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爱鸣|一念起 彼岸殊途

　　沿着岁月再回首，重归故往目睹一切，懵懂的感情得到醍醐灌顶般的彻悟。我恨不得就此逃出“原主”的身体，不顾一切地追上去，牢牢地攀住季朗萧瑟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

　　季朗，你误会了，我不是想拒绝你。只是，真的没听懂你的……试探。

　　我也不知道你问题背后的潜台词是：如果你也喜欢我，会和我一样的选择吧！如果你不喜欢我，才会不顾我的选择吧！

　　我更不知道你真正涩于出口的是，乔蔓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然而，终是覆水难收。无论我如何后悔得一塌糊涂，如何心痛得无法呼吸。也只能拘于茫然失措的“原主”体内，眼睁睁看着季朗失落的背影越来越远，而做不出任何改变。

　　到此刻，我方知无能为力是人间最苦的惩罚，也最容易戳破人心的纯与善滋生出无边怨恨。因为过于痛心疾首，因为什么也无法挽回，所以怨恨夺舍得轻而易举！

　　枉我此前无比遗憾此生只能遇见季朗，却万般庆幸季朗此生只是遇见了我。但如今，一切带着温度的遗憾和庆幸成了虚影。真实的剖白，让我根本无力承受，只剩折磨。

　　纵使我甘愿沉沦在拥有季朗的旧年华里，可我不甘只能做个无可作为的旁观者。一遍一遍地，亲眼目睹他感情的伤口是如何为我裂开，再将痛意幻化为一柄柄尖锐刺刀，凌迟向我心间的每一寸血肉。

　　我不甘这样的结局，我恨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束！我们甚至，连个正式的告别都没有啊！

　　汹涌没顶的可怕怨念里，我也依旧执着地想弄清这短暂重逢的意义究竟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让我看清自己有多么迟钝才会错失眼前的爱人？还是想让我认清自己是怎样遗落和辜负一份真挚情感？

　　可这又何其残忍！错位的时空重逢，错乱的爱意相遇，情何以堪、人何以活呐！我不接受，我不能接受。隐约间，无数的猜测闪掠过我心中，都只为一解——到底上天为什么要我回来亲自开启这尘封的遗憾？

　　呆滞无措的“原主”在原地站了多久，我就在那具满心惊惶的身体，竭尽心力地浸血呐喊多久。直到感应到一股力量涌入，拖着整个灵魂轻飘地脱离了“原主”的宿体，我才获得了短暂地解脱。

　　舒畅体会快意不过片刻，我就面对面地看清了当年的自己，原来那时的我竟然也是如此的受伤与失望么！苍白失措的面上，写满了落寞与懊恼，望着季朗离开的方向，拼命地咬着唇克制眼眶里的湿润。

　　19岁的乔蔓，你看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在乎季朗！这幅可怜又可恨的模样，真是看得如今的我，都忍不住想要安慰你呢？

　　伸出透明如蝉翼的手，轻轻抚向那张失了光采的脸，她却毫无感知。而我们隔着时空的交汇，也注定只会是短暂的持续。正如我来时茫然，离开时也虚空。混混沌沌中，我的眼前便又换了天地。

　　空寂安静的教学楼，曾是无数梦中徘徊的地方，现在我又“回”到了这里。那个我们最初相遇，也是最后别离的地方。环视四周熟悉入骨的砖木窗棂，我一点点忆起，这应该是回校拿高中毕业证的那天。看来，我又一次获得再见季朗的机会。星火般的希望，瞬间复苏起我整个灵魂。

　　虽然此次我依旧被禁锢在“原主”的身体里，但随着视野的摇摇晃晃，我期待里的悸动一点点升温，直至在走廊里，不可抑制地彻底沸腾。长长的走廊那头出现了季朗的身影，而“原主”则呆呆地站在这头，与他隔空彼此对视。

　　他不曾开口，“原主”也久不敢言。但躲无可躲的道路，为他们提供了最合适不过的靠近理由。两人迎面而来，距离越走越近，心跳越来越快。错身的一瞬间，呼吸急促的“原主”惊喜听到季朗的轻淡声音，“什么时候走？”

　　“原主”弯着眉眼当即回身，看到的却只是背影，晶亮的眸子瞬间暗淡，难掩落寞道，“大概八月底。”

