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山

　　第二十章：新风
　　司马晞急迫地搜索着李令仪的踪迹。刚刚他们赶到公主府时，府上的下人说李令仪和柔嘉今早是一起进的宫。柔嘉被司马奕作为人质，那李令仪也一定被困在了宫中。
　　他翻遍了整个后宫，司马奕的踪迹没找到不说，连李令仪的影子都没看到。
　　而此时，司马奕正在密道上飞奔。他推开密道的门，外面是宫城后的竹林。
　　司马奕刚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下一秒，自己的喉咙就被一支白羽箭贯穿。
　　他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血，一回头，就看到桓温拎着弓漠然地站在自己身后。
　　“皇帝，好久不见啊！”
　　这次桓温突然北伐，就是由于司马奕与北方达成了协议，用三座城池，换北方牵制桓温两个月。
　　但他没料到，桓温有一夜亲自去敌营抓了几个小兵，套出了两边皇帝的计划。原来自己这场战争，不过是帝王权术的一场谋划，他像一个小丑一样，被两边的看客嘲笑。
　　桓温大怒，立刻班师回朝，恰好在路上接到了司马曯传来的消息。
　　“那就直接进宫！”桓温一声令下，大军迅速向建康奔去。
　　王琰也因此随众将杀进了宫城。
　　此时宫中一片混乱，司马曯抱着柔嘉的尸体，司马晞带人追杀司马奕，王琰带着大军闯进来时，恰好听说了李令仪今日进宫的消息。
　　王琰觉得自己心跳变得混乱，他搜查了各个宫殿，都没能看到李令仪。
　　此时，李令仪和褚蒜子早就被司马奕安排好的两个人带到了一座废弃的宫殿之中。她和褚蒜子被推进房间，二人则在外面上锁了房门，准备逃之夭夭。
　　李令仪环视一周，看到地上有一个瓷花瓶。她迅速踹了那花瓶一脚，瓶子摔在墙面上碎成了好几片。
　　李令仪赶忙蹲下，抓起其中一片磨开了自己手腕上的绳索。
　　“太皇太后，我来给您解开。”她把褚蒜子的绳索解开，在房间四周打量了一番，最终推开了南边的窗子。
　　“这里没人，太皇太后，我扶着您出去。”李令仪指着窗子说道。
　　褚蒜子却摇摇头：“我一把年纪，跑不快的。你先出去，去救柔嘉！”
　　“太皇太后！”李令仪还要劝，可褚蒜子却制止了她。
　　“他们不敢动我，但你不一样。如今他们既然用柔嘉做人质，难保下一个不会对你开刀。你和老四的事情，柔嘉和我提过。孩子，今日不知谁死谁生，他日若我们都活着，哀家为你做主，让你和老四成婚！”
　　“现在你快走，去救我的柔嘉！”褚蒜子急急地推了李令仪一下，她无奈，只好翻出了窗子。
　　外面对应着一个角门，上面没有落锁。
　　只是李令仪推门的那一刻，还是被前院看守的人发现。她慌忙跑出门，顺便在外面用铁链子拴住了门。
　　外面是宫道，李令仪因为不熟悉，所以跑了很久还是没有找到正殿的方向。
　　但她却看到了带刀的士兵。
　　李令仪慌忙跑进其中一个宫殿，来不及关门，刚刚的士兵就冲了过来。
　　“什么人，站住！”
　　李令仪分不清他们是谁的人，只好赶紧躲进正殿。
　　走进去后，她才发觉这是皇帝的书房。案上是奏折，只不过许久没有人批阅过。墙上挂着一幅画像，李令仪不小心靠了一下，却发现里面是空的。
　　她心里起疑，一把拽掉画像，却看到墙面上凹进去一块，里面放着一个木匣子。
　　她刚要伸手去拿匣子，就看到一把长剑向着自己的手砍了过来。
　　“啊！”李令仪后退两步，堪堪躲过了那柄剑。
　　然而刚刚的士兵都冲了进来，众人围着李令仪，手上的兵器都露着寒光。
　　为首的那一个打量了下李令仪身上的服饰，对旁边的人摇摇头，示意将李令仪杀掉。
　　于是众人握着兵器慢慢向李令仪逼近。
　　她被逼到了墙角，向后摸了一下，只摸到一个瓷瓶。
　　瞬间，李令仪抄起了瓷瓶，向为首的那人脑袋砸去。
　　那人一边躲，一边挥剑将瓷瓶打到了一边。
　　但因为这个插曲，他们围着李令仪的队形乱了。李令仪顺着墙边跑了几步，听见了踹门的声音。
　　这次进来的人，穿着另外的盔甲，为首的那人瞥见李令仪后，立刻对身后的人下达命令：“保护县主！”
　　而他一边喊着，一边跑到李令仪旁边。
　　李令仪刚准备躲，就见那人摘下头盔，露出了熟悉的面孔。
　　“令仪，是我。”王琰抓住李令仪的手臂，把她护在了自己身后。
　　而他身后带来的，是桓温的兵士。
　　两边迅速进入了混战，但由于王琰带的人不多，所以一场混战后，司马奕的士兵站了上风，将矛头对准了王琰和李令仪。
　　王琰手持长剑，另一手紧握着李令仪的手腕。他们往后退了两步，李令仪低声道：“你们是不是在找玉玺？”
　　王琰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我刚刚看到了一个木匣子，而且看这里守卫森严，我怀疑那个匣子里十有八九就是玉玺。”
　　说着，王琰也看到了李令仪说的匣子。
　　“拿到玉玺，就算司马奕活着，也难以翻身了。”王琰看着玉玺的方向，手上的剑握得更紧了。
　　而此时，司马奕的士兵还有八人，这边却只剩下王琰和李令仪了。
　　“他们人多，我先护你出去。”王琰斟酌了一下情况，准备将李令仪先送到安全的地方。
　　可此时，有两个人已经将王琰来时的门堵上了。
　　“走不了了。”李令仪看看身后道。
　　王琰观察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令仪，你会记住我吗？”
　　李令仪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你......”
