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无晴

作者:十柒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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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20


      做农事的一干器械拿回来后,第二天跃跃欲试的农民们就都上了阵。

      打头率先做试验田的,是泸明村几户人家的土地,听说他们开始不太愿意,怕不小心弄坏了庄稼流失了养分,不过在上次动员大会和冯村长这几天耐心的劝说下,他们最后还是松了口。

      因为是村里第一次弄,大大小小的机器下地,难免引来众人围观,田上的小山坡站了一群人,纪襄远远看着,倒忽然觉得这场面有些像小时候课本里学过的围观钱塘江一般。

      就只是壮观程度差了些。

      “有那么稀奇吗?大惊小怪的。”林木抱臂笑着看戏。

      “林木,你话可不能这么说。”周雪回他,“他们没见过当然稀奇了,你看新的玩意难道不会这样吗?”

      “我哪知道,我都多久没这种经历了。”林木撇嘴,“倒是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惊讶了下,竟然还有发展这么落后的地方。”

      他后半句话自然是小声说的,不敢被村里其他人听见,周雪撇嘴应和了句,毕竟她来的时候也有这种想法,邱恒山则推了推眼镜,道:“以后都会好的。”

      “嗯,那肯定的。咱们都来了,哪有不好的道理!”

      虽然这小镇里的树木花草不属于他,但一天天眼见路面整齐、环境干净,作为有贡献的一员,林木还是有些自豪的,这种感觉可比在公司里没日没夜埋头工作工作酸爽多了。

      “对了小襄姐,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他们的讨论纪襄一贯是不参与的,现在问她,她便才说话:“原定是这个月十号,刚好到这儿一个月。不过可能会推迟几天,有些事要善后,到时候我留下就好,你们可以先回公司。”

      “十号啊……那不着急,还有一个多星期呢,时间充裕得很。”

      纪襄不语往下看,林木又说了什么她没听清,只看见运行的器械在田里的小道上来回行走。

      试验完毕,没有太大问题,围观的众人很快自行散了,钟洋从另一边的小坡上爬上来,人还没到,就开始大声吆喝:“纪小姐!”

      他们转过去。

      他气喘吁吁地上来,按着膝盖猛吸了两口气,又吐出来,还挺兴奋:“怎么样?都看见了?非常完美!”

      林木上前给他顺气:“瞧见了瞧见了,看你激动成什么样了!”

      “能不激动吗?这机器头一回搞就没出问题,以后肯定顺顺利利的!”

      林木哼笑:“迷信!”

      “切,你不懂。”钟洋摆摆手,“行了行了,我不跟你说这些。啊,那个,过两天家里会送来些螃蟹,到时候请你们吃,都得在啊。纪小姐,你也来吧,海里捞上来的,绝对新鲜。”

      纪襄没拒绝:“好。”

      钟洋一拍手:“那行吧,就这么说定了。嗯……”他拉着尾音环顾一圈,“今天好像没什么事儿了,林木小邱你们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林木本来想点头,不过一扭头看见邱恒山转去看纪襄,才想起来是该征询“上司”的意见,连忙也扭了头,顺带拉一拉周雪。

      “回去吧。”纪襄说道。

      “得嘞!”

      得了应允,钟洋掏出车钥匙,挂在食指上打着转儿,心情颇好往大路上走,不过走了好几步忽地发现纪襄没跟上来,站住,愣愣地:“纪小姐?你不走吗?”

      纪襄俨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她摇摇头:“你送他们先走吧。”

      钟洋当然没走得干脆,多问一句:“纪小姐你留在这儿还有事要办吗?”

      纪襄默了几秒,发出惯常短促的音节:“嗯。”

      钟洋便问不下去了。

      他识相地点点头:“那好吧,那我们先走了。纪小姐你要是有事要办,一会儿解决了,可以让谢哥送你,他现在还没走呢。”

      纪襄没回头看田里的情况。

      只说:“好。”

      ——————

      器械测试的第一遍没有太大问题,村民走了之后,谢弋留下,又跟其他几个人重新检查了一次。

      这几块田虽然只是试验地,不过意义还是重大的,毕竟成功了,那就是以后推广的典范,如果越来越多的村民加入进来,茸芗镇种植的效率就会大大提高,能赚的钱自然也就更多了。

      “谢哥,钟洋那家伙又溜了!”

