!”
      几人都是一惊,对望一眼。颜丹凤问道:“就他们四人?”她所言的,自然是叶尘枫师兄妹、冷如云和童鹤仙。
      “这倒不是。”小二答道,“我向客栈掌柜打听过了,前些日子,客栈来了好些人,和他们似是旧识。没过两天,他们所有人都陆续离开了,不知所踪。”
      “他们的旧识?”丁原一怔,转向红衣。“四师妹,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上官无痕和小师妹他们?”
      “是又怎样?”红衣蔑然道,“如果他们一起来赴约,我们还怕了吗?就怕他们不来赴约呢!如果这样,我们去哪里找他们?”
      颜丹凤哼了一声,道:“没关系,后天就是约定之期,为了拿到‘朱颜弹指老’和‘十日断魂散’的解药,他们一定会来。”
      仇胭脂比她更为谨慎,沉吟一阵,道:“我们这段日子为了修炼‘寒梅三心阵’,都没有留意他们的行踪。既然现在已经练成,不妨通知堂兄他们,带着阵法到附近找找他们。否则,我们就只能在这里傻等了。”
      “是!”小二就欲得令而去。
      “等等!”丁原伸手拦住他,转头道,“三夫人!我也一起去吧!至少我对他们那帮人很熟悉了解!”
      “好!”瞧着他离去的背影,仇胭脂眼中闪着寒光,心中暗道:如果你们不来赴约,我就让你们尝尝“寒梅三心阵”的厉害!

      “忆仙谷”中。楚云深前日将两名手下派出,让他们去苏州市集购置一些粮食蔬菜和美酒,毕竟一大群人都在这里居住,粮米耗得很快。
      没想到,他们归来时,还带回童鹤仙的信。原来,三天前,童鹤仙特地去了一趟扬州府衙,让人送到苏州府衙去。一年前锄奸之后,他虽未接受封赏,但名列“四大忠烈重臣”之一,又是当今太子妃的义父。一亮出身份信物,扬州知府不敢懈怠,立即派人快马送信到苏州。两名锦衣卫进入苏州府衙,自然得到了信笺。
      楚云深看信之后,告知大家。“原来,干爹已经找到了那朵荒山中的雪莲。但他看那雪莲刚进入花期不久,还不如清商所绘的那样全然盛开,说还要再等五日再采。”
      柳清商顿时一喜:“童前辈不愧为‘江湖百晓生’,真的寻到雪莲了。不错,盛花期的雪莲功效更佳。”
      寒露算着日子,道:“干爹是三天前留信的,还要再等五日,那最早后天才能返程。岂不是就错过婚礼了?”
      上官无痕微笑道:“没关系。童伯父临走时也交代过,有可能错过婚期。那就待他老人家回来时我们再敬他喜酒吧!”
      凌子规笑道:“既然这样,我们还是赶紧准备明日的婚礼吧!”

