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陵旧事之茕茕流影

作者:汐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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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生的心病


      夏日的夜晚很是宁静,有蝉躲在某些不知名的角落嘶鸣。浩瀚的星空下,这庄严肃穆的皇城里,一座座排列有序的宫殿是那样的渺小。
      织女星,牛郎星,还有银河。七夕,有一个家喻户晓的传说。可是很少有人知道,七夕之夜,还有另一个传说,一个常人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的传说。
      荒羽静静立在窗前,窗外漫天飞舞的萤火虫映衬着七夕夜里特有的星空,给整个皇城染上一层奇幻的色彩。
      违命侯可以为了最爱的人丢掉江山,丢掉作为一个帝王、一个金陵人最后的尊严。可是,他却不能。那时候,他最最不能丢掉的,就是江山。所以,他舍弃了很多东西,杀了很多人,伤了很多人的心。后悔吗?不。就算是所有的事情重新来过,他的选择,也依然不变。
      “朕说了,朕终于把朕知道的告诉了他。”荒羽低低喟叹。
      “可是……”身后一直默默侍立的秦公公有些犹疑地开口。
      “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近来多动乱,以后的几年里,不定会发生什么事。那把白玉琴,本就应该由他继承。”
      “陛下并没有告诉王爷违命侯是他的爷爷啊。”
      荒羽笑道:“以影的聪明,不会猜不出来。更何况,当初在千仙殿,奶娘一定告诉了他许多事,包括朕为了继承皇位而毒死霭皇叔一家的事。但是,我敢肯定,奶娘一定没有告诉他皇爷爷和违命侯之间的事。”
      闻言,秦公公倒抽一口气,惊道:“王爷知道那件事?!那——”
      荒羽的表情很平静。“他不会。他和霭皇叔一样,都是那么淡泊的人。当年父皇会下旨处死霭皇叔一家为他陪葬,其实是有原因。其一,父皇原本就不喜欢霭皇叔。皇爷爷还在时,霭皇叔虽为养子,却深得皇爷爷的喜爱,父皇是亲子,又是太子,却常常受到皇爷爷的冷颜斥责,自然从小就心怀恨意,会让霭皇叔为他陪葬,也是可以理解的。其二,遆煜在位时,对金陵百姓一向宽厚仁慈,深得民心。当时距太祖统一金陵不过四十几年,金陵人不时有复国的举动,这使得朝中许多大臣心生警惕,同时排挤霭皇叔,不断放出不利于他的言论,甚至连他对朝政采取的漠不关心的态度也被说成是别有用心。可是……”荒羽转过身,露出很少有人会看见的温柔的笑容,“可是,现在不同了。现在的金陵,不光有金陵人,还有为数不少的荒陵人在那里繁衍生息。对如今的金陵来说,没有了荒陵国的支持,它会死!就像是没有了根的树,离开了水的鱼。这些年,朝中曾经排挤过霭皇叔的大臣,都已经被朕一一除掉。朕曾经发过誓,当年那些跪在门外请命,要朕依从父皇遗旨处死霭皇叔的大臣们,朕,都会一个一个地除掉!决不漏掉半个!呵——试问现在,朝中还有哪个大臣敢说半句影的不是?!朕,绝对不会再让霭皇叔失望。朕答应过他,会保护好他的妻儿,云裳皇婶,是朕失约了,所以影,一定不能再出问题……”
      秦公公经历荒陵四朝帝王,阅历非常人所能及,此时却为荒羽话里隐隐透出的狠厉感到心惊。
      十三岁便登基,十四岁就稳固帝位、整治朝纲,十七岁富国安邦、巩固边防,二十岁时,已经深得百姓爱戴,就连关系一直时好时坏的邻国——烈国的皇帝,亦大叹“贵国有此一帝,乃烈国之不幸也!”
