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渭分明

　　第二十章

　　从纯匆匆忙忙跑回班级所在的区域，余芳正坐在座位上。

　　不是有事吗。

　　从纯不解。

　　见到她来，余芳算松口气，站起身来。

　　“救星啊。”她从台阶上下来，说。

　　“管理处安排的学生来了吗？”从纯问。

　　刚才来的时候她特别注意一下，确实看到几个绿色袖标的学生在周边来回溜达。

　　“刚刚十三班班主任给我发消息，刚检查完十二班往这边走，应该快了。”余芳走下来，手里拿着件外套。

　　从纯这才注意到余芳红裙子上前面的大片污渍。

　　本来就是不耐脏的浅红，现在上面晕上几块深色。

　　余芳撩开刘海，手拿着外套挡住裙子上最大块的污渍，赶忙解释：“我刚才喝咖啡，后面不知道是谁高空掷物，矿泉水正正好撞上我的胳膊肘，手没拿稳，咖啡撒了一裙子。”

　　旁边的同学吐槽：“嗬，那谁让您穿裙——”

　　余芳一个眼神过去，对方立马闭嘴。

　　从纯表示了然。

　　余芳拍拍她的肩膀，说：“那我先回去换个衣服。”

　　“我把秩序交给体育委员了，你就去找找陆禅就行。”最后，她又嘱咐一句。

　　从纯应道：“好。”

　　给陆禅发过几条消息，从纯撑开伞绕着操场转回教学楼。

　　快到北后楼的时候，手机震动——

　　{LC：位置分享}

　　方位就在北后楼附近，却不知道是哪栋楼。

　　从纯在原地绕了会儿，紧接着又收到消息——

　　像是内心活动被全部知晓。

　　下一秒，“叮咚”一声。

　　陆禅把具体方位发过来。

　　{LC：别找错地方，后边矮墙}

　　哦，又是这里。

　　熟悉的地方。

　　从纯拿着手机绕到后边，陆禅背对着她正坐在墙上。

　　这是闹哪一出。

　　从纯有点想笑。

　　{从：回头。}

　　提示音隔空响起，陆禅转身跳下墙。

　　这是正要出去啊。

　　“怎么了，找我？”他说。

　　从纯说：“管理处临时检查出勤，班主任让我来找你。”

　　陆禅拍拍手上的灰尘，有点犹豫。

　　“……”

　　思忖片刻，他还是如实说：“突然有点儿事，我得回家一趟。”

　　刚刚医院的护工打来电话，说陆明穗又要办出院手续，而且拦都拦不住。

　　无奈之下，只能寄希望于陆禅。

　　不远处响起一阵脚步声，夹杂着说话声，越来越近。

　　有急事就算了。

　　从纯道：“那你——”先走吧。

　　剩下的话还没出口，一阵疾风窜过来，陆禅捂住她的嘴巴，伸手拉着人跑到一边的楼后面。

　　从纯握着陆禅的校服，两人的姿势近乎拥抱。

　　嗯，怎么了？她用眼神无声的问。

　　她耳尖有点热。

　　对上陆禅的眼睛，后者指指外面，她仔细听，瞬间明白了——

　　估计是管理处的，有老师带着，听着人不少。

　　“老师，这边没人。”

　　“行，那下个地方转转。”

　　几个人原路返回后，从纯匆匆看了眼，几个人胳膊上都带着绿袖标，猜想没错。

　　不过——

　　她一个正牌学生会主席，为什么要躲？

　　陆禅措辞好准备告别，刚要开口，从纯手机一响。

　　{余芳：管理处老师在班主任群里通知抽查结束，没事了。}

　　{从：好的。}

　　等到从纯抬头，陆禅挥手告别：“那我先走了。”

　　话毕，少年熟练翻身上墙。

　　从纯回完消息，听到一句喊声——

　　“前面的干什么呢，从墙上下来！”

　　糟了，没想到他们还有这一手。

　　下意识惊慌，从纯抬头看陆禅。

　　“站着别动，管理处的！”

　　几个人隔着大老远跑过来，速度很快。

　　少年不急不忙的在墙上坐下，朝她伸出手。

　　他的眼底清澈干净，此时仿佛在说着“来吧”。

　　来吧。

　　是要让她也翻出去吗。

　　眼看几人要逼近，摆在眼前的只有两个选项——要么，留下被抓；要么，翻|墙出去，逃脱。

　　就这么站着吗？

　　虽然从纯的本意并不是要翻|墙违纪，但是陆禅在她面前翻出去她坐视不理，要是被管理处抓住，也麻烦。

　　那么，要走吗？

　　前方是未知的领域，是陌生，是不可捉摸。

　　耳边呼呼风吹，周遭明明喧嚣，她耳中却好像只听到面前少年人的声音。

　　略微沙哑低沉的嗓音。

　　陆禅大声说：“大小姐，你听我说，他们马上来了，你不走肯定会被抓住的，而且会很麻烦。”

　　“所以，现在马上抓住我的手，我们翻出去再说。”

　　从纯伸出手，握住少年的手。

　　心跳如雷如鼓。

　　一只手受到向上的拉力，她的另一只手攀着墙面，有些狼狈的翻上去。

　　管理处的人已经到眼前，气喘吁吁的扶着膝盖大喊：“下……下来！”