      终于到了十一月二十一这日,也是雨烟的生辰。谷内早已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午膳之后,上官无痕被叶尘枫和凌子规拉去穿戴新郎礼服冠帽,而紫璇、柳清商、丝竹、凌若夕四女都在新房帮雨烟装扮。
      当雨烟穿上丝竹亲手为她缝制的嫁衣之时,她们均觉眼前陡然一亮。雨烟本是千金小姐,穿惯锦衣华服,近来因为身体残疾,一直幽郁寡欢,自然无心打扮。这一重新穿回奢华服饰,立时恢复了当年大家闺秀的高贵气韵,明艳照人。
      凌若夕粲然笑道:“雨烟姐姐,你真的太美了!要不,明天让我哥哥给你和上官大哥,画上一幅新婚画像,留住这么美的一刻!”
      就在这时,寒露也敲门进来,她清晨便亲自为雨烟梳好精美发髻,便去取一重要物事。手中所捧的托盘中,是楚云深和她特地带来的凤冠珠饰。她含笑为雨烟戴上,道:“雨烟,这是我和楚大哥为你挑选的。大家看看怎么样?”
      众女一看,这凤冠极为玲珑别致。绿云鬟髻正中是一只九转连珠赤金双鸾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其尾坠有三缕细长的翡翠华题,深碧色的玉辉璀璨,光华流转熠熠。髻边点缀一双流苏长簪,流苏顶端是一羽点翠鸟,喙里衔着三串流云珍珠红宝石坠角长穗,都以红珊瑚雕琢的双喜间隔,垂落至肩头。
      凤冠一戴上,雨烟就更显平日少见的娇美风姿。
      紫璇看得呆了,痴痴道:“雨烟!你穿戴上凤冠霞帔,真的好美!”
      说完这话,她不由得一愣,好似醍醐灌顶,心头被猛然重锤一般。似乎之前什么时候,自己也说过同样的话。她脑海中飞速闪过一个画面:有一女子也在她面前披上嫁衣,她曾经也这样真心称赞。是谁成亲呢?那女子的面容模糊不清,只感觉她风韵绰约,一定是美人无疑。她顿时陷入沉思。
      凌若夕一拍她肩,笑道:“木师姐,你怎么看呆了?你是公主,将来和冷师兄成亲,一定有更美的凤冠霞帔!”
      紫璇本在苦思脑海中那新娘是谁,被她这么一取笑,不由面红过耳,嗔怪道:“这小丫头,真爱胡说!”便将脑海中飞闪而过的画面搁下不理。
      丝竹摸摸凌若夕的脑袋,微笑道:“唉!夕儿,你这张嘴呀!都是被你哥哥宠坏了!”
      她们在这里说笑,而雨烟坐在轮椅之上听着,笑容仍是淡淡的若有若无,有如晨雾中空山出岫的烟岚。
      柳清商看在眼里,轻轻拉住她,柔声道:“雨烟,今日是你寿辰,更是和上官大哥喜结连理的好日子,不要想着心事。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助你复明的!”
      众女也知雨烟的忧色定是来自她的失明和双腿,都努力劝慰。
      俗话说:“三个女子一台戏。”此时新房之中,陪着新娘的就有五名女子。即使有的出身江湖豪迈飒爽,有的温柔和顺,有的端庄优雅,但凑在一起,加上紫璇和凌若夕的少女心性,也是有如百鸟之林,啁啾一片。
      见她们如此热心,为自己的婚礼煞费苦心,雨烟不忍辜负,也浅浅一笑。“清商说的是。今天,我应该忘记所有的伤痛,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
      就在这时,凌子规来到敞开的房门口,笑着推一身新郎喜服的上官无痕入内,叫道:“吉时到了!新郎新娘快出去拜堂吧!”
      上官无痕将手中的大红喜花另一头的红绸带放入雨烟手中,微笑道:“雨烟,我们出去吧!”
      于是,寒露为雨烟盖上大红喜帕。一对新人手执红绸,紫璇推着雨烟的轮椅,在众女的簇拥之下,来到拜堂的大厅。
      众人早已等候多时,雲剑飞在屋外点起了鞭炮,顿时,噼里啪啦的喜炮声更是增添了浓浓的喜气。
      这次婚礼,和当年叶尘枫和寒霜的婚礼一样,也是楚云茗当司仪,朗声呼告。而由于本来的主婚人童鹤仙没有及时赶回,便换了年纪最长,身为太子的楚云深坐了高堂主位,寒露立在一侧。
      在拜堂之时,众人都含笑观礼。而上官无痕也带着欢欣的笑意,经历了重重磨难,生离死别,终于如愿娶到挚爱的女子,即使她现在身有残疾,不再完美,只要能和她终成眷属,其它一切,他都不在乎。
      而大红盖头下的雨烟,也是热泪盈盈。她苦恋上官无痕多年,此时终于修成正果,实现了她的夙愿。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却如此心碎呢?
      其余各人都欣然带笑,但柳清商却知内情,想到两人明明真心相爱可并不能真的执手到老,心中酸楚。
      当楚云茗朗声叫道:“送入洞房——”之后,众人又欢笑着围拥他俩回到新房门口。
      雲剑飞笑道:“按惯例是不是要闹洞房啊?”
      凌子规一拍他肩,微笑道:“我们别再打扰新人了,让他们单独相处吧!我们这些朋友,就在外面饮酒作乐,如何?”
      众人都大笑赞同,各自拍拍上官无痕肩头,道声恭喜,含笑着离开。