      冯献蹲在坡上抽烟,好半天没瞅见钟洋,自然知道他是摸鱼走人了,愤愤说着:“你瞧瞧他这懒劲!”

      “你别说人家,你自己不也是一有机会就开溜?”李国安怼他。

      “嘿!你这人!”冯献瞪他一眼,“这有你什么事儿啊?我说钟洋呢,你叫这名呐?多嘴什么?”

      “那我不是实话实说?”

      “去你的!”冯献虚踢他一脚,“滚滚滚,我那是回家陪老婆小孩,你自己没有,就别瞎叨叨行不?”

      “干嘛?你这还人身攻击上了?”

      李国安愤愤地瞪他一眼,不承认自己有所谓的嫉妒成分在,边收线搬机器,边道:“别老是拿老婆孩子当借口,你说说你都用这个早退几回了?我之前那是懒得跟你计较,你再用这招以后可不好使了。”

      “哎哎哎哎哎,对,我是找借口……我看你就是小人之心,还不承认……”

      两人不对付归不对付,该回去的路还得一块儿走,机器暂时得先放回镇上的办公点,谢弋搬一个,李国安搬一个,剩下零散的东西冯献拿,往坡上走时还一人一嘴不依不饶。

      谢弋拉下后挡板,脑袋嗡嗡地很:“吵没完了么?”

      “也没吵,就争论……”冯献抽空回了句。

      谢弋闻言哼笑,差点就没将“信你的鬼话”几个字刻在脸上,他半眯着眼躲太阳,刚抹了下额头上的汗,一抬眼,就见纪襄站在车头前不远的油菜地旁边。

      她今天穿的是明黄的短袖上衣跟浅白色的裤子,站在开着花的油菜地处,没来由地极其融洽,头发今天扎了,露出白皙的耳垂和被太阳晒得微红的脸颊,还是跟昨天一样的站姿,一样的眼神,碰到他时,不躲也不闪。

      “哎——是纪小姐!”

      李国安也发现她了,暂时停了跟冯献的争吵,走近谢弋:“谢哥,咱不喊她过来吗?”

      “你瞎是吧?”冯献无语,“那人家不明摆着是特意等那儿的吗?用你喊?”说罢他转向谢弋,“谢哥,这是不是要咱们载她一程的意思啊?”

      “可能吧。”

      谢弋答,淡淡地,他往车子里头挥挥手:“你们先坐里头等去。”

      冯献没什么意见,手边正好是后座的门,不过一转念忽地想起什么,笑得有几分狡诈,转手去拉副驾的门,冲李国安道:“给你机会小子!”

      李国安刚坐进后座,听他这么说懵了一下,压根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谢弋也听见动静了,小幅度扭头看了眼,没太大表情,往后靠了靠车身,纪襄已经走近。

      “钟洋没送你回去?”

      纪襄站得久了,脚有点麻,她走的没有很快,让血液逐渐顺畅:“我让他先走了。”

      她很坦诚,坦诚得几乎不掩饰目的,昨天还有一两句弯绕的,今天倒是不继续了。

      他点点头,道:“上车吧。”

      谢弋惯常上驾驶座,因为副驾有人,纪襄便只能坐后面,她倒没什么介意的,不过另一人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冯献在前头暗暗捂嘴笑起来,李国安面颊微红,知道自己这又是被开玩笑了。

      于是一路往办公点开,车上都没人说话。谢弋专心开车,纪襄则望着窗外,另外二人自然是眼神斗法,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到地方后,几人下车把东西挪到一楼房间放好,纪襄帮不上忙,就解了安全带出来站在草地的石子路上,周围花开了一片,淡粉映着草绿。

      她一路往上看,云朵下有红丝带,它缠绕着杆上的喇叭,正在洋洋洒洒地飘飞。

      谢弋很快出来。

      不过冯献和李国安不在了。

      他走过来,嘴里含着烟,看上去像刚点上的:“走吧。”

      说罢矮身要坐进驾驶位,纪襄站在后座车门旁:“他们两个呢?”

