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崖

　　聊八卦向来是群体性活动，程锦州目瞪口呆地看着平时精明强干的一群人凑在一起当“吃瓜群众”。
　　小杜神神秘秘地说，“我昨晚联系了顾陌那边的助理，他说昨天林芬和顾陌大吵了一架，当天晚上林芬就走了。”
　　“还有，还有…独家消息，顾陌之前跟女朋友是假分手，声明一出，就彻底分了。”
　　“我听说，顾陌看着斯斯文文，其实脾气可大了，还特别挑剔，难伺候。”
　　“为了自己红，就骗粉丝自己单身，渣男！”
　　“他女朋友真可怜，两个人的故事，连个名字都没有。”
　　工作室的小伙伴纷纷拿自己搜集来的小道消息与大家共享。
　　“行了，别聊八卦了，都工作去。”陈然挥散人群，把程锦州带进办公室。
　　“和小静吵架了？”陈然倒了一杯水放在程锦州面前，疑惑地问道。
　　“没有。”程锦州沮丧地摇摇头，简单的说了一下昨晚的情况。
　　陈然同情地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顾陌现在面对的就是你和小静即将面临的问题。事业和爱情，不仅要平衡，还要有取舍。虽然顾陌这个声明直接否认了女友的存在，太不爷们儿，但很果断。你要是一味逃避，或者一直拖着，你和小静分手也是早晚的事，也许结果还会更糟。”
　　程锦州又何尝不知道呢。他看不上顾陌没有担当，但他不也是在拖延着？多年的相知相伴，他舍不得小静，可又不能给出个确切的未来。他不过就是仗着小静爱他，一味地牺牲小静换来自己的前程和爱情双赢。他相信小静爱他，爱到了愿意默默地做他背后的女人，相信他、支持他，这样好的姑娘，他一旦辜负，便是千夫所指。他想要事业有所突破，也想要爱人常伴身边，这样的行径，想来想去，程锦州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渣男”！

　　程锦州向来是个固执又有毅力的人，当初要学表演，他一边跟着老师上表演课，一边不敢放松文化课的学习。因为小城市没有好的老师，他一个人去省府S市找省艺术学校的老师上课。因为父母工作都忙，他一个半大孩子，一周去一次S市。整整一年时间，风里来雨里去，人累瘦了一大圈。后来，省艺术学院的老师推荐他去B市专业培训机构学习。为了他的梦想，母亲毅然辞去了稳定的工作，陪着他在B市，每天穿梭于各个艺考辅导班，母子二人在B市一呆就是小半年，艺考结束后才回到家中。
　　那段逐梦的日子是程锦州度过的最充实最快乐的时光。虽然辛苦，最终收获了国内最高艺术院校表演系的录取通知书。认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让程锦州在表演上更专注。不管是在电影学院上学期间，还是毕业后拍戏的这几年，跟他合作过的都会夸他一句：认真、敬业，但也会背地里说他固执、倔强。陈然也曾劝过他，不要一条道跑到黑，可性格已经形成了，哪里是那么好改的。