      上官无痕关好房门,抱雨烟坐在床边,再坐在她身畔。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语。先前拜堂之时,是那么热闹喧哗。而此时此刻,两人默默相对,才是真正的岁月静好。
      婚床上,杏子红苏织龙追凤逐金锦平整地铺着,被幅四周的合欢并蒂莲花文重重叠叠扭合成曼妙连枝,好似红霞云花铺展而开。被子的正中压着一把红玉镶宝石如意。他摸了摸被子的四角,下面放置着几颗枣子、花生、桂圆、栗子,取其早生贵子之意。
      他顿时想到雨烟可能难以生育,心中隐隐一痛。
      这婚房是寒露亲自布置,她并不知内情,便依照民俗加了这些寓意极佳之物。在她父亲朴拙素净的房间之中,奢华中不掩雅致,又深含她祝福之意。
      他持起那把红玉如意,轻轻挑起雨烟的大红盖头。只见此时的她,头戴凤冠,明艳娇美。双目虽然失明,仍然盈盈如水般清澈,神情楚楚动人。他不禁怦然心动,柔声说道:“雨烟!还记得吗?两年前,你被逼嫁入皇宫的前夜,我去太师府看你。”
      听他谈起旧事,雨烟心中涌起一股柔情,点点头。
      “当时,你也像今日这般,戴着凤冠。还问我,你这样美吗。但那时我知道你要嫁给太子,只有心痛。”上官无痕轻轻扶住她肩,在她耳畔低语道,“现在回答你,你凤冠霞帔的样子,真的很美!”
      雨烟怔了怔,缓缓有热泪涌至眼底,眸中泪光点点。
      “今天是大喜日子,又是你的生辰,实在值得庆祝。”上官无痕轻轻为她摘下沉重的凤冠。“我们喝交杯酒吧!”说着,就要站起身来。
      “上官大哥!”雨烟摸索着拉住他的胳膊,含泪道,“我……我有两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我。”
      上官无痕牵住她的手,柔声道:“别说两个,也别说请求。你知道,我都会答应你。”
      雨烟点点头,轻声道:“如果成亲三年,我都……还未有生育,你……你能不能为了上官家能有人后继香烟,去纳……”
      “清商告诉你了?”上官无痕一怔,立时明白过来,长叹一声,半跪在她面前。“雨烟!你知道,我的心里只有你,怎么会接受其她女子?这话,不用再提。至于是否有后,一切随缘,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上官大哥……”见他对自己如此专情,宁愿无后也不另娶,雨烟终于潸然泪下,颤声道,“你为了我,付出太多了!我……”
      上官无痕抬头注视着她,深情地道:“从前都是你为我付出良多,牺牲一切。我却不知回应,没有好好珍惜和对待你。现在,你就当是我为你多付出一些,不是在报答你当年的恩情,而是报答你对我的情意。我之前就这样说过,对吗?”
      雨烟点点头,泪雨簌簌而下。
      上官无痕抬手轻轻为她拭去泪痕,极为温柔地道:“我们已经成亲,从此之后一生一世,长相厮守,怎能让第三者横亘我们之间呢?这种念头,你不用再想了。”
      雨烟不禁颤抖地伸出手,去抚触他的面庞,他一手轻轻握住,低头吻了一吻。那掌心的暖意,便这样分分寸寸的蔓延上心来,暖了肌肤,融了心意。她便不再提此事,一闭眼,强忍住泪,道:“那另一个请求,希望你务必答应。如若不允,我寝食难安。”
      上官无痕拉着她手坐回她身边,微笑道:“好。你直说便是。”
      雨烟一狠心,反握住他手,坚定地道:“来日我逝去之后,你一定好好保重自己,千万不要以身相殉!”
      上官无痕登时呆住了,只觉头脑中“轰”地一响,喃喃道:“原来,不是清商告诉了你,而是昨日她和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雨烟点头,泪落如雨,凄然道:“其实,我堕崖不死,还能和你成亲,余愿足矣!听到清商说我不能得享天年,我并不难过。可是……担心你会不舍和我分离,到时候会……随我而去!我又怎么忍心……”
      上官无痕满含爱怜地瞧着她,听得心都碎了,不由得激动地揽她入怀,颤声唤道:“雨烟!你真的很了解我……我也一样不忍心和你分离啊!”
      雨烟依偎在他温暖的怀里,心头也热流涌动,颤声道:“上官大哥,你答应我!其实,三十年相守,真的足够!不用生死相随!我们……我们可以来世再续前缘!”
      上官无痕紧紧地搂住她,肝肠寸断。“好!我们今生厮守半生,再守候来世!”
      两人就这样相依相偎,既为如今终结连理而欢欣,同时又为必定别离的来日而痛苦。两颗心紧贴在一起,相互珍惜和抚慰。
      许久,上官无痕长吁一口气,调整心情,微笑道:“大喜日子,不提来日之事。我们还没有合卺交杯呢。”便起身到桌上取了备好的红玉酒盏,放其中一杯到她手中,和她两臂交缠,饮下此杯。
      雨烟唇边滑落一滴轻绵酒水,他以手擦去,温柔一笑。
      她仍忍不住唤道:“上官大哥,或者……将来我离开之后,你再找一个合适之人……”
      上官无痕一指按在她的唇上,勉强笑道:“不要再说了。哪有新娘子新婚之夜,要求夫君来日续弦?雨烟,我的心,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她又怎会不明白?三年多前两人初次邂逅,她芳心暗许,之后数次相见,已完全深陷其中。为了他,她放弃荣华亲情,随他漂泊江湖,用真心守护陪伴他。他由心有别属,到渐渐醒悟和接受,她已于心足矣。
      可不曾想,更不曾奢望,如今他对她的深爱,能早已超过当年她对他的情意。因为她的堕崖身死而痛不欲生,重逢后为了和她相认不惜自残,不曾在乎她如今身有残疾不能生育甚至生命短暂,仍然坚持对她不离不弃,长相厮守。这一份真心厚意,若是用来报答她昔日恩情,恐怕早已还清一切。如今,欠下这许多深情难还的,恐怕是她自己啊!
      “上官大哥……”追昔抚今,雨烟心潮澎湃:如此真情,只能用余生陪伴来偿还吧?依靠在他怀中,泪珠再次滑落,任他在额间轻轻一吻,感受着他的温情。
      新房内,鎏金百合小鼎里有飘渺的香烟淡若薄雾,袅袅逸出。那样轻的烟雾,也会有淡淡水墨般的影子,笼上人荫翳的心间。如此,两人便在欢欣和痛苦的交替纠缠中度过了新婚之夜。

