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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中血
夏日酷暑难耐,但夜晚山洞中却是寒气逼人,加之昨日暴雨,更是潮湿阴冷。
余然见面前女子冷得牙齿打颤,耐心等了片刻,再次问道:“你是谁!”
“伏羽书。”她微微仰头,大方承认:“徽霖伏家。”
余然在脑中搜寻了好一会,才忆起几个模糊的名字:“当年差点被墨山灭族的伏家?你是伏紫的亲人?”
“是。伏紫是我的姨姥姥。”伏羽书道:“宁庄主宁小德算是我表舅。”
“算是?”余然盯着她:“如果我记得不错,徽霖伏家早就四分五裂、人丁稀落,顶着一个空名苟延残喘,如今你这是...要来投靠宁家么?”
伏羽书有些倔强地扭头:“他们宁家如何和我没有关系。只是现在连你这种毛都没长齐的黄毛小子都胆敢来动我姨姥姥的墓,可见宁家也是世风日下!”
“我也觉得。”余然不为所动,继续道:“满江湖没见有哪家大户人家,自家的传家宝贝搞丢了不说,还需找外人帮忙寻的。”
“你!”伏羽书忙问:“果然你也在找紫丨阳佩!那是我姨姥姥的东西,你有何资格染指!”
这可真是奇怪,余然打量她,嗤道:“你可有脑子?没听见我说是宁家特地找人来帮忙的么?你既如此为宁家之事着急,为何不直接出面,却要偷偷摸摸背个竹筐假模假样的上山采药?”
小姑娘伏羽书这才面露窘迫,可她见余然如此年轻,加之一双大眼睛更显稚嫩,不可置信倔道:“宁家怎会找你帮忙?你才多大?!”
原来是嫌弃他小了,余然怒道:“你觉得我多大?我这么小你就可以暗器伤人逼我坠崖了?!”
“......”伏羽书一时语噎,难道真是自己误伤他了?
“你...你叫什么名字?师承何方?你说宁家找你帮忙,可有证据?”
余然并未指望她会信,应该说,面对一个不问青红皂白就将他打下山崖之人,即使是个女的,即使生得再漂亮,也是蛇蝎心肠。
他能与她说这么多话,只不过是为了调查而已。
少年冷哼一声,起身退到篝火处,给自己铺了一层不知哪儿找来的干稻草,就着略高的石块仰躺其上,又从衣兜中掏出一颗红果吃得津津有味,显然是不肯与她再说。
“喂!”伏羽书催喊未果,只能被反手绑着缩在潮湿阴暗角落中,莫说冷和饿,单是前胸后背的重钝闷痛便已叫她头脑昏聩万般不适,在长久的静默中竟昏昏沉沉背靠山壁睡着了。
————————————————
祝云恢复视力后便不愿一直待在闷热的室内,晚间稍许凉快些,硕大的楠山居只她一人,杜风随今日自午时离开还未回来,祝云肚饿,便往厨房去。
却见屋内烛影摇曳,这大忙人神医看来已在做饭,虽然常常甜得发腻,但总比饿肚子要好。
可当靠近才发现,厨房里并非杜风随,那挺拔身姿的熟悉剪影应是纪不天。
他还在楠山居?这是去了山庄又折返了?
祝云一时好奇,屏息从窗缝中看去,只见纪不天正将药盏中刚煨好的汤药倒进碗内,熟悉的苦涩味正是她这几日喝的。
随后他抽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忽然往自己左手手腕处割去,鲜艳的血便滴滴落入药中,她甚至能听见滴答之声。
祝云心头一跳,为什么她喝的药里要有他的血?
眼见他拉下武袖重新绑好,将割破的手腕遮藏,端起碗往外走。
祝云立即退后几步,佯作刚来的样子,正巧遇上他开门。
她有点心虚,只敢看着那碗药:“纪大哥特地为我送药么?谢谢你。可我还未用晚膳,有些饿。”
纪不天抬眸,俊逸的脸庞毫无波澜:“厨房里有烙饼。”
“恩。”她便连忙往里去,深怕被他看出破绽。
奇怪...她又没做错什么,她怕什么?
祝云无奈拿起桌案上已经冷掉的烙饼,闻着尚且干香的米味正要咬下,手腕却被纪不天抓住。
“?”
纪不天面上有一丝不耐,他将药盏递给她,又将烙饼抢过,放回瓷盘端进灶中,舀入冷水盖上锅盖,回身点燃干柴。
灶间逼阙、方凳矮小,他坐在灶口仿佛像个巨人,修长的腿几乎无处可放。
祝云刚想说其实冷的烙饼也不硬,不需要特地加热,就见他目光扫来,示意她先喝药。
她只得点点头,略带迟疑地看了一眼药盏,随即一口闷下浓稠的棕黑苦药,真苦啊.....这苦盖过了血味,若不是亲眼所见,她真不敢相信这药里有血。
她偷偷看向纪不天的左手腕,割破的地方有隐隐的血色浸透蓝黑衣袖绑带,她放下空药盏,上前道:“我来烧吧。”
纪不天便也不与她客气,起身将位置让给她,又不知从何处拿了粒圆圆的砂糖色药丸给她。
“这是?”
