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哭

　　一晃神，辅导的事就过去了一个星期。
　　贺弦惊的书已经背得差不多了，除了地理题外，白昙也开始给他讲其他几科的试卷和错题。

　　说来好笑，明明经历过之前那些事后他们本不可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了，但两个人偏偏有能耐装作一副“例行公事”的样子，这一个星期，除了辅导外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讲。

　　最先坐不住的是白昙。

　　课越补，他就越不确定贺弦惊的心意，到后来，他差不多确定贺弦惊已经只把他当普通同学了。
　　另外，辅导这个事需要持之以恒的毅力，白昙有、贺弦惊也有，但有些人没有。眼见下午的辅导小队越来越少，苏梓叫停的想法也明晃晃写在了脸上，白昙看在眼里慌在心里。

　　俗话说，忙中必出错，白昙也不能免俗。

　　星期五这天，他想着明天放假的事，不知不觉多讲了两道题。讲到第三道时，他卡壳了。
　　贺弦惊等待时，他的手就放在卷子旁，习惯性一下一下无声地敲着，让白昙倍感压力。
　　『我上厕所，你先自己想想』白昙随便想了个理由，便急急忙忙出了教室。
　　他没有去厕所，而是直奔办公室，好在苏梓还在办公室，他把那道题大概描述了一遍，对方心领神会，很快就告诉了他答案和解题思路。

　　白昙听完，又火急火燎冲回了教室。
　　他生怕被贺弦惊等久了暴露什么，万万没想到他还是暴露了。

　　他从前门方向回的一班，远远地就瞧见了僵硬的贺弦惊。
　　的确是僵硬，贺弦惊定定地坐在座位上，整个人毫无呼吸的起伏，眉心紧锁，两眼不可思议地盯着桌子上的东西。
　　白昙随着他的视线看向桌子上的东西，下一刻，白昙浑身也僵了。

　　他给唐云画的画。

　　白昙都来不及思索什么，身体已经飞出去，一阵噼里啪啦后，那幅画被镇压在了几十本练习册下，一个角也露不出。

　　画已经基本完成了，两位主角视线缠绵，其中一位将另一位抵于墙上，一只手虚虚探入对方衣裳……
　　他画技好，两位主角眉眼英俊性别不疑有他，神情潋滟更是传神万分，动作轻挑添足暧昧。

　　总之，这幅男同同人图，他无论怎么解释，贺弦惊都看得懂。

　　这算什么？前阵子还骂着“恶心”的人，转眼就画起了这种东西，无论他怎么解释，估计在贺弦惊心里都是个小人形象了。白昙想。

　　果不其然，贺弦惊站了起来，他拎起书包就走，从头到尾没有看过白昙一眼。

　　白昙怔怔的，下唇被他咬了又咬显出一片血红，衣角更是要被他生生搅碎。
　　这样也好，这样未必不好。他心里难受，只好麻痹自己：他拿画偷来的机会，最后也因为画消失，天道轮回而已。

　　一把利刃轻轻化过皮肉时，流血也不会自知。

　　——

　　周末一过，月考如期到来，除了唯一的文科班5班外，其他班的人都要被随机分配到各个考场去。

　　白昙分在了本班考试，他不知道贺弦惊被分在了哪，总之两人直到月考考完也没碰上面。

　　六中的改卷一向很快，今年恰好碰上周五放劳动节，导致周二考完的试在周四下午就要开家长会分析成绩。
　　家长不到，成绩不到，这种发成绩的方式六中学子怨恨太久，早已麻木。

　　开家长会前，白昙被梁若淑拉着去办公室干活，把几张纸撕成一条条，每一条上都是一个人的成绩。
　　“气死我了，你是机器吗？”梁若淑边撕白昙的成绩边骂，“这次数学那么难你居然考了140……还是双140，英语也是，唉，咱们年级第一果真恐怖如斯啊。”
　　她指着白昙成绩单上级排一栏的数字1，眼里有不加掩饰的高兴。
　　那是替朋友感到的高兴。

　　『不遑多让』白昙在她的成绩单背面用铅笔道，正面级排上赫然一个2。

　　“懒得和你互相吹捧，快撕。”梁若淑笑得眉眼弯弯。

　　撕完成绩单还要数五一放假通知书和试卷等等，白昙刚数了个头，余光里办公室外走过两个人，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他转过头，恰好看见贺弦惊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

　　白昙想也不想，抽过一张纸写道『我去下厕所』递给梁若淑，随后就小跑出了办公室。

　　大多班级已经开始开家长会了，办公室旁的楼道静悄悄的，须臾，一阵交谈声传来。
　　如箫音般清冽的女声传来：“级排第三？看来你也不是完全烂透了。嗯，这次文科进步挺大，你爸爸应该会满意。”
　　“我不需要他满意。”
　　啪！
　　紧随着贺弦惊冷冷的声音的是清脆的巴掌声，白昙心头一惊。

