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丧尸异闻录

　　祝铮也瞧见了这等瘆人又恶心的场面。他上前一步，遮挡住了常玉禾的视线。

　　没一会，沈文新派人将陈朝送往疠所，又让差役把先前珠楼管事的尸首挪去牢狱上头的衙皂房。
　　常玉禾下意识问：“大人要尸首作甚？”
　　沈文新温和地回她：“像你说的那般，看一看他们是否真个在脑子里安家了。”
　　常玉禾：“……”

　　几人安置完，回到前院时，差役已将那狗寻了回来。
　　狗，果真已成了尸狗，还接连咬伤了七八个人。其中一名乞丐伤得较重，沈文新担心他伤重不治引起尸变，便命人将他绑在了牢狱内，又让大夫好生给他诊治。

　　此番去寻狗，同去的还有吴瞻底下的钟光与曹缘。两人皆瞧见了尸狗啃咬乞丐的可怖场面。
　　曹缘还好，面色微白。钟光吓得不轻，只一个劲地打着哆嗦，见着常玉禾也不似往常那般剜过来一眼，有些走了魂似的。

　　常玉禾晓得那种感觉，那是脱离自个常识的一种体验。就好比当她知道自己是书中炮灰时的那种惶恐与难以置信。

　　因着被狗咬伤的人还未寻全，翌日她跟着祝铮又搜索了一遍县城，花了两日时间，才将那八人整齐地送进了疠所。
　　只是被陈朝咬伤的九人中，还有一人未曾寻获。那人名唤姚平，倒也不是失踪了，而是因旁的事故“离世”，被埋进了坟堆。

　　常玉禾觉得这就有些惊悚。姚平被陈朝咬了后分明已染了那疾疫，若后来死了，那应尸变了才对，可他却被埋进了土里。若是直至埋进土中都未尸变，要么他并未染上那恶疾，要么，他那时还活着……

　　晌午时分，连着下了两日的秋雨暂歇，日头终于露了面。
　　未时过后，祝铮带着她和罗京明以及吴瞻等人出了县城，去了姚家村村后的坟地，预备掘地起尸弄个清楚。

　　姚家村的人已被里正知会了，因而无人围观。
　　姚家村村后是一处小池子，池子北面是村里人养的大菜地。坟堆便在池子边，被菜地围裹，零零落落地散着十来个坟茔。

　　姚平的坟冢新鲜，上边挂着两支迎风飞舞的招魂幡，在一堆坟茔中较为醒目。

　　常玉禾找了一处不远不近的落脚点站着，就听祝铮对吴瞻说：“吴瞻，挖坟。”
　　吴瞻没成想叫他们来是来挖坟的，脸色不太好看，可他当着面还是祝铮底下的人，也不敢明着反驳，只对一旁的于大山和董力摆了摆手。

　　于大山倒没啥，捞起铲子就掘了第一钵土。
　　董力就显得很不情愿，拿着铲子冷笑了声，剜了常玉禾一眼，又将坟土铲得七零八落，大部分都往她跟前甩，像在泄愤似的。

　　常玉禾眼见那坟土飞到自个身上，皱了皱鼻子，挪到了祝铮身后。
　　董力见状，板着脸背过身去。

　　罗京明本站在祝铮左后，见状低声讽刺道：“常姑娘好本事，短短时日树敌甚多。倒还晓得找祝将军庇护。”
　　这些男人一个个的，怎么都如此小心眼？又不是她带头挑的事。

　　她瞥了他一眼，有些浑不在意：“多谢夸奖。”
　　“……”罗京明吃瘪，又道，“你就不担心自个名声？”
　　“为何要担心？”她有些诧异。
　　“容易嫁不出去。”
　　“你操心我婚事作甚？”常玉禾拧拧眉，“你又不是我爹。”
　　罗京明：“……”得，当他嘴贱。
　　祝铮在前边听了个全，微微弯了弯嘴角。

　　约莫铲了两刻钟，坟堆下头露出了木褐色的棺盖。
　　董力铲得一头汗，为图省事，他只将上边的泥土给铲走，任棺木陷在土中，只将棺盖整个刨了出来。

　　“去掉钉子，把盖子打开。”祝铮又下了命令。
　　董力一滞，看了吴瞻一眼，见对方不为所动，他只好跟着于大山一起，拿了铁榫开始撬钉子。

　　棺木是最为寻常的桐木棺，上头依着习俗钉了七枚大钉子，撬起来颇有些难度。

　　吴瞻见着那棺木，心头有些发憷，只问道：“祝将军，这人都埋土里了，挖出来作甚？便是变成了白盲鬼，这埋着也不伤人。”
　　祝铮道：“隐患。”
　　吴瞻就闭了嘴。这个姓祝的脾气还是那样，多说一句要命似的。

　　“白盲鬼？”于大山发问，“吴头儿，为何叫他们白盲鬼？”
　　吴瞻撇撇嘴：“县城人人这般喊，说是这些活死人一对招子白蒙蒙的。”
　　于大山魁梧的身子打了个寒颤。

　　董力费大力才撬出两枚钉子，气得要死，将那铁榫往棺盖上狠狠一敲，泄了怒火后复又预备撬第三枚时，砰的一声，像是棺木里头有什么东西要撞出来。

　　董力面色一白，同于大山面面相觑：“啥声音？里头传来的？”
　　于大山摇摇头：“不……不晓得。”

