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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戈难定风波起
青州虽地处偏远,气候恶劣,物资缺乏,可因为是边陲重镇的缘故,也热闹无比,百姓安居乐业。更因为驻守青州的林远棋将军治军严谨,牧民宽厚,军民一心,城内一片欣欣向荣祥和之景。
傍晚,城内各家都逐渐亮起了灯,灯火闪烁,恍然是在京都。只是这青州不仅仅有本族人居住,更时常有外族人进来做生意,形形色色,装扮怪异,语言也纷杂,比起京都的缠绵缱绻,多了几分粗犷。
城中灯最亮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男人们最神往的“胭脂楼”。
胭脂楼,名副其实,便是红粉胭脂的聚集之地,青州城最大的青楼。这青州的青楼不比京都女子精通琴棋书画,却个个长得闭月羞花,别有一番风情,那是一种骨子里的魅惑,不是中原女子能比得的。在京都一带,因那些个富贵公子哥儿都喜欢附庸风雅,最喜欢姑娘们能吟诗作画,扶个琴什么的,所以青楼的女子即使相貌不是拔尖的,可吹拉弹唱的功夫都有一些,这胭脂楼的女子却不一样,鼓瑟诗书并不甚精通,拿手的是跳舞,是以楼中夜夜歌舞升平,彩蝶翩翩。
楼上的雅间里,一个紫衣男子正在悠闲地品着茶,他的双眼注视着窗外的夜色,目光并没有停留在眼前的舞女身上。那些舞女皆带着面纱,手腕和脚踝上带着的银铃随着舞步踏起叮叮作响,本身就是一曲曲美妙的音乐。
而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梦里。
已经过了十多年了吧。不知道当年那个在梨花树下翩翩起舞的少女,如今,过得好不好?他临走的时候,她还那么小,永远是那个跟在他身后的爱笑的少女,折了一树梨花,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装饰着他年少的梦。
他到边关就任的那一年,带着的书生意气,浑身的书香气息,到如今,被西北凌烈的风吹尽,余下铁骨铮铮,半世沧桑。
这些年,京城里几度发生变故,得知她也几番沉浮,而他远在边关,却什么也不能做,不能做。
眼前的灯火似乎幻化成了年少时上元灯节的灯火,他牵着她的手偷偷溜出府,买了她最爱吃的糕点,两人坐在河边上看河灯。
如果岁月永远停留在那一年,那该多好。他不用万水千山离了她,让她孤孤单单一个人,一如宫门深似海,从此等着红颜白发,而他也不用金戈铁马,枕着铁骑声入睡,连梦里,都回不到那最初的时光。
岁月,改变了这一切,让他再也回不到从前。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舞结束了。屋子里的舞女也退了下去,耳边只听到街道上的喧闹嬉笑声。
而彼时,门开了。
一个玄衣男子翩然而入。
正是今晚他要等的那个人。
那男子身量比他还高些,身后只带了婢女,看不出神情。即使隐藏在这样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仍旧掩盖不了他们身上的气质。
之听见那个玄衣男子大笑了几声:“林将军好雅兴,约本王到这等风月之地,莫不是要千金买醉,不醉不归?”
他缓缓起身,迎他坐在身旁,叫人添了茶。
“王爷好胆量,只身进城,又气定神闲地饮下了这杯茶,难道就不怕我在这酒中下毒?”