　　“你喜欢那女孩在一班，对吗？”女声顿了一下，“哼，看来真是了。你猜猜我多久能查到她？”
　　“你想要什么。”
　　“你爸爸最近对那边不是很满意，正好是你表现的时候。”
　　“……知道了。”

　　最后一句，充斥着贺弦惊隐忍的怒意。

　　一阵高跟鞋落地的声音渐渐远去，女人似乎下楼离开了，白昙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他的头顶忽然落下一片阴影。

　　白昙抬起头，正对上一双墨眼。
　　相顾无言，暗流涌动。

　　白昙仿佛被浸入了水中，耳边一片嗡鸣，却只能看见贺弦惊冷冽的脸。
　　对方的神色同样难看，好像想说什么，末了又闭了嘴。

　　“我……”终究是贺弦惊先开了口，“我正好要找你，这次考试谢谢你，以后没必要再辅导了。”
　　最后半句话听得白昙鼻头一酸，情急之下，他比划了一大串手语。

　　贺弦惊不懂手语，他尴尬地别过头，侧脸显得那么无情：“我看不懂，先走了。”

　　白昙急得大脑一片空白，他拦不住贺弦惊，又没法说话，除了眼睁睁看着贺弦惊离开外貌似什么办法也没有。

　　不行，不行，不行……他一着急，脑子里往往只剩下激进的想法，这回也不例外。

　　他拽住贺弦惊的手臂，把人拉进楼道，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他已经垫起了脚。
　　一片光影暗淡，他吻向贺弦惊的嘴角。

　　这一刻，万籁俱寂，连呼吸也停滞。
　　很短暂的一个吻，也许一触即分，但连一秒钟的时间也被无限拉长，能够计时的只有耳郭那一片迅速烧起的绯红。

　　几乎是刚触碰到的那一瞬，白昙就已经清醒了过来，他松开贺弦惊，手足无措地要往后退。

　　贺弦惊凝视着白昙。

　　他倏然伸手摁住白昙的后脑勺，没等对方反应就低下了头。
　　这下是切切实实地吻在了唇上。

　　少年人的初次亲吻只是贴着，在静止中观察彼此轻颤的眼睫、星辰似的眼眸和那渐渐红晕的脸，但却犹如毒品般上瘾。
　　直到连呼吸都纠缠得难舍难分。

　　乍然想起他们还在什么地方，白昙推了推贺弦惊的肩，发现推不动，又加大了力道。
　　贺弦惊恍若不知，纹丝不动。

　　直到感知到白昙就要发怒了，他才松开了手。
　　“噗嗤——”卜一松手，贺弦惊就笑出了声，带着多天以来压抑终于释放的轻松。
　　“你怎么……”话音未落，白昙掐住了他的脸。
　　『不准笑』白昙用口型道，唇瓣一张一合，样子很凶残，要是红晕没有蔓延到脖颈处就好了。

　　“嗯，”贺弦惊微微一笑，“对喜欢的人这么凶？”
　　白昙刚想反驳，贺弦惊已经环住了他：“其实是我喜欢你，替我保密吧。”

　　独属于少年人的淡淡清香沁入鼻尖，似乎是栀子花香，一种让人逐渐心安的芬芳。
　　白昙轻轻推开贺弦惊，用手捏了捏烫得吓人的耳郭，猛地一个转身。
　　跑了。

　　见鬼，白昙觉得自己根本心安不下来。

　　他跑走后换了层楼去了厕所，用双手捧了冷水一下下呼在自己脸上。水珠滴滴答答顺着脸颊一路向下划入起伏的身躯，在冷感的刺激下，面上的红晕一点点褪去。

　　这么一通折腾完，回去时梁若淑已经数完了所有东西，正抱着往办公室外走。
　　白昙赶忙上去接过一大半。
　　梁若淑：“怎么去了这么久？不舒服吗？”
　　白昙点头，借着碎发遮住了眼底的心虚。

　　两人没走两步，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便撞见贺弦惊额前碎发正挂着水珠，眼角微敛，满面水色，说一句春光潋滟也不为过。

　　白昙默默移开了眼。
　　贺弦惊却上前一步，在梁若淑讶异的目光中对白昙道：“替我问奶奶好。”

　　他说完就走，大概生怕晚一秒就会给白昙拒绝的机会。

　　梁若淑面向白昙：“你们俩……和好了？”
　　白昙面无表情地点头。

　　比起和好，不如说是：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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