      婚礼次日,便是和“唐门”约定交换宝琴和解药的日子。
      仇胭脂一早便起身梳妆,顾影自怜。鸾镜中雪肤杏目,妩媚迷人,风情万种,怎么会输给紫璇那黄毛小丫头呢?哦,对了,她现在应该是年过古稀的老婆子才对!想到这里,她不由冷哼一声。

      而忆仙谷中,新房内,雨烟也坐在镜前梳妆。她乌黑的柔发倾泻而下,用木梳轻划而下,道:“昨日是寒露亲手为我梳的发髻。但我看不见,不知道应该如何梳。”
      上官无痕接过木梳,温言道:“我替你梳来试试。”
      雨烟含羞一笑,任他替自己梳发画眉,尽享闺房之乐。

      从辰时开始,仇胭脂和红衣便一直守在“杏花酒坊”门外,等候着紫璇和冷如云的赴约而来。这样,既能得到梦寐以求的“来凤琴”,又能得见冷如云一解相思之苦。想到这里,两人对视一眼,又是紧张又是忐忑,甚是激动。

      而此时此刻的冷如云和紫璇,正在谷中木屋内和众人团聚欢饮。
      在堂屋会客厅内,凌子规果然应了凌若夕所请,为身穿喜服的上官无痕和雨烟画了一幅肖像。不但身形容貌极真,连气度神韵都跃然纸上,果然是丹青妙手。
      众人看后,更是交口称赞。
      饭后自娱时,除凌子规吹笛,柳清商抚琴,丝竹舞蹈,雲剑飞和凌若夕舞剑之外,冷如云也和楚云茗比剑相斗,两人皆是这一代的绝顶高手,“青釭剑”和“无情剑”也均为绝世宝剑,在庭院的白梅红梅交相辉映之下,一个剑光如日中天,灿烂温暖,一个剑气好似秋夜霜月,空灵皎洁。这次斗剑,堪比日月争辉。
      楚云深和叶尘枫皆点头赞许,雲剑飞更是目瞪口呆,心道:冷大哥和茗大哥果然是高手中的高手!不知我何时才有如此功力?

      仇胭脂等人从早到晚,寸步未离。
      眼看着日薄西山,所等之人还未如约而来。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强自压抑着满腔怒火。

      冬夜清寒,北风呼啸。众人便在屋内围炉夜话,饮酒作乐,还行着酒令。想当年中秋之夜,他们便曾围桌联诗,没想到如今得以重温旧欢。
      凌子规文采出众,妙语连珠;雲剑飞因不通诗文,也闹了许多笑话;凌若夕为人极为爽朗,又爱玩笑。众人多次哄然而笑,其乐融融。

      寒风袭来,仍在门口等候的仇胭脂不禁打了一个寒颤,终于怒不可遏,爆发出来,将手中准备好的“十日断肠散”药瓶狠狠地摔碎在地。“实在太过分了!他们居然这样耍我!我要让他们知道,‘唐门’可不是这么容易欺负的!”
      颜丹凤也愠怒道:“二师姐,既然他们失约在前,就别怪我们毁约在后了!既然‘寒梅三心阵’已备好,我们现在只需要想办法找到他们的所在,直接杀死他们取来‘来凤琴’和‘烟雨图’就行了!”
      “哼!”仇胭脂咬牙道,“堂兄他们已经在找了,一旦找到他们,就休怪我辣手无情了!要让他们尝尝‘寒梅三心阵’的厉害!”

