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二十章
送走了李执,收拾了一番之后徐济也出门了。他这些天都在街上耗着,说今天就能给李执带帷帽和面脂回去倒也不算是在骗他。
同李执这些天的意气风发比起来,从荣慧郡主之事发酵后,徐济的日子就有些不太好过。那日从宫里出来,徐济就想着要去太子那请罪,但太子没见他。后来几次下帖想要去太傅府上拜见,太傅也没放人进去,反倒是有传话的小黄门偷偷劝他,这几日太子殿下心情坏得很,少卿若是没有办法能阻止吴王,就不要这个时候来讨殿下的嫌了。
徐济苦笑,他哪有什么办法能阻止的了吴王。
李拾在世家面前向来不比李持受欢迎,任凭他怎么百般讨好,这群人很总是在他面前有着天然的优越感。愿意找上李拾的大多是些家中不得势的纨绔不说,那群真正有话语权的还喜欢以同吴王避嫌来向太子示好。上回菩提子案发,吴王没护住那些贪婪的蛀虫,便在那些高门显贵面前又矮上了一截。比起花上百倍功夫苦心经营,自然是推倒别人已经建好的堡垒,将他重新拉回起跑线更为痛快。
吴王得了陛下首肯,自然是要物尽其用的。此事相关一应指令皆从吴王府出,一时被他借去用于四处奔波的禁军人数比在宫里伺候的小黄门都多。徐济这种品阶的更是没法对事情的进展有什么置喙,只能在吴王亲随的眼皮子底下,照着已有的结论勤勤恳恳地编写卷宗。
徐济私下问过李执,是否他也相信是尉迟神飞一家谋害了郡主?在徐济看来,现有的证据很难说服自己去相信吴王的那套说词。至少若是郡主没疯,每逢年节她都能有机会向前去送宫中赏赐的小黄门说出实情,不至于就这么被困死在英国公府内。
李执摇头,“李拾的说法是尉迟神飞要趁着我们这些外人在时动手,好给自己造一个不在场证明。但反过来也未必不成立。”
“你是说其实是吴王下的手?”徐济买到了今年的新一茬甜瓜,这会正在给瓜削皮去囊,任凭外面风吹雨打,他俩都要先填饱肚子才行。听李执这么说,徐济也不觉得惊讶。按着英国公府众人的口供,吴王那日又是答应留下吃饭,又是特意提出去湖上泛舟的,要求多的都像是故意在耍着尉迟神飞玩,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没有趁着这个英国公府忙做一团的时间做出点什么来。
李执站在边上看他切瓜,徐济切一牙他就吃一牙,喉头汁水翻涌,却也一点都没耽误他讲话,“我没有证据。不能这么说。”
徐济睨了他一眼,一抬手,将放瓜的盘子举过了头顶,“你再好好想想,想不出来,就不许再吃了。”
李执一张脸拉得老长,“你怎么这样啊!不就吃你点瓜,就这么使唤我?!”
徐济坐下给自己泡茶,反问他“使唤不得?”
刚泡出色的茶汤被李执夺去一口闷了,“知道了。”
得逞了的徐济又将那盘子瓜推回给李执,满脸的诚恳:“谢殿下开恩!”
李执愤愤然,“听话了才给吃的,你训狗呢!”他话是这么说,瓜倒是啃的一片不剩。
徐济见状笑眯了眼睛,终究是忍住了再学上两声狗叫逗一逗李执的想法。
李执当然知道徐济会在此事上穷追不舍不仅仅是出于自身职责对真相的渴求,更是受到了来自李持的威压。世家内讧也就意味着太子的力量遭到了拆解,陡然间受此大礼,太子自然是掘地三尺也要将荣慧一案的真相找出来,好与吴王礼尚往来,回赠他一点心意。
自己虽是太子授意了钦天监才有机会被放出来的,但眼下李持既不希望他知道此事,李执就装作只认李拾这么一个好哥哥。
李执也问徐济,“你觉得我们这样算不算是两头下注?”
徐济看着他,语气难得轻佻,“就只是两头下注?我看是两头受气差不多。”
李执直视着徐济,见 “我们”一词没被反驳,心满意足地咧开了嘴角。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李执在徐济这儿作威作福久了,自然是要还的。他东奔西跑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点清了懋都城外那些国公家的田产,算是替吴王往那群权贵脖子里套上了第一个辔头。李拾志得意满之下终于腾出空来能同李执一起饮酒作乐了。李执那日在吴王府陪着李拾闹到了天亮,徐济都要出门应卯去了他才一路歪七扭八地摸到了门口,揪着徐济的袖子一个劲的傻笑,“我知道了!”