      这样一位对敌人狠辣。对国事严谨,对百姓仁爱的帝王,无论仅仅十七岁的荒影再如何心机深沉、心思缜密,把自己的想法隐藏的再好,在荒羽面前,他也不可能不露半点破绽吧。可是,一直到荒羽驾崩之时,荒影在他的眼中,也不过是一个需要他保护的弟弟。
      不是看不透,而是潜意识里不愿看透。他相信,荒影和他的父亲霭一样,淡心淡情。对霭皇叔,他始终怀有深深的愧疚。他始终无法忘记霭皇叔向他下跪时的信任的眼神。他想信任荒影,就像当年霭皇叔信任他一样。
      “秦生。”
      “奴才在。”
      “朕和影进违命侯府之后,你一直在府门口跪着吧。”
      秦公公吃了一惊,抬头望了望荒羽。“陛下怎会……知道?”
      “朕看见的。朕出来时,见你正起身,大概是因为跪得久了些,还揉了揉膝盖呢!”
      “哎——陛下,那是奴才应该的,应该的。奴才……对不起侯爷,奴才没脸再踏入侯府一步,只能在侯爷忌日、在侯府门前跪上一跪。奴才……是一辈子也无法原谅自己了,如果当年,奴才没有……或许侯爷就……”
      秦公公老泪纵横,荒羽重重一叹,道:“那又如何能怪罪于你……”
      太祖皇帝还在时,秦生不过是个刚入宫没多久的小太监,被派往违命侯府近身服侍并随时回报违命侯的一举一动。
      那时候的秦生,虽然因为家贫而入宫净身当太监,但毕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年龄。那时的秦生无法理解违命侯身上如影随形的哀伤。在那个空寂的侯府里,有那样一个画面,秦生一直无法从脑海里抹去:每当月如钩时,违命侯会提着一罐清酒,一步一步踏上“凤栖梧”的二楼回廊。他会靠在栏杆上,望着漆黑夜空中那弯银钩出神,然后以极缓的速度灌下一大口清酒。偶尔,他会忽然奋力爬起来,默默朝着东方极目眺望,随即又一脸麻木地顺着栏杆滑坐下来。他睡着的时候,薄薄的鼻翼会微微扇动两下。如银似水的月光混合着层层叠叠的梧桐树影,在他清俊的脸庞上静静流淌,流淌……
      有一次,秦生向太祖皇帝描述了这个场景,当时还是王爷的太宗皇帝也在场。太宗皇帝那时的喃喃低语,秦生听到了。他说:“你很想回金陵吗?为什么,不求我……”
      很多年以后,秦生才知道,违命侯所望的东方,是金陵的方向,他的故国的方向。秦生想起太宗皇帝的话。他说,你很想回金陵吗?为什么,不求我……为什么……不求我……
      在秦生眼里,违命侯是清冷而温柔的,如同那么多个漆黑的夜里,那弯银钩之月。那样一个无害的人,他秦生却从遇见他开始,就注定要害他。
      有时候他会大逆不道地想,他和当初的太宗皇帝,是那么相像。
      记忆中有一个最难熬的七夕之夜。那时太祖皇帝已经驾崩多年,太宗皇帝即位,他也已近三十岁,许多事他已明白了很多。当他向太宗皇帝念出那首“虞美人”时,他明白,他在把违命侯推向死亡。他从未想让他死,但他还是那样做了,因为他是一个卑微的人,卑微到没有勇气去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那时你若不默出那首词,你就会死,你的家人没有了你的奉养也会死。而皇爷爷可以从其他人的口中知道那首词,他总会知道的,因为作那首词,违命侯是故意的,那是首绝命词。”
      荒羽又想起了“凤栖梧”前一断一腐的梧桐树。过了这许多年,这个话题依然那么沉重。
      “秦生,朕想把皇位传给影。”
      这句话不是问句,所以秦生沉默没有答话。
      “影毕竟不是荒氏血脉,到时朝中压力一定不小,不过这倒是小事。最重要的是影。他其实很聪明,就是太淡泊了。除了流薰,恐怕没有什么可以引起他的注意吧。”
      这些年只要是重要的朝政议事,他都会让影参加,意在耳濡目染、观摩学习。现如今,影对政事虽然依旧兴趣缺缺,不过,处理朝政的能力却是不断提高,如此发展下去,影,一定可以成为一代明君。
      多年以后,当荒羽再次回想起这一夜所说的话,不过淡淡一笑。他不后悔,就像他从不后悔当初选择了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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