      婚礼后第二日清晨。柳清商起身后本想去为雨烟针灸,但想到此时尚早,她和上官无痕可能还未醒来,便信步进入庭院。
      抬头瞧着那两株梅树,一树洁白若雪,一树灿烂如霞,心中微动,解开腰间束着的长长青缎,在园中随意挥舞。
      她此时身着空黛淡蓝的轻衫,手中长长的春辰浅碧的绸缎有如两道长鞭,在满天白梅红梅的花雨中,有如惊鸿仙子一般。所用虽是和仇胭脂相同的“水蛇鞭法”,但狠辣尽去,极尽轻盈空灵之美。
      她近日来醉心医术,已许久没有习武。此时也是难得偷闲,兴致所至,长缎有如空中彩虹一般,变幻无穷。到后来,已经不再拘泥于“水蛇鞭法”,而是兴之所至,随意挥洒,更显难测。
      此刻的她,柔到极致,美到极致,正如建安诗人曹植的名篇《洛神赋》所绘的湘水女神一般:“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她全心投入专注之至,全然没有发现,在木屋长廊上,楚云深兄弟和寒露都驻足旁观。
      他拍拍楚云茗肩头,含笑道:“云茗,真没想到,清商的武功,好似不在你之下啊!我也是现在才得知她乃高手,真是深藏不露啊!”
      楚云茗则早已看得痴了,虽不是初次见她以绸缎使出鞭法,但在这宜人空幽的山谷,在这熹微晨光和满天花雨中,她美若凌波仙子,如此出尘绝俗,怎能不让他怦然心动?
      寒露则一脸赞许,又在心中做出了一个决定。
      柳清商挥舞长缎旋转之时,才陡然发现三人注目的眼神,忙收回绸缎,上前施礼。“楚大哥!寒露师姐!”
      楚云深含笑道:“清商,真没有看出来,你不仅医术了得,武功比起云茗也不遑多让啊!”
      柳清商含羞向楚云茗瞧了一眼,低头道:“楚大哥谬赞。我哪里敢当?”
      “清商,我看你用的这长缎,和我所用很像呢!”寒露抿嘴一笑。“你之前所习,是否双鞭?”
      “正是。”柳清商也讶然于她的眼光,答道,“不过既然我已脱离‘唐门’,便弃鞭不用,想学剑法也已来不及,便选了这软索。”
      寒露颔首,笑道:“我当年在干爹的指导之下,自己胡乱创了一套长索功法,起名为‘凌波神功’。既然我们已属同门,你若不弃,我便传了予你,你可愿意?”
      柳清商大喜过望,眸中闪亮。“我早就听说师姐你的‘凌波神功’威力极大,如能习得,真是三生有幸!多谢师姐!”
      楚云深在旁笑道:“是啊!寒露的‘凌波神功’,在当初和丁天霸决斗时立下大功,的确精妙,我也不是她对手呢!”
      寒露扑哧一笑,轻轻一拍他手。“楚大哥,你这样说,也不怕云茗和清商笑话!”两人成亲以来,一直恩爱亲近,此时也不由得在二人面前肆意说笑。
      楚云茗也笑道:“寒露,商儿学得了你的‘凌波神功’,恐怕我也打不过她了呢!”

      于是,这一整日,寒露都手持白索冰球,将自己的“凌波神功”一招招传授给她。她白索前所系的冰球乃是当年找巧匠特制,此时幽谷里不能找寻。柳清商便去解下婚礼之时系在水车上小巧精致的铃铛充当。
      柳清商学武天赋也奇高,领悟极强,两人钻研讨论,寒露也获益不少。一个白索冰球,一个碧缎金铃,两人身形飘逸,此景甚是旖旎。
      楚云深兄弟便在长廊望着二女。楚云茗叹道:“商儿做事,极为专注。之前是研习医术,已经废寝忘食。如今再练武功,也是全心投入。”
      “正因如此,再加上她极有天赋,无论是医术还是武功,更容易跻身高手行列。”楚云深也赞道,“云茗!能和这样的姑娘真心相许,的确是你的福气。”
      就在这时,叶尘枫从屋内过来,和他们兄弟招呼。先对二女习武一番称赞,之后又道:“楚大哥,按师父信中所说,他应该今日回来。我想出谷去接他。”
      楚云深也知他们师徒情深,加之寒露思念养父,便点头道:“那好。你出谷之后,需得小心。”