　　董力就又往棺盖上敲了敲。
　　砰！像是对他的敲击起了回应一般，又是一记更重的撞击自棺木内传来，震得棺木上的泥粒簌簌落下。

　　日头仍炽艳艳的，平野吹来的风却越发寒凉起来。偶有厚云遮了日光，天色陡阴，坟堆周遭就有些阴瘆瘆的。
　　董力和于大山都有些懵，拿着铁榫往后退去。

　　棺木内一声渐息，紧接着便是越来越猛烈的撞击。仿佛有一头凶猛的野兽正在使劲突破困住自己的牢笼。
　　棺盖统共拔出五枚钉子，尚有两枚还嵌在其中。这最后两枚钉子正随着一下又一下的撞击被一寸寸拱出了棺盖。

　　董力和于大山连滚带爬地逃了上来，连吴瞻都吓得往后缩去。

　　常玉禾脸色凝重，眼下看来，这姚平大约是濒死状态被埋入了棺木中，这才在棺木内尸变。这也意味着，疾疫确实是经咬伤传播，死前除了伤口内的虫子，旁的并无症状，除非意外死亡，才会造成尸变。

　　正思忖着，那厢棺盖在又一次撞击后被顶上了天。厚重的棺盖重重砸在吴瞻的脚前，吓得他面色一白。

　　棺木中，姚平似被人拎住脑袋似的抻着脖子直直立了起来。他穿了一身靛蓝绣了花鸟的对襟寿衣，戴着一顶圆顶小帽，黄白不匀略有腐意的脸上，一对眼睛白乎乎的两个洞，毫无生机地望着前头。
　　与他正脸相对的于大力，满脸络腮胡也掩不住脸上的惧意。

　　众人还未反应，祝铮已从罗京明那接了弓箭，一箭射中了姚平的后脑勺。
　　便见那姚平浑身过了电似的一颤，又囫囵地倒回了棺木中，变回了一具真正死透的尸体。

　　于大力狠狠揩了一把汗。
　　祝铮把弓箭还给身后人，又对着他们吩咐了一句：“盖了，再埋上。”

　　董力头一次见着活死人，胸口好似被挖空了似的，慌得找不着北。听见祝铮吩咐，他机械地跟着于大力把那棺盖抬起来，几乎是撒手一般，隔老远两人就抬手把棺盖扔了过去。
　　哐当一声，他们吓得一抖，见棺木内并无动静，才又好生把那盖子给挪正了位子后，也不管那棺材钉子，只一个劲地铲土，想快些将这个阴邪之物埋到地下了事。

　　日头西斜，薄阳拗不过秋夜暮凉，沉沉垂在天际，眨眼便只剩了些模糊的红晕。暮色悄无声息围拢，万物被压成了深深浅浅的灰。
　　董力狠狠敲了敲坟堆，又一把扯过那招魂幡插了上去，才重重呼出一口气。

　　两人这才抬头，就见众人均在远处路边的马背上等着，就剩他俩落在这幽黑昏暗的坟茔当中，登时浑身一凉，把那铲子铁榫随意一捞，忙不迭就往路边跑。

　　姚家村在县城西北，官道一路沿着北仓河而行。约莫一刻钟左右，常玉禾在马背上就能遥遥瞧见县城的概貌。
　　跑得再近些，就看见县城西北角有隐隐的红光突现，与此同时，浓厚的黑烟汹涌地攀爬飞起，远远望去仿佛一条苍莽黑龙正盘旋飞升。

　　这是城里某处走水了。

　　常玉禾心猛地一沉，观黑烟在夜色里亦显浓沉，可见火势较大。
　　看方位那是通和县桥榭那处。桥榭多是民宅，正中央便是疠所。桥榭一旦有民居起火，伤亡不容小觑，若是疠所起火……

　　她脸色发白，就见祝铮的马儿落后了半个身位，与她齐头并进。他偏头看她，神色一样的凝重，想是也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几日，疠所差不多住满了人。
　　虽还不知晓如何治愈鱼妇带来的伤，也寻不到琴草，但有两位大夫日日看顾，疠所内的伤员状况也稳定，只要性命无忧，就出不了岔子。

　　她同祝铮也预备，待疠所事务安置妥当，他们便动身前往秋埠县去寻那道清真人。
　　眼下若疠所真个走水，有人因此丧命的话，尸变的就不知凡几了。

　　两人都一夹马腹，伏低了身子疾驰。

　　罗京明跟在两人身后大声道：“将军，白盲鬼惧火，便是身亡，也不会疯变罢。”
　　祝铮没有回头，只冷峻回道：“雨下了两日，这火不一定烧得旺。”
　　言下之意，若有身亡的，多半是被烟活活熏死。而熏死的，必要尸变。

　　常玉禾心口呼啦啦漏着风一般，冷得血液都要凝住了。
　　后头吴瞻插了句话：“那里头还有个娃儿吧？”

　　没人回他，众人皆被突如其来的可怕念头吓住，只觉心头沉沉重担，压得人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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