　　一墙之隔，一面是紧张危险地带，一面是未知神秘领域。

　　从纯有些无从选择之感。

　　心跳很快。

　　这是她人生第一次翻|墙。

　　陆禅先一步在墙外跳下去，面对她张开怀抱。

　　“别怕，我会接住你。”他说。

　　他的语气坚定，从纯莫名的安心。

　　跳吧，没事的。

　　他会接住你的，放宽心。

　　下定决心，从纯深呼吸，朝着陆禅的方向跳下去。

　　下坠感让人下意识心慌意乱，从纯低头，阳光撒下光斑，透过树杈落在少年发梢。

　　只是几秒的短短时间，却像是按下慢放，每一秒都那么难熬。

　　马尾迎风，额间碎发飞扑到嘴角，校服被风灌的胀鼓鼓起来，少女迅速坠落。

　　而后，原先的恐惧烟消云散，周身都是温暖的空气。

　　意气扬扬，把前路危险抛之脑后，全然不顾。

　　只是赌上他人的一句“别怕”。

　　从纯双手搂住陆禅的脖子，刚好扑进他的怀中。

　　是熟悉的清茶香气。

　　从纯抓住陆禅的后领，呼吸瞬间凝滞。

　　耳尖泛红。

　　隔着一面厚厚的墙，里面人的叹息幽幽穿出来：“唉，让他们跑了。”

　　“女生也敢翻|墙，真勇啊。”

　　“谁说不是呢，可能这就是爱情的伟大力量吧。”

　　“得了得了，别贫了，走走走。”

　　陆禅的头抵在从纯肩膀蹭几下，闻声低笑。

　　从纯面红耳赤，平日里明明什么大场面都见过，这下却紧张的失语了。

　　陆禅及时把她放下，安慰似的摸摸她的头。

　　“吓到了吗？”他问。

　　从纯有点恐高，小时候连摩天轮都不敢坐，所以就算是翻这么矮的墙，她也不太有勇气。

　　从纯抿唇道：“有点。”

　　“我有点恐高。”接着，她补充道。

　　陆禅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有点惊讶。

　　他以为从纯的犹豫是怕和他的违纪扯上关系。

　　刚才接住从纯的时候感觉她身子有点发抖，他下意识以为是害怕。

　　没想到是这重原因。

　　心脏像是被揪住一角，隐隐作痛。

　　“好些了吗？”他说。

　　从纯倒是笑笑，道：“嗯，没事了。”

　　“你不是要回家吗，”她说，“回去吧。”

　　陆禅望着她：“那你——”

　　从纯说：“早就听说这周边开了几家奶茶店，我顺便去逛逛。”

　　好不容易翻出来，不好好放松一下太浪费。

　　人是他带出来的，他自己跑医院去，留下从纯一个人，太危险了。

　　护工没再打来电话，陆明穗应该还在医院。

　　他没有犹豫，握住从纯微凉的指尖，道：“跟我走。”

　　从纯“啊”一声，一愣：“去哪？”

　　他也不再隐瞒，道：“医院。”

　　上次在医院，他的芥蒂纯粹是自尊，经过这么久的相处，他突然想，去他的吧。

　　提到医院，从纯忽然就想起几个周前在医院碰到陆禅的事。

　　虽然对方好像不知道。

　　叹口气，陆禅豁出去了。

　　少年紧紧握住她的手，从纯原本烦乱的心绪瞬间抚平。

　　心口被填的满满的。

　　她轻声，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问：“为什么？”

　　又走出几米，没得到回复，从纯想着应该没听到吧。

　　结果下一秒。

　　陆禅笑道：“大小姐被我连累，成为共犯，我不能弃她于不顾。”

　　共犯。

　　这个说法真是。

　　从纯忍俊不禁。

　　马路上行人不多，红灯亮起，空空的公交车刹车停下，绿色的小人走动起来。

　　阳光温暖但不到刺眼的地步，绕到一条巷子，陆禅拿出耳机，问她：“听歌吗？”

　　耳机是带线的，从纯接过一头，道：“好。”

　　陆禅插上耳机，拿出手机认真的选歌。

　　要选个甜点的，又要能间接发挥作用的，翻过几页，他最终敲定。

　　按下播放键，他说：“认真听哦。”

　　从纯看他一眼，却不明白他的意思。

　　耳机入耳，短短的前奏过去，深情清澈的人声轻柔流泻。

　　应该是首情歌，调调很好听，从纯开始认真听歌词：“

　　我想要带你去所有的地方

　　把全部幸福都藏在你身上

　　我想你能就这样靠在我身旁

　　我想要带你去所有的地方

　　把所有美好都撒在你脸上

　　我想把你的世界全部都照亮

　　填满在你最灿烂美好的时光”①

　　这——

　　听到一半，她突然想，难道是间接表白吗。

　　从纯转头。

　　陆禅的侧脸很好看，察觉到她的视线后，转过脸问她怎么了。

　　对方的眼神干净又明亮。

　　从纯心底的小人摇摇头。

　　什么间接表白，绝对是她想多了。

　　应该是，肯定是。

　　可是自我安慰完，心跳依然很快，根本无可控制般。

　　从纯头一回有点抓狂。

　　啊啊，不许瞎想。

　　直到她反应过来，一怔。

　　她好像……沦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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