      而此时的童鹤仙,也脚步踉跄地进入谷口,终于支持不住,跌倒在地。他身上穿了好几层长袍,外面还披了一件瓦青色大氅。而大氅外的皮草上,也四处浸染着殷红的血迹。
      原来,他在荒山上守得雪莲全盛绽开,用长索铁钩,又使轻功终于采得之后,便一路往回赶来。谁知,在扬州府到苏州府中间小镇万寿镇的郊外,遇到了丁原等人。
      他们原地摆开一个大阵,阵中心乃是“青城派”松涛和松柏二道人、“华山派”掌门寇墨闻,由两派数十名弟子组成阵周五片花瓣,将他困于其中。
      童鹤仙一看这阵法,颇似当年丁天霸所创“寒梅双心阵”,也不慌乱,沉着应战。但几招下来,便觉此阵法比“寒梅双心阵”厉害狠辣得多,在一番血战之下,虽然也以“拨云断雪掌法”伤了松柏道人,而自己手臂、肩头、胸口、小腹、大腿也多处受伤,险些困死于阵中。
      幸而他冒着腹部中了松涛道人一记拂尘之痛,终于找到缺口,逃出阵来。
      其实,当时也是丁原有意放他出来,想一路跟踪他找到众人所在。而童鹤仙江湖经验极为丰富,怎会不知道他的小心思?他本应一路向南,却故意向东,在集市中成功甩掉了他们的跟踪,还买了好几件外袍和大氅,以免伤处鲜血滴落被他们发现。
      如此这般,用了一整天时间,折向苏州郊外,终于回到了“忆仙谷”。入谷之后,他又强撑身体将谷口重新掩饰关好,这才心力交瘁,倒地晕厥。
      叶尘枫正要出谷去接应他,远远看到一人披着大氅昏倒在地,自是大惊,连忙施展轻功直冲过来。
      当扶起他时,看到这一张熟悉而苍老的脸,他直感有如五雷轰顶,心跳都快停止,叫道:“师父!师父!”伸手试他鼻息,已是极弱。
      但此时的童鹤仙,已经心力耗尽,再无知觉。身上的背篓里,一朵洁白的雪莲灿然绽放,但花瓣上仍沾染着滴滴血痕。
      叶尘枫连忙右手按住他背心“灵台穴”,左手按住胸口“灵墟穴”,将自身的真气毫不顾惜地源源输入他体内。幸而他上个月刚刚在“炆萱山寒冰洞”修炼过内功,内力大进,所习的又和童鹤仙的武功一脉相承,终于打通了童鹤仙被重创的穴道。
      叶尘枫见他气息稍复,立时热泪盈眶,颤声唤道:“师父!”
      童鹤仙微微睁开眼睛,在意识模糊中仿佛看到了徒弟焦急万般的面容,他心知自己大限已到,一手拉住他,勉强说道:“丁原、‘唐门’……创了一种比‘寒梅双心阵’更厉害的……毒阵,你们……要小心!”
      “师父!你别多言!”叶尘枫大急,眼泪就要夺眶而出,忙想将他抱起,颤声道:“我先带你去找柳姑娘治伤!”
      可童鹤仙受伤极重,这一日之内还耗尽心神摆脱跟踪,早已无力回天。他强拖身体回来,就是为了带回雪莲和报信予他们,此时心愿已了,只注视着爱徒,长叹一声。“尘枫,不用了……你们几个,都是我的好……徒儿……”终于闭上双眼,拉着叶尘枫的手也陡然垂落,与世长辞。
      “师父——”叶尘枫痛不欲生,伏尸痛哭。

      而木屋庭院中,寒露得知叶尘枫去接童鹤仙归来,欣然笑道:“太好了!终于能和干爹团聚!”
      就在这时,竹篱门边传来了凌若夕仓惶凄厉的哭喊声。“师父!师父!”
      寒露和楚云深兄弟对视一眼,忙与柳清商一起冲到前门。
      当她绕过木屋,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幕:叶尘枫抱着童鹤仙的遗体回来,眼中含泪,面色惨然;雲剑飞和凌若夕都扑到童鹤仙身上失声痛哭。上官无痕推着雨烟立在一侧,都泪流满面。丝竹也依靠着凌子规默默垂泪。
      见此情景,楚云茗和柳清商也愕然对视,心痛不已,呆立一旁。
      凌若夕的哭声几乎要撕裂寒露的心肺,她一路南下,憧憬着和养父的欢聚,没想到竟连最后一面都是奢望!
      “寒露!”楚云深心知她的心痛,忙一把揽住她肩,满含担忧。
      寒露却在他的扶持之下一步步走近,瞧着童鹤仙熟悉亲切的面容,双眸满含泪水,却仍未哭出声来。
      见她迟迟不哭,楚云深更明白她此时已痛苦到麻木,轻声唤道:“寒露,干爹他……离开我们了。你……快哭出来吧!”
      寒露充耳不闻,脚步虚浮,差点跌倒。全身的气力在看到这一幕的瞬间被骤然抽光,软弱而彷徨,全靠楚云深在旁搀扶支撑。
      柳清商也一阵心碎,颤声唤道:“童前辈,怎么会……”
      雲剑飞一抹眼泪,怒道:“叶师兄!到底是谁杀了师父?!”
      “我们一定要为师父报仇!”凌若夕也哭得泪眼迷离,立即接口。
      叶尘枫惨然道:“是‘唐门’!他们练了一个毒阵,师父以寡敌众,才……”
      柳清商一听果然是“唐门”,不由更是痛楚,泪落如雨。
      楚云茗只得痛心地揽住她,怒道:“又是‘唐门’!他们害我们中了这么多种毒,现在又害死童前辈!实在欺人太甚!”
      叶尘枫将背篓交给柳清商,哑声道:“这是师父采到的雪莲。柳姑娘,你先收着。”
      就在此时,紫璇也刚刚和冷如云从后山下来,一见此情景,大哭着扑上前去,颤声唤道:“童前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的哭声令寒露胸中一痛,身子前倾,几乎就要呕出血来,直接晕厥过去。
      “寒露!”楚云深一把搂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只能将她横抱起来,送回房中。
      “大嫂……”紫璇更是痛楚锥心,泪如雨下。
      冷如云上前扶起她,劝慰道:“紫璇,别哭。还是和你师兄商量商量,如何安葬童前辈吧!”
      紫璇更是靠在他身前,泣不成声。

