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助我君临银河系

　　顾瞳瞳关掉灶台，端出一碗粥放在安月铭的面前。

　　“先吃一点尝试一下。”顾瞳瞳把勺子塞进安月铭的手里，感觉到他右手的温凉，不由得多流连了片刻，“不要一次性吃多了，胃可能受不了。”

　　她端来的这碗粥卖相实在没法恭维。煮到分不清水和米的区别，混成一碗米白色的浆糊，上面点缀点几点暗淡的肉色。

　　烟火气蒸腾上来，糊了他一脸。

　　安月铭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肉粥，好一阵没有动作，反而想把勺子再递给顾瞳瞳。

　　“你也没吃。”

　　顾瞳瞳果断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

　　但是心情却明媚起来。她从储物柜里掏出一堆沙果，一边啃着一边在顾瞳瞳对面坐下。

　　“你喝粥，我吃这个。”

　　顾瞳瞳其实是一个对食物很挑剔的人。无论她愿不愿意承认，她的胃口都在很久以前被安月铭养刁了，以至于在沙星捡垃圾的七年都没能让她屈就。

　　比起难以入口的烹饪食物，她还是更热衷于啃水果。

　　这粥因为加的水太少又煮得太久，黏糊糊地干成一团，没有加什么调料，吃起来寡淡无味，甚至还有点肉腥。

　　顾瞳瞳确实挺嫌弃自己厨艺的。也许对沙漠上生活的其他人来说这是一顿难得的美味，但她还是敬谢不敏。

　　她抬眼看了眼安月铭。

　　安月铭用唯一的右手握着勺子，慢慢地从碗里盛出肉粥。因为实在过于黏糊，只舀半勺都会带起一大坨粥，他皱起眉，重新盛起一小块。

　　安月铭的味觉已经七年没有使用过了。干肉是腌制完毕的，为了能够保存更久，有点微不可查的辣味。顾瞳瞳不知道安月铭干涸已久的味蕾会对食物做出什么反应，于是什么其他调味料都没加，只稍稍洒了点盐。

　　她还记得曾经的安月铭是个爱吃辣的孩子。和她一起共进晚餐的时候，他会一个人准备一整桌的丰盛菜肴，大半都是带辣的，一开始吃得斯斯文文的，等她吃完，就会立即开启风圈残云模式，把整桌饭菜清空。

　　而现在，安月铭吃得很慢，盛起半勺粥放进嘴里，静静地咀嚼着。

　　粥有必要嚼这么久吗？

　　顾瞳瞳看着他，露出困惑的表情。

　　沙漠早晨的阳光非常明亮，没有凌晨的寒冷也不似正午的火热，恰到好处的温暖。太阳的光芒从敞开的大门闯进来，撞进安月铭的蓝眼睛里。

　　他的蓝瞳突然闪过一阵粼粼波光，就像被微风吹拂的苍翠湖面。

　　顾瞳瞳眨眨眼，怎么了？

　　安月铭头变得更低，握着勺子的手僵在碗边，迟迟没有再舀下一口。

　　“我……”感知到顾瞳瞳未出口的疑问，他犹犹豫豫地开口，“这粥……有点辣。”

　　他的味觉多年没有启用，乍一下尝到又咸又辣的肉粥，理当受不了。

　　好小子，竟敢嫌弃她时隔多年第一次下厨的成果。顾瞳瞳凑上前去看他表情，他却迅速别过头，不肯与她对视。

　　她伸手固定住他的脸颊，让他无路可逃，强行掰回了脑袋。

　　长长的睫毛下，明亮的蓝色眼睛闪着零星水光，视线局促地从她的指尖跳跃，转移到她的脸。

　　这是顾瞳瞳七年前常常见到的，也是重逢后无法见到的。

　　“害羞什么。”顾瞳瞳放柔声音，为他擦拭脸颊上的水迹，“不就是曾经的吃辣小能手被辣哭了么。”

　　安月铭沉默了片刻，从鼻腔挤出一个嗯。

　　“不许哭了。”她换上恶狠狠的语气，把粥碗推到他的面前，“给我吃完，不能再哭。在沙漠上有两项重罪，一是浪费食物，二是浪费水源。”

　　她收回沾着他泪水的手指，轻轻舔了舔，没什么味道，“哭泣可是奢侈的人才能犯下的重罪。”

　　安月铭点点头，舀起一大坨粥疙瘩，大口大口吞咽起来，但是每一口都嚼得很细，咽得更慢。

　　顾瞳瞳满意地笑了。

　　他的消化能力也是百废待兴，嚼得越仔细越好。

　　她看着他喝粥，打量着他，视线忍不住就移向了安月铭搭在桌边的左手。

　　断肢的截面时不时闪烁人造神经的电光弧，机械构造与人造骨骼和肌肉的鲜红暴露在外，间或夹杂着黄色的沙粒，显得有些骇人。她这几天一直不愿细看。

　　“我去洗碗。”