说完,端起酒杯浅尝了一口,想看看他眉间的神色。
玄衣男子神色不改,只对身后的绿衣女子使了个眼色。那女子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锦囊,绣工罕见,一看便不是这边陲之地的做活儿。
玄衣男子并未答话,只是把那锦囊放在桌上,含着笑望着他。
他的神情一下子变了,那锦囊的做工,是何等的熟悉。
他记得,她从小就不喜欢女工,却在娘亲的逼迫下日日苦练,最后练出了一等一的功夫,他记得,她的手总是被针刺破,然后让他帮她吹吹,就不疼了。
手有些颤抖,拿起锦囊,沉甸甸的,打开,里面是半块玉佩。
他离家的那年,她掰碎了的玉佩,一半给他,一半她留着。
从怀里掏出另一半,玉佩放在一起,完好无缺。
玄衣男子倒是没有想到他的反应如此失态,颇为感慨地说:“这是当日我与恭顺皇太后结盟的信物,她让我有朝一日转交给将军,如今,物归原主,本王也算了却了故人心愿。”
他把玉佩收在怀里,抬头坚定地说:“王爷你放心,既然是小妹与王爷的约定,便是在下与王爷的约定,此事我定当全力以赴。”
思考了片刻,他又补充到:“只是,事情要做得滴水不漏,毫无破绽……”
玄衣男子敛了敛衣袖,起身望着窗外的灯火,暮色已经尽了,家家户户都点亮了灯,月亮高悬夜空,似一把镰刀,割破了天上的宁静。
“将军不用担心,本王自有部署。”
房中两名男子妙语连珠,说出来的话都被夜色下的繁华所淹没,没有人知道,这看似拉家常似的闲言碎语,已经注定了无数人的命运,又将被改写。
人走茶凉,紫衣男子还静静坐在椅子上,望着手里的玉佩发呆。
是了,刚才的那个玄衣男子,便是北齐的南豫王。他孤身入城,深夜到访,为的便是当日与恭顺皇太后的盟约。而他,便是恭顺皇太后的亲哥哥,镇守青州的林远棋将军。
他并不是在犹豫这么做是否值得,而是在担心那个还在九重凤阕的女子,对那个已经死去的人执念竟然如此之深。
即使最后赢了又如何,她依旧得不到快乐。如果她愿意,他宁愿放弃所有,带她离开那个锁了她一辈子的囚笼,从此天高远阔,策马红尘,再为她找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一生只对她一个人好,不用每天提心吊胆步步为营,不用为了取悦一个拥有万千女子的男人的欢心穷尽心力。
如果可以。
只是,她不愿意。她飞蛾扑火,宁愿孤独终老,也要守着那个人曾经住过的宫殿,用自己剩余的生命祭奠那个从未爱过她的男人。
他忽然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他辜负了最好的年华,为她爱着的那个男人守着江山,到最后他却并没有给她幸福,那么凭什么要他如此无怨无恨,为他舍弃生命?!
“赵栎,是你辜负了她!我要你为你的辜负付出代价!”
他的手紧紧地握住玉佩,放在自己的胸口,似乎是想把它嵌入自己的身体,融为一体,再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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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殿,皇帝正拿着奏折在犯难,地下跪着的官员更满头大汗,面面相对,个个义愤填膺。
“这蛮夷之邦果然不值得信赖!竟然公然背弃两国盟约,再次起兵滋扰我边关,置我南唐威信于何处!”
“请皇上立即发兵!”
……
尚轩却好似没有听到他们所说的话,脑海中浮现出浮现出“瑶台”家宴上那个北国男子的影子。那时候的他如履薄冰,自身都难保,自然没有太多时间关注他人。然而,他身上的霸气和傲气,竟然完全掩盖了在场所有人的光芒,令他记忆深刻。
那时候,他便预料到了会有兵戎相见的一天。
只是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
那奏折便是林远棋将军所呈,折子里说此番北齐公然撕毁盟约,在我军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袭青州,我军虽然奋力抵抗,奈何敌军势如破竹,如若朝廷再不增援,恐怕青州不保!
和平是如此短暂,然而人们却在短暂的安乐中忘记了厮杀,忘记了危险。
战争来得如此迅速,在南唐沉溺于天朝之国的美梦中的时候,敌人已经蓄谋已久,用麻痹让他们失去了戒备,来了一个措手不及。
而真正到此刻,尚轩也犯难了。
他接下的这个江山,早已经是千疮百孔。右边还堆着小山似的奏折,是昨天刚呈上来的,水灾、瘟疫、百姓的动乱等等事情已经让他心力交瘁,战事又起,且不说军饷和粮草的问题,最重要的还是,朝中,竟然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可用之人。
次日,朝廷加封林远棋将军为统军大司马,全权指挥战事 。
朝廷不仅无可用之将才,连可用之兵也一时难以凑齐。
这和南唐的军事制度有关。当年,高祖定国后,为防止武将专权,将全国的兵力划分为禁军和地方军,地方军不仅武器落后,且常年分散在全国各地,一时间想召集起来解决燃眉之急是不可能的。而朝廷的禁军原本素质较好,却自武帝后疏于战事,战斗力早已大不如从前。
此刻,不得不把朝廷的禁军作为援军支持边关的战事。
据说,皇帝颁发这个圣旨的时候,沈公极力反对,毕竟这是保卫京城的重要军事力量,此次竟然如此贸然调离京城。如若,如若林远棋守不住青州,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然而,年少的皇帝依旧一意孤行,当下颁发了圣旨,钦差大臣立即携圣旨奔赴青州。
沈公虽然心中愤懑,却实也找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皇帝也是无奈之举,如若不发兵,青州便岌岌可危,青州失守,敌军长驱直入,才是家国之祸。
忽然间,城内的气氛都变得有些严肃了,那些往日沉浸在温柔富贵乡中的纨绔子弟,才稍微意识到风云即将变色,往日的话题除了诗词歌赋才子佳人,也插几句战事情形。
这个时节的京都风特别大,似乎又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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