徐济架着李执进屋,问他是不是从吴王那得到了荣慧郡主一案的真相。酒气熏天的李执瞪着眼睛在徐济脸上搜寻了半晌,然后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我有证据,但我不告诉你,我只能告诉徐思慎。”说着就往徐济床上一倒,随即响起的鼾声震地猫都逃出了三丈远,丝毫不给徐济证明自己就是徐思慎的机会。
徐济拿他没办法,只能自己动手搜李执的身,在李执的小臂内侧找到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字迹,“潞娘”。
看起来这是李执为了防止自己忘的干净才做的记号,也就是说潞娘是在这桩案子中一条极为重要的线索。徐济觉得自己肯定是漏掉了什么。
为了理清此事,徐济从宫里出来就开始调查与此案相关的人员了,这个婢女提到的潞娘自然也在调查的范围之内。
但她的情况实在是简单得很。出身寒微,年幼时被父母卖入英国公府,后被尉迟神飞看中,成了他的贴身侍婢,接着就是尉迟神飞为迎新欢而弃旧爱的常见故事。潞娘这么多年连英国公府都没出过,身边来往熟识的也全是英国公府的奴仆,甚至死了也没个棺椁栖身,直接由尉迟神飞亲自将其扬灰了事。彻查英国公府时徐济就是因为她一切经历都过于清晰明了,根本没有作假的可能,才对这个潞娘关注寥寥。徐济想不出,这样一个尉迟神飞解决她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的人,除了逆天重生,要怎么做才有可能影响整个棋局呢。
重生……啊!电光火石间,徐济觉得自己可能也知道了。
佛堂失火,三死一伤,幸存的那个也是面容全毁,神智疯癫。悲剧之后,对当年郡主那两个死于非命的侍女,尉迟家尚且知道要她们收敛尸骨,下葬立碑,怎么到了这个声称是旧爱的潞娘身上,尉迟神飞就偏偏表现出了一片薄凉之态,连尸身都不肯替她保存。
除非这个潞娘身怀隐秘,一个让尉迟神飞就算是在其香消玉殒后都不得不忌惮的秘密。
被遣走的奶娘,自囚于暗室缄默不语的郡主,行为日渐放浪的尉迟神飞,还有那个据说是从潞娘腹中剖出来的孩子,桩桩件件拼凑到一起,徐济觉得眼前的混沌逐渐清晰了起来。
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如果,当年活下来的那个不是郡主,而是潞娘呢。
两个身量相似,年龄相仿的女人,掩去容貌和声音,没有了明显的服饰和身形特点,又有多少人能分清她们真实的身份?除去当年第一时间冲进火场的人,又有谁能知道活下来的到底是哪一个。
徐济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但他又忍不住被这个想法所吸引。若真相如他猜测的那样,就能很好的解释尉迟神飞为什么不肯留潞娘一个全尸的问题,毕竟生过孩子的妇人就算是死后化作了白骨,也能让专业的仵作从骨头上找出差别。这样,也就能解释为何郡主在遭到尉迟家如此迫害之后,这么多年从未向外求助过,一个身份伪装的郡主,自然是越低调越好。
但他要从哪里才能找到证据来证实自己的猜想呢?
李执一觉睡到了星月相偕的晚上,他顶着一脑袋宿醉未醒的迷蒙爬起来给自己倒水喝,却见徐济正捧着本书,守着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在等他。
徐济听见动静,立刻扔了书,朝着李执露出了一个久旱遇甘霖般的灿烂笑容,招呼他过来吃饭。李执被徐济脸上的笑容照得晃了神,觉得自己心里有些异样正在随着烛光的摇曳慢慢膨胀开来。
等李执往自己嘴里塞了一筷子白灼时蔬,徐济神色兴奋地开口,“今天晚上,你带我去荣慧郡主的陵寝看看吧?”
李执噎住了,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在自己面前飘荡着的五彩斑斓的肥皂泡破裂了。啊,原来小时候嬷嬷告诫他要小心的大尾巴狼就长了一张徐济的脸啊。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