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回忆

　　卫道挥了挥手，勉强同意。
　　于是，他对常常说：“我不要废物，你既然要跟着我，总得有点用处。”
　　常常连连点头，表示明白，立刻说：“我这就去赚钱，打听消息，找住处。”
　　卫道：“那你去吧。”
　　常常站在卫道身边踌躇了一会儿，卫道问：“你要什么？”
　　常常笑道：“万一回来找不到您？”
　　卫道挥了挥手丢过去一块模模糊糊的小镜子说：“拿着这个，随时可以找我。”
　　常常接了镜子，喜笑颜开道：“多谢大人。”
　　卫道：“你怎么满口您啊大人的起来了？”
　　常常道：“不用这些，不足以表示我内心对您的尊重。实在是……”
　　卫道看他似乎还有长篇大论的嫌疑，挥了挥手，让他走。
　　常常一步三回头，卫道说：“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常常点了点头，才走远去了。常常那边人还没走多远，卫道就觉得似乎有些不对。
　　好像又有什么阵法波及过来了，只是这次感觉到的阵法并不是很有威胁性，倒像是玩笑。
　　而且也并不是针对他的。
　　卫道蹙着眉想了想，坐在没人处，并不挪动位置，也懒得去寻找罪魁祸首。
　　以他的感觉来看，这个新出现的阵法似乎还有时效性，大概过一阵子就没了。
　　无所谓。
　　又过了一会，常常还没回来，不知怎么有人看了过来。
　　卫道挑在这里坐着，就是想这个地方没什么人，安静。
　　他感受到远处对方落过来的目光，蹙了蹙眉，抬头看了过去。
　　那人似乎怒气冲冲的样子，望着这边，恼得像只要抓人的猫，连连拍着手下的栏杆，半个身体都要冲出来似的，因为有些远，卫道的眼睛正常情况看什么都有些模糊，便眯了眯眼睛，他是知道自己这样看起来很挑衅的，但是一面想对方反正那么远看不见，一边想，我就是挑衅也是对方先开头。
　　那人果然忍不住，几乎是冲一样，从那边的几层高楼上翻了栏杆就飞过来。
　　速度快得让卫道怀疑对方是不是预备着向着这里的墙撞上去。
　　这个人还是停下来了，就是险些撞上卫道，本来怒气冲冲的面容，在落地看见卫道的时候，突然震惊了一下，眨巴着眼睛，一步一步走过来，两条腿几乎自己将自己绊倒，仔仔细细看了看卫道，瞪大眼睛，站在卫道面前，叉着腰问：“你是什么人？”
　　卫道抬眼看了他一回，这人一身红衣，年纪轻轻，看起来也就是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头发，似乎随便地处理在脑后，看身上衣服的料子就知道不便宜，穿得起这样的料子做衣服，想来身份也不低，一看就是麻烦。
　　卫道就并不答话，起身要走。
　　红衣人伸手将卫道一拦，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又很快觉得委屈，两颗猫儿似的眼珠子，琉璃色漂亮又晶亮，看人的时候，自带一股精气神，活力很足，理直气壮叉着腰，挡住卫道要出去的路，抬着下巴，一副我能跟你说话就是看得起你的样子说：“大胆！你竟敢藐视我！”
　　卫道看不好出去，懒得理会，转身又坐回去，侧身不说话。
　　红衣人几乎被卫道这样的态度给震惊了，跺着脚跳到卫道面前，卫道把眼睛闭上了。
　　红衣人又惊又怒道：“你这个人怎么能这样？”
　　他似乎也要被卫道气哭。
　　卫道面无表情，连呼吸都没变化。
　　红衣人长这么大没受过这样的委屈，非要站在卫道面前，伸手就去挑人的下巴。
　　卫道侧开头去，起身依旧要走。
　　红衣人不生气了，他简直怀疑卫道是不是个人。
　　他追着卫道往外走，边走边说：“你怎么回事？这么没有礼貌？别人跟你说话，你都不答应吗？你是个聋子还是哑巴？我原谅你了，看在你长得这么好看的份上。哼，你要去哪里？哎，你要去哪儿？不是我说你，出门在外，你这么横都没被人打死，只怕全仗着自己爹妈给了一张好看的脸，不然我现在就揍你一顿！”
　　卫道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看向红衣人。
　　红衣人还在沾沾自喜，侧着身体，笑眯眯的，抬着下巴，洋洋得意说：“怎么？你想给我道歉？如果你说了，我就勉为其难接受一下——”
　　卫道说：“你打不过我。”
　　顿了顿，他又说：“你打不到我。”