　　王琰叹了口气：“逃不出去了，但我会保你安全。”
　　说着，他偷偷在背后塞给李令仪一把匕首。
　　“不！”李令仪没拉住他，王琰此时已经飞身冲了出去。他将长剑挥舞得生风，一连串解决了五个人。
　　最后一位和他进入了缠斗之中。而此时，刚刚守门的两个人偷偷游走到了王琰身后。
　　李令仪见状，大喊一声道：“小心身后。”
　　王琰回头，那两人恼羞成怒，干脆向李令仪砍了过来。
　　李令仪躲了两个回合，手臂还是被划了一下。
　　她被其中一人踹到了地上，才要回头，就看到那人的长剑向自己挥了过来。
　　她赶忙扬起手臂去挡，可此时，李令仪感受到一股力量挡在了自己身上。
　　王琰趴在她身上，背上被那人的长剑刺中。
　　“王琰！”李令仪惊恐地看着他，此时，王琰喷出了一口血。
　　而王琰身后那人，被空中飞来的一支箭刺穿了腹部。
　　李令仪抬头，看到司马晞站在门口，还未收回拉满的弓。
　　王琰回头看过去，知道是司马晞后，他松了一口气：“他不会伤害你，我放心了。”
　　说着，王琰艰难地从衣服里掏出一张沾满了血的纸，塞进了李令仪手里。
　　“这是什么？”李令仪问道。
　　“和...和离书。”王琰满脸都是血，却努力笑着看向她，“我知道，你不爱我。我知道，你或许是担心王家的权势，才答应嫁给我的。大婚那日，我看到你冷冰冰的眼神，我就明白，我......我错了。所以，临走那天我就...我就写好了和离书。”
　　“本来想，等回去后再放你自由，可没想到...没想到咱们竟然在这里见面了。”王琰笑着，可李令仪却一直在流泪。
　　“也好，死前，还能看到你。”他伸手，小心翼翼擦掉了李令仪脸上的泪水。
　　“武陵王，是不是，喜欢你啊？”他的语气有些幼稚，但却可怜巴巴，“我听说，你被封为县主，就是他的手笔。还有我去北伐，也是他向皇帝举荐的。”
　　“你也喜欢他的吧？”王琰委屈地看着李令仪。
　　她没有说话。
　　“没关系的，这样也好，这样我走了，还有他能保护你。”王琰一直笑着，可在李令仪看来，却十分苦涩。
　　“令仪，对不起，我不该用王家向你施压，让你嫁给我。现在，我把你的自由还给你。”王琰最后眷恋地看了李令仪一眼，握紧她的那只手，终于松开了。
　　李令仪的两滴眼泪落在了他的手上，可此时王琰没有了气息。
　　司马晞慢慢走了过来，亲自扶起了王琰的尸体，命手下的人用担架将他抬了出去。然后他伸手，想要拉李令仪起来。
　　李令仪却没有去扶他的手，她自己艰难地爬起来，踉跄地走了两步，又摔跪在了地上。
　　而她手里一直紧紧攥着那封和离书。
　　这次司马晞终于赶过去扶起了她。可站起来的那一刻，李令仪甩开了他的手，指着刚刚她逃出来房间道：“玉玺在墙上的木匣子里。”
　　司马晞却仍然站在她身后：“柔嘉，走了。”
　　李令仪觉得自己脑袋几乎要爆炸。
　　而这次，司马晞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李令仪见他不肯去拿玉玺，于是自己扶着墙壁一步一步走到木匣子面前，打开匣子，将玉玺递给了司马晞：“这是你们要的东西，赶紧拿去寻你的荣华富贵吧！”
　　说罢，她别过头去，不肯在看他。
　　“令仪，我没有想过求这些。”
　　李令仪还是不肯看他。
　　她看到这场宫变，看到血腥气弥漫在整个宫城里，无数的人因此丧命，而其中多数不过是宫中的婢女、内侍，他们从未参与过任何政治斗争。
　　与西凉那场宫变一样，李令仪作为幸存者见证了这一切。但她的痛苦并不比那些死去的人少。她是活下来了，可她的命，却是用那么多人的命换来的。
　　这样的幸存，怎么能让她心安？
　　这场宫变的结果已经注定，司马曯站在三军前接受跪拜，桓温立在下首，一身盔甲威风凛凛。司马晞寻到了褚蒜子，而后者被司马曯尊为了太皇太后。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王琰的尸首被送回了王家，而李令仪也随着回了会稽。
　　荣安长公主被追封为顺皇后，下葬高平陵。
　　听闻追封柔嘉时，群臣反对。还是司马晞与桓温力排众议，才顺了司马曯的意。
　　而司马曯更名为昱，成为东晋第八位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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