　　果然，故事的发展轨迹仍旧未被改变。我泪水迷蒙的视线里，他们长久的沉默的并肩而立。及至黄昏黯淡的光线，悄悄漫上他们各自离开的印记。时从此处，往后余生，乔蔓和季朗再也不曾相见。

　　迷迷糊糊间，我不知什么时候脱离了“原主”，固执地留在两人交汇而过的地方，守望着破灭无影踪的去路。但，似乎又与记忆不同。远处季朗消失的拐角，竟然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向我缓缓靠近。

　　待他来到面前，砰砰直跳的心，终于高悬不再落下。他是季朗，可又不是那个刚刚离去的季朗。褪去青涩的脸，轮廓硬朗、气质凛然，有着和墓碑照片里的那张脸，一模一样的气质与神情。

　　他是季朗，是我不曾蒙面的季朗。

　　颤抖的嘴唇，泄露了我内心深处幽禁的爱意狂喜。我不敢置信地向前靠近、再靠近。伸出的手，将将就要触碰上他的脸颊时，却被一只温厚粗粝的手牢牢握在手心。

　　“季朗。”
　　“乔蔓。”

　　再也忍不出地失声痛哭，我想，我终于逃出生死离别的圈禁，来到了那个拥有季朗的世界。

　　“别哭。”

　　我听见季朗真切的声音，不是回忆、不是做梦，是真的音拂过耳。

　　“也别难过。”

　　他的声调是我所熟悉的，是我所渴望的，也让我更加克制不住，哭得酣畅淋漓而委屈。

　　“唉，你啊！”
　　季朗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我紧紧地环拥进怀抱里，“都长那么大了，怎么哭得还跟个孩子似的。”

　　从未感受过的亲密惹得我羞红了脸，却也毫无反抗地乖顺埋首在他胸间。尽管肢体仍有些僵硬，但处处透着失而复得后的喜悦与眷恋。

　　“季朗，我想你。”
　　“恩，我知道。”
　　“我很想你，很想很想你。”
　　“恩，我都知道。”
　　“所以，你是来带我一起离开的吧！”

　　我用尽前半生积蓄的全部勇气，将所有羞于说出的话，付诸真心、宣之于口。可惜的是，没能等来季朗认同的附和。

　　他将我缓慢推离怀抱，双手扶住我的肩膀，低下头，用前所未有的深情眼神望向我，“乔蔓，我爱你。这句话很早，我就应该说出来。只是怕你不爱我，也怕你的拒绝，所以我懦弱的逃避了，也一辈子只有一次的退缩了。

　　但当我在外无数次遭遇死亡阴影的时候，却万分庆幸当初没让你知道我爱你，更没有与你相爱。否则，我会成为负了你余生的罪人，我也会…痛恨我自己。因为，成为我爸爸那样的人，牺牲在他牺牲的地方，是我一生所坚持的信念，却会误了你的一生。

　　蔓蔓，我离开的时候，对你是有无限的遗憾，但就是因为深藏了对你的爱意，也感到从未有过的释然与放松。所以啊，蔓蔓你看，相爱的幸福感也并不等同于厮守，对吗？能让你始终在我守护的世界里单纯快乐的生活，已经足够的弥足珍贵了！我不该再有更多的奢望了！”

　　泣不成声的我听到这里，再也无法沉默。拂开他为我抹泪的手，拼命地摇着头，急迫地解释，“季朗，不是的，不能这样。我爱你，你也爱我，我们从现在开始就要一直在一起。我真的忍受不了，没有你的日子了。求求你，不要再离开我，我真的受不了。”

　　“可是蔓蔓，你的父母怎么办呢？你的丈夫又怎么办呢？你忍心让他们体会和你一样的痛苦吗？”

　　季朗的话，犹如寒冬里冰结着冻茬的水从头倾盆浇下，淋得我寒心彻骨、颤抖不止。

　　“所以，你是在意我结婚了？你在意我不是你认识那个纯净澄澈的乔蔓了，是不是？”
　　“不是，我怎么会这样想你。我爱你，无论你和谁在一起，无论你又爱上了谁。”
　　“那你为什么还要推开我？明明我们那么不容易，明明我们是相爱的。”
　　“相爱也并非厮守才是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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