“风随做的糖。”
杜神医还会制糖...情理之中,可以想象。
祝云伸手接过,柔软指腹触碰到他掌心,连带那糖丸都捎带了两分热度。
她含着糖,笑意盈盈:“杜神医什么都好,就是这甜食总是过于甜了些,纪大哥可有尝过?”
“不爱吃。”他淡淡道:“那烙饼也是甜的。”
果然是杜风随的风格,她正这么想着,目光微抬,便又看见他衣袖上的暗红。
她几下踌躇却还是不敢开口问他,只道:“不知杜神医去了哪里?”
“每年仲夏他会前往丰安。”纪不天道:“月底方才回来。”
祝云惊讶,忽然有点知道了为何纪不天今日会来...
她茫茫然“哦”了声,见他要揭锅盖,蒸腾热气便要冒到他伤口上去。
这得多疼呀!祝云连忙起身抢下他手中锅盖:“我来。”
她急匆匆地伸手要去拿瓷盘,全然忘了这开水中的瓷盘可比热气更烫。
幸而,纪不天的动作总是比她快上一步,他按住她:“饿成这样?”
“诶!”他怎还用左手!
祝云反抱住他手臂慌忙收回,哪里是饿...她耳尖发红,甚觉丢脸:“没有,我自己来。”
这才拿了湿布垫着取出烙饼。
可惜此刻她食不知味,只觉那暗红浸染得更开了些。
这到底是...为什么?莫非神医的药单也与那些话本子胡编的一样,需要以人血为引什么的?
“已近亥时,你吃完早点休息。”纪不天背上长刀,又取了两颗糖丸放在桌上:“这糖里有安神补气之药,你刚被蛊毒噬心,睡前可再吃一些。”
“你要走了?”
“今晚有事需回宁阳山庄。”他向来说走就走,祝云却不敢像前几日那般留他。
毕竟,她视力已明,身体也恢复得很好,没有理由了。
“恩,万事小心。”
待他走后,祝云盯着新鲜热好的烙饼愣神。
等待向来难熬,她如今眼盲恢复,身子也大好了,自己便能回宁阳山庄,何必干等?
打定主意,祝云拿起块烙饼咬在嘴里,迅速出了门。
她大约也是忘了,最初她明哲保身只求自己的意愿是多少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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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山居与宁阳山庄的直线距离并没有太远,只是中途弯弯绕绕许多,费了不少时间。
等祝云刚刚赶到,隔着老远已听见宁怀的怒吼。
她心说不妙,连忙往中央庭院去,她偷偷寻了隐蔽处躲着,只见那宁怀此时正站在院中,怒发冲冠、双目赤红,面目狰狞仿佛陷入癫狂!
他一身灰白衣衫沾染了鲜血,白发无风自扬犹有魔助,他身前躺着一名蒙面男子,显然受了重伤,失去意识瘫倒在地,宁家众人围了一圈嘀嘀咕咕却不敢轻易靠近。
发生何事?
宁怀眶目呲裂、咬牙切齿:“敢动我棺者,死有余辜!你们还有谁?!”
什么?!开棺?
有胆大者上前揭开那人面罩,熟悉的面孔即刻出现在众人眼前,所有人皆是呆愣当场。
这!这不是他们的庄主宁小德么??!!
——“庄!庄主!!”
——“怎么回事?!庄主怎么会去盗棺!”
——“不可能!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宁家人都慌了神,几名年长者连忙盘膝而坐为庄主调脉护心,但宁小德毫无起色,完全昏懵了过去。
——“庄主!!”
——“庄主!!!快去请大夫!”
显然宁怀也没料到来人竟是自己的侄儿,他挺身站立、面目凝重又诧异,不知作何感想。
宁大易再忍耐不得,抽剑指向宁怀斥责道:“枉我们庄主一心想找回你,你竟然对他下这么重的手!不就是一口破棺材!你里头纵使藏了再多宝贝,比得过人命么?!”
宁怀沉声发狠:“你们庄主但凡还有点孝心,就不会去动我那副棺材!”
“棺材又咋了!!”旁人激动骂道:“你一大活人天天守着个棺材,谁不奇怪!谁知道那里头是何人遗体又或是什么奇珍异宝!!即便庄主去看一眼又怎么了?”
宁怀怒道:“看一眼?!他分明是来偷东西的!!”
——“胡说!”
——“休要栽赃我们庄主!”
——“都道二爷你当年是带着紫丨阳佩消失,如今你为何不早早把宝贝交出来!”
——“没错!莫说紫丨阳佩!你、你那口棺材,里头到底是何人!”
一人一句质疑与猜忌,他们如此逼迫,恐生变故。
宁怀疯魔,祝云初见便知,眼下这阵仗,不好收场啊...
在众人声讨中,宁怀黑着脸一把拉过还在接受疗伤的宁小德!
——“你想干什么!”
——“保护庄主!”
牵扯之中,宁小德怀中掉落出一物什,跌在地面上发出琳琅脆响。
原本大家都神经紧绷,这玉器之声便如天外惊雷,瞬间令所有人等噤声。
只见地面上赫然躺着一枚玉佩,中通凝白、亮泽温润,周身隐有淡淡紫光,沟纹与宁怀摔碎的怀阳玉一模一样!
这!是紫丨阳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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