      楚云深让手下陪着众人将所有婚礼装饰摘下,谷中所有的欢乐闲趣似乎也跟着这些云锦鲛绡帐、赤金钩帘、樱红流苏、大红灯笼一起徐徐落下。
      童鹤仙的遗体被安置在他自己房内,叶尘枫带着雲剑飞为他整理入殓。
      当他们取下那件遍是血迹的玄青大氅之后,一层层解开他的外袍,赫然发现每一件袍子都濡染了许多血迹,但解到中衣时,发现鲜血早已结为一层层坚硬的血痂,最后两层里衣居然脱不下来了。
      叶尘枫瞬间明白了,痛心疾首。“师父一定是担心一路留下血迹被他们追踪,又没时间仔细处理伤口,所以才穿了这几层袍子。师父他……都是为了我们不被发现啊!”
      “师父!”雲剑飞也哭出声来,抹泪道,“我去端盆水来。”
      当他打开房门时,发现柳清商手端水盆站在门口,楚云茗也拎着包袱立在一旁,道:“剑飞!还是让商儿为童前辈检视伤口吧!”
      叶尘枫也明白如若仔细验尸,可由此推断那毒阵的厉害之处,叹道:“好。相信师父也希望我们能破那毒阵,为他报仇!”
      柳清商剪开童鹤仙最里两层衣衫,用蘸水巾帕清洗他各处伤口。
      叶尘枫和雲剑飞在旁瞧着,只见他仅上半身,右胸、左腹、大臂、手肘多处都是横七竖八的伤痕,有些是剑伤,有些是刀伤,还有无数条平行的细痕从右胸到左肋,估计是拂尘之类的兵器所伤,实在触目惊心。
      雲剑飞实在不忍再看,后退至桌前,一拳击在桌面上,咬牙道:“这些人,实在太狠了!”
      许久,柳清商才起身洗手,幽叹一声,道:“叶大哥,童前辈的伤口其实都不算致命,但每处伤上都含有‘唐门’之毒,而且每处的毒都不同。”
      楚云茗皱眉道:“这么说来,他们是在兵刃上淬了剧毒?”
      “有的是,但有的却不像,一时间我也不明白为何伤口沾染了毒素。”柳清商沉吟道,“童前辈内力深厚,这些毒也不算中得很深,但他这一两日间长途奔袭,一直施着轻功,加速了毒发,又没有及时包扎伤口,这才……”
      叶尘枫惨然道:“师父是担心被‘唐门’跟踪而寻到我们,才费尽心力和他们周旋。唉!那日我就应该坚持陪他同去!”
      “尘枫,你别再自责。我们还是先安葬了童前辈吧!”楚云茗打开包袱,原来是一套崭新的濡雨黑色华服袍子。“现在谷中,不便准备寿衣。这是大哥入谷时带来的衣袍,我们为童前辈换上吧!”