      谢弋答得很快,烟头上下晃了晃:“留这儿了。”

      车门合上。

      他最后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堵厚厚的墙,沉重又模糊,纪襄没站太久,往前一跨,拉开副驾的门也坐了进去。

      空间密闭,很快浸满烟味,但纪襄没躲,谢弋也不掐,脚踩上油门,对准冯村长家。

      时间短到不过几分钟。

      家到了,烟也抽完了,谢弋压下窗户,解了安全带,把烟头扔进车上的罐子里。

      “别这样了。下次不一定还有空送你回来。”

      他嗓音很低,低到乍一听,还以为是柔声细语的无奈,但纪襄知道不是。

      她回得很快,也很冷静:“如果你回答我的问题,什么下次也不会有。”

      谢弋低了低头,车顶不高,座椅今天也不是最舒适的角度,他想调,又觉得没什么必要,干脆就那么算了。

      “你想听什么答案?”

      其实他知道,也看的出来,纪襄这两天如此频繁地找他,无非就是为了那晚的事。

      那天他什么也没有说。

      或许算没来得及说。

      吃席上冯献跟李国安都醉了,钟洋忙不过来,一个电话便将他叫回去,她的欲言又止、诧异震愕,就只能被抛在身后,化为了这些天坚持不懈的“偶遇”。

      她想问的不过一句:“你是谁?”

      听见她又重复那晚的问题,他的唇畔便一张一合:“谢弋。”

      他说自己的名字,纪襄摇摇头,她转过来,一双明眸凝视他,斩钉截铁:“你可以是谢弋,但你不是他。你不是那个人。”

      谢弋扯唇:“‘那个人’?哪个人?”

      他又去摸烟:“我不懂你的意思。”

      纪襄不是个急性子的人,她很能忍耐,也很少生气,纪义荣时常形容她的性格如水一样平,不起波澜,也无水花,大概永远也到达不了沸点。

      其实现在也还未到。

      但心里似乎总有团火,莫名在烧,一路点燃沸腾,从茸芗镇发洪水的那一天起。

      直到今天都无法停止。

      纪襄定定地看着他:“那天晚上,那个人塞到我嘴里的不是他的衣服,只不过是路边捡来的破布,他的身上也没有烟味,我根本没闻到过。”

      “你说你是他,可你根本连那天的事都记不清。”

      她套他的话,转换了细节跟事实,假意问他后不后悔,他没有纠正,就那么模糊不清地回答了。

      “那么久之前的事,我该记得多少?”

      谢弋按了打火机,清脆的一声后,烟燃出火星,白雾袅袅而起,他稍稍勾唇,笑了笑:“别太苛刻了。”

      纪襄不喜欢他的表情。

      她微微皱了眉心,双眸渐沉,唇畔抿起,沉默有五六秒钟。

      “我摸到过那个人身上的伤疤,在腰上。你可以不记得,但我不会忘记。他有疤,而你没有,我确认过。”

      谢弋吸烟的动作顿了下,有那么片刻像在回忆她所谓的“确认”是什么。其实时间并未过去太久,他很快就想起,那日给她修车链的情景。

      等待、树枝、还有她解释的“不小心”。

      原来如此。

      “是因为这个所以怀疑?”谢弋问。

      纪襄没说话。

      他又扬了扬唇,像是听见什么难得的笑话,摇着头:“别想太多了。伤可以痊愈,疤自然也可以。凭这样的方式来辨认一个人,不觉得太草率了吗?”

      不过一道记忆里隐约摸到的伤疤,就妄图推翻这五年审判的结果,说出去大概任谁都不相信,只当笑话听了了去。

      纪襄紧抿着唇,神情还同样是刚才质问他时的笃定,但没再开口说过一句话,两人对视良久,谢弋罕见地竟从她目光中读出几分赌气与倔强,他顿了顿,随后拿下咬着的烟,将车窗摇到最大。

      夏日的风吹进来,带走烟雾与浓重的气味。

      “纪襄。”

      这是他第二次叫她名字。

      “以前的事,发生了,不管如何,都早些忘了好。总活在过去,是过不好以后日子的。”

      他把未抽完的烟丢进罐里,收声:“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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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chapter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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