　　他不可能错过顾瞳瞳目光的方向。用勺子刮掉黏在碗壁的粥汤，把一碗肉粥吃得比空碗还干净，收回左手，然后端起碗就想离开——

　　沙沙。

　　安月铭停下来，轻轻转动左臂。

　　沙沙。

　　他的义肢在不停地发出声响。

　　“一只手怎么洗？”顾瞳瞳站起身，从他手中接过碗和勺子，“等我回来，你最好解释一下这是什么声音。”

　　顾瞳瞳端着碗走了，安月铭坐回桌边，注视着他的断臂。

　　他很少接近沙漠星球，这种环境恶劣的地区一般对帝国来说毫无价值。但以前有过一次，在帝国成立不久的时候，叛军在一颗外环星系的沙漠星球建起了基地。叛军的一个高层出卖了他们的情报，以换取在帝国的优渥待遇。

　　他率领舰队，从轨道上轰平了整座基地，但是叛军都像蚂蚁一样躲藏在地下巢穴，必须依赖陆军才能真正打扫干净。

　　他降落在地面。沙子想办法钻进了他的关节缝隙，嵌进精细的电路和铰链结构里，甚至扰乱了他的神经末梢。他无法抬起左手，便纯粹用精神力扫清了叛军。

　　顾瞳瞳在厨房清理，他尽量不去想那些会惹她不开心的事。

　　安月铭把肘部靠在桌面，假肢的连接部发出轻轻的咔哒一声，然后在看不见的力量作用下静静地落在桌上。

　　右手放在假肢上，闭上眼。

　　这部分对现在的他来说有点困难，过度使用精神力的结果就是很容易迷失自我。

　　精神力、假肢、沙子。他全副身心抖彻底沉浸入三者的联系中，寻找不应该出现在其中的沙粒。他听到了金属和沙子的摩擦声，以及电流在电阻中消耗的声音。

　　但紧接着响起另一个不同的声音。

　　安月铭睁开双眼。在看到之前，他已经感觉到了顾瞳瞳的到来。但是他想用自己的眼睛看她。

　　“这就是声音的来源。”

　　曾经是义肢的东西被肢解为一个个细小的零件，被看不见的空气托浮，晃晃悠悠地悬浮在半空。金色的沙粒组成一条金色的细流，在皮肤、骨骼和肌肉的碎片空隙间流淌。

　　“你什么时候失去左臂的？”顾瞳瞳用手借住那道黄金的沙子，像是接住了从他体内流出的某一部分。

　　“七年前。”

　　“怎么失去的？”

　　“……我不记得了。”

　　关于七年前，他不记得的事情有太多，左手不过是其中最无关紧要的一件。

　　“看来又是一个只有皇帝能回答的问题。”顾瞳瞳意味深长地说。

　　她的感觉很复杂，尝起来又苦又涩又有点甜，安月铭一时无法解析。但是他能感觉到顾瞳瞳不想看到他的假肢像这个样子。

　　于是安月铭闭上眼，让自己的精神再次沉入零件之中，从手腕开始重新组装。曾经有一段时间，这份工作需要他全神贯注。他能够轻易掌握肢体的结构，但是把它组装到断肢上，感觉像是穿上了两只尺寸不同的鞋子，尴尬而错误。

　　现在一切都习以为常，每一粒沙子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伴随着咔哒一声，假肢回归原状，缓缓地飞向断肢的截面。

　　一只手握住了它。

　　安月铭抬起头，看着顾瞳瞳的眼神中透露出几分疑惑。

　　明明不想见到这条假肢，为什么还要用手触碰它？

　　顾瞳瞳按下安月铭的假肢，阻止他立刻装上。

　　她不喜欢看到他的残缺，无论是他的面具还是断肢。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失去了这些东西，这种想法让她心焦。

　　顾瞳瞳没有回应安月铭眼神中的疑问，而是轻轻握住他左臂的断肢，附身仔细地检查。

　　残肢是一道干净利落的截面，仿佛是被一把剑直直砍下。截面四周的一圈皮肤发红，微微肿胀，好像是有些发炎，好在没有因为磨损而流血。

　　“多久把假肢取下来一次？”顾瞳瞳问。

　　“……三个月左右。”

　　她气急而笑，“是不是只有在战斗中损坏了，才会取下来？”

　　大概是知道她不会喜欢他的回答，安月铭没有做声，难得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只有这种时候才有脑子。顾瞳瞳冷哼一声，放下他的左臂起身。

　　“假肢是需要每天好好维护的，断面也是需要天天清理的。”她拿起桌面的假肢，放到一边的储物柜里，“在你养好发炎的断肢之前，禁止戴上它。”

　　“没关系的。”在她身后，安月铭平静地说。

　　“什么没关系。”顾瞳瞳锁上柜门，即使打开这道锁对安月铭来说不过是一个念头的事情，但是她上锁这个动作就意味着他不会触碰，“我没收你的假肢没关系？”

　　“不，”安月铭的声音接着响起，“只是轻微发炎，不影响假肢的运作。”

　　这个人好像知道不要惹她生气，但又总是亲自踩她的雷区。顾瞳瞳揉着眉间，不抱希望地问：“你的胳膊是不是这么多年来发炎就没好过？”

　　“嗯。”

　　关于他的过去，顾瞳瞳越是了解，就越是发自内心的厌恶。

　　——尤其是那个把这一切强加在他身上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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