      在庭院的白梅树下,他们将童鹤仙安葬在白长春坟墓的左侧,墓碑上是借“青釭剑”所刻的“恩师童公鹤仙之墓”。
      除了寒露昏迷未醒,楚云深陪伴在侧之外,其余众人都按亲疏拜倒在他墓前。
      叶尘枫跪在最前,泪眼模糊中注视着“童公鹤仙”几字,往事一幕幕浮现脑海:初次相逢时,他仓皇找寻“妙手神医”时他洒脱不羁的笑容;收自己为徒时他满脸的欣慰;他将最得意的“拨云断雪掌法”倾囊相授,还常笑着唤自己“好徒儿”……
      在临终前,他还缓缓叹道:“尘枫,你们几个,都是我的好……徒儿……”
      雲剑飞和凌若夕跪倒在两侧,都满眼含泪,她更是泣不成声。两人都追忆起初见童鹤仙时她缠着他传授武功,他对他们宠溺的笑意。这次重逢,他呵呵笑道:“你们俩有没有再吵嘴,不好好练剑啊?”
      “好!”在观看他俩试演“凝霜剑法”之后,童鹤仙击掌大笑。“你们都甚好,不愧是我的好徒儿!”
      在这次出门之前,童鹤仙还拍拍雲剑飞的头,和蔼地笑道:“只要是对你有利的,师父都大力支持!剑飞,你是武学奇才,博采众长也好,将来可以成为一代宗师,前途无量!”
      “现在将‘凝霜剑法’发扬光大的重任,就落在你们俩身上了。剑飞,你对‘凝霜剑法’领悟已颇深,在出招之时挥洒自如,还能根据临场应对修改招式,说不定你将来还能自创一套剑法呢!”
      想到这些,雲剑飞不由握紧手中长剑,暗暗发誓:师父!您放心!弟子决不会辜负您的期望!一定将“凝霜剑法”发扬光大!
      “师父……”凌若夕也泣不成声。
      就在数日之前,童鹤仙还和他们欢聚痛饮。他还笑着摸摸她头。“乖!你这么可爱,师父怎么舍得真的责怪你呢?”
      三人叩头之后,上官无痕也上前跪倒,雨烟也坚持在柳清商的搀扶下从轮椅下来,跪在他身侧。他俩都忆起童鹤仙临走前的笑言:“如果我真没赶回来参加婚礼,等我回来时,你们小两口再向我叩头敬酒,谢我大媒也不迟啊!”
      “你们这杯喜酒可是跑不掉,我一定会回来喝!”
      两人叩头之后,各自将杯中之酒倾倒在地。上官无痕诚心地道:“童鹤仙,您是我和雨烟的主婚人,这杯喜酒,请您慢享!”
      雨烟也盈盈含泪,道:“童前辈!愿您在天之灵,已羽化入苍穹,从此逍遥自由!”
      紫璇心中一颤,也想到那一句“遗身羽化入苍穹,冥纸成灰欲断肠”,不禁泫然欲泪。

      寒露受此打击,一时急火攻心,晕了整日。当她昏昏沉沉醒转过来,身上出了一层又一层冷汗,黏腻地依附着身体。贴身的小衣全湿透了,冰凉地贴在背心里,好似一个阴恻恻的鬼魂附在背脊上。
      “干爹!”她惊叫出声,顿时坐起身来。
      “寒露!”楚云深一直守在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
      寒露瞧着他,怔怔出神。半梦半醒的一个瞬间,她几乎以为是在做梦,只是梦到义父已不在人世,并不真实。“楚大哥!干爹他……这不是真的,只是我的梦,对吗?”
      见她泪光闪闪的眸子满含着期待,楚云深只能长叹一声,道:“寒露,干爹已经去了。尘枫将他葬在了岳父墓边。”
      此时,凌若夕守灵的哭声隐隐传来,呜咽的抽泣似孤魂野鬼的哀叹,幽幽不绝如缕。
      寒露痛得冷汗涔涔,终于哭出声来,泪雨潸然。“是我!是我害了他……他明知我生来克亲,连爹都不敢养我。他却将我自小抚养长大,传我武艺……最后,他还是被我克死!我对不起干爹!”
      楚云深忙搂住她,柔声劝道:“与你无关。你别相信什么克亲的无稽之谈。干爹的仇,我们一定会替他报!寒露,别责怪自己……”
      寒露柔肠寸断,在他怀中低声抽泣。“干爹!我还没有好好报答您的养育之恩,为什么这么早离开我……”
      楚云深轻抚她披散的柔发,也一阵心痛。

      前一日,众人还言笑晏晏,饮酒作乐;而这一日,却是凄风苦雨,一片呜咽。
      在寒霜房里,紫璇也抱膝坐在床头,自责心碎不已。“童前辈他……是为了我采雪莲才会出去,才会死的!是我害了他!”
      冷如云在床边坐下,温言抚慰。“紫璇,我们都不知道会这样。这件事,错不在你。错在‘唐门’之人太过心狠手辣。你放心,这个仇,我们一定报!”
      “冷大哥……”紫璇向他依靠过去,想要从他身上取得温暖与慰藉。
      冷如云揽她入怀,轻抚她的长发,柔声道:“哭过之后,我们再一起商量怎么为童前辈报仇。放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紫璇抬眸含泪道:“冷大哥,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倚靠在他怀中低声哭泣。
      就在这时,柳清商推开房门,黯然道:“紫璇!我已经将雪莲制成汤药,你快喝了吧!”
      碗内白霜霜堆了满满一盏,不似汤药,有如燕窝。看到这碗以童鹤仙性命换来的药,紫璇更是心碎不已。
      冷如云扶住她肩,劝道:“快喝了吧!不要辜负童前辈一番心血,相信他在天之灵也希望你能恢复如初。”
      紫璇瞧瞧两人,一抹泪痕,将这碗来之不易的灵药一饮而尽。
      冷如云一直注视着她,见她服下此药,心知她会恢复体力,甚至武功,也会恢复记忆。当她忆起一切之时,自己和她的将来,又会如何呢?
      第二十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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