　　他开始向着红衣人迈步靠近，红衣人感到奇怪，卫道已经豹子似的扑了过去，一下子将人压倒在地，吓得对方立刻在地上尖叫起来，四肢乱舞，身体扭动着想脱离卫道的掌控，口中还呜呜咽咽骂道：“混蛋！你敢打我？你敢打我吗？你竟然敢打我！我要让大哥治你的罪！你必须给我赔礼道歉！这事儿没完！我跟你讲，这事儿没完！”
　　卫道没等他说完一通话，将人压住就攥紧拳头，举着将人一通乱揍。
　　他其实不常揍人，也没掌握什么技巧，打起来就是拼蛮力讲一个狠字。
　　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
　　对方的胆子很小，不说胆小如鼠，像某种养在家里养得很好的小少爷的脾气，以自我为中心，全天下的人都得让着他敬着他，还得听他的废话，忍他的脾气，受他的事多，大错没有，小错一堆，大事干不成，小事用不上他干，干一次，身边的人都得夸他不错。
　　卫道多一个字都没说。
　　身形越发像一只敏捷的豹子，弓着腰背，膝盖顶住对方的腹部，一只手掐住对方的脖子，另一只手上下挥落如雨点般，行动间都带着一股冰凉的风声，一拳接着一拳，拳头握紧凸出的骨头打人比较痛，拳拳都打在对方的肉里，一点没留手。
　　他有点发狠的意思了，只是脸上还面无表情，紧紧盯着红衣人，眼神像机器人看无机物。
　　背后的天色渐渐黑下去，繁星闪烁，黄月高悬，月光柔如蜜，冷如冰，软如某种室温融化的黄油，甜得好像里外都包裹了一层白糖。
　　城市之内月光洒落，到处都像糊了一层恰到好处的黄油，背景是一口大黑锅，城内众人正等着黄油滋滋作响，冒出小泡泡来挨个戳破了玩，到那种时候，这座城市才算真正玩得尽兴。
　　那月亮高高的，卡在天边往这边看，月光就顺着参差不齐的屋檐流水一般淌下来，滴滴答答。
　　落在道路两边，落在房前屋后，落在半边人脸和衣角，再掉到地上，默不作声蠕动着离开现场，内里包裹着更多的糖，更多的小泡泡，一个接一个很小声噼里啪啦地炸开了。
　　以至于，躺在地上仰面朝天的红衣人看着卫道，怔怔的，逐渐停了自己徒劳无功的挣扎，两只眼睛都映出卫道的模样，好像看见一副绝美的暖黄色调的油画，第一眼看见了，以为是哪个名家大师画出来的绝世之作，仔细一看，却发现不对，原来不是有名有姓的画，而是无名无姓，无家无室，只差没在画布上涂上“佚名”两个字。
　　即使再加多少个字，这幅好画也不差什么，依旧是好的，却又免不得要因此而少些味道了。
　　香甜的，柔和的，温润的，冰凉的，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若有了，就是这画的好处，若没有，便是这画从来不该有什么叫人看见的。
　　他看见了，就是他的错了。
　　倒似乎他要成这个罪魁祸首，要承担起毁坏名画的责任，回过神来，又想起并不是名家之作。
　　即使画家无甚名气，只要证明他画了这样的画，便是再怎样寂寂无名，也该名声鹤起了。
　　这样的画，这样好的一幅画，便是天上的神仙也绝画不出来。
　　要怎样才能创造出这样的画和画里这样的人来？
　　日月精华于一体，天地灵气于一身；自然若能创造了他，要穷尽山水之美；世界若能创造了他，要耗尽万族之长；神灵若能创造了他，要竭尽珍重之心；时光若能创造了他，要往来之力。
　　过去未来，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了。
　　便是叫他痛痛快快打一遭，只要他高兴了，日子也过得去了。
　　红衣人怔怔看着卫道的脸，整个人都出神，卫道已经松开手，他也不知道。
　　卫道只觉得无趣，起身还是要走。
　　外面站了一圈的人，神态紧张，目光在地上的红衣人和卫道之间转了一圈，变得有些呆滞，身体绷紧，几乎要面对卫道拿起武器对抗，虽然面对他们的卫道两手空空，看起来完全没有威胁的样子。
　　月光晦暗下去，乌云蔽月，这个应该没什么人的地方逐渐黑了。
　　众人眼前略有些朦胧，看向卫道，卫道直直向着他们走来，那张脸便越发清晰。
　　卫道已经准备好跟他们也打一架，谁知众人一起懵了似的，谁也没再拦他，就那么看着他走过去。
　　常常是这个时候回来的，一步窜到卫道身边，说去哪里做了什么用了多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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