　　工作室的姑娘、小伙子们还在看顾陌的直播，一边看一边叽叽喳喳的议论着。程锦州打开手机，调出顾陌的直播。顾陌是跟他截然不同的性格，拍摄《如崖》期间，顾陌人前人后“程老师”的叫着，对他的话从来不加以反驳。起初，他觉得顾陌脾气太好，还劝他要放开，要勇于表达自己的见解。后来，他才发现，顾陌不是没有自己想法，也不是不敢说，而是在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说出来。程锦州知道自己嘴欠，爱开玩笑，不经意的一句话可能就会得罪人。但顾陌从来不会因为他的调笑生气，反而是大大方方的配合。后来两个人混熟了，顾陌有时候也会开开玩笑，两个人的默契也在打打闹闹和片场的灰土暴尘中建立起来。
　　顾陌是一个体贴的人，不会让人当面下不来台。有一次拍戏的时候，程锦州和现场执行导演因为一个调度发生了一点争执。程锦州倔劲上来，据理力争，那个执行导演明显不快，是顾陌出来打的圆场，给执行导演台阶，才没闹得不欢而散。有时候，程锦州还挺喜欢顾陌的，敏而好学，谦虚沉稳，和自己活泼好动的性格正好互补。顾陌是一个很好的搭档，可程锦州始终觉得看不透他，单纯又狡黠，温润又疏离，谦逊又敏感，一个矛盾的综合体。程锦州自嘲地笑了一下，说的好像自己就不矛盾一样，人，不就是复杂又简单的个体嘛。
　　此时顾陌已经结束了访谈，看着礼貌得体地微笑着的男人，程锦州突然想问问那个声明的事，还有那个隐在顾陌背后的女孩子是否还在原地等待。在娱乐圈这么久，程锦州一向对人真诚，知交好友不知凡几。在外人看来，程锦州一直是开朗活泼，有点皮有点疯，他不愿意让人看到不好的情绪，不愿意给朋友带去烦恼,他太熟悉那种心事重重还要笑得灿烂亲切的样子了。此时此刻，他竟然在顾陌身上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落寞和无奈。
　　出去好半天的陈然看到程锦州还保持着他出去时的坐姿，颇为担心地推了一下程锦州的肩头，“锦州，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走一步看一步。”程锦州回过神来，轻轻点点头。陈然又接着说，“我给林芬打电话了，他说顾陌过几天进组。眼看着《如崖》就要播完了，你和顾陌也可以解绑了。”
　　“解绑，那是挺好的。”程锦州对CP营业并不热衷，不过就是作为合作方一应配合。
　　“现在你们两个人的合体活动基本上都结束了，剩下的就是让时间淡化这个CP感。顾陌那边接触了几个言情剧，所以他比你更着急。”
　　程锦州倒是不介意谁先发出解绑的信号，“顾陌几号进组？”程锦州一边刷手机一边问陈然。
　　“大概是大后天吧。怎么，看着前同事不开心，你又圣母心泛滥了？”陈然实在是太了解程锦州了。别看程锦州进演艺圈六、七年了，依然心怀赤诚，人美心善，嘴硬心软。
　　“顾陌，刚才联系林芬，他说你快进组了，空了几天行程。后天碰个头吧，请你吃饭。”就在程锦州的大脑还在思索的时候，他的手已经“自动”给顾陌发了信息。等他回过神来，想要撤回，顾陌已经回信儿了：“程老师，地方你定吧。”

　　程锦州思虑半天，把地点定在了港城附近的一个三线城市。那里有一个相熟朋友开的私人会所，隐秘性很好，两个人的见面不会被媒体打扰。凭着这几个月和媒体“躲猫猫”的经验，他俩终于碰头了。说来好笑，谁也想不到两个剧里相知相惜，剧外配合默契的“知己”，竟然没有私下聚过！
　　没有了镜头和媒体。两个人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默默的喝了一会儿茶，程锦州打破了僵局。“要是有人拍到我们碰面，你说热搜会爆多久？”程锦州边说边举着茶盏走到顾陌身边，拍了他一下。力道可能没控制好，顾陌的肩膀都沉了一下。
　　顾陌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看向程锦州的眼神，仿佛有千言万语。程锦州看着顾陌欲言又止的样子，噗嗤一声就笑了，“顾陌，你这个样子要是被‘一顾倾程’那些人看到，能脑补出几万字咱们两个的小作文。”
　　提到“一顾倾程”，顾陌也是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程锦州放下茶盏，直视顾陌，“那个声明怎么回事？”
　　顾陌大概是没有想到，程锦州是除了他本人以外，唯一一个还关心这份声明背后故事的。程锦州不是一个好管闲事的人，他对人真诚，好朋友需要帮忙，他总是义不容辞，但从来不会去干涉朋友的决定。这样的人问出这样的问题，是看出他最近的失常来安慰他的吗？
　　“我和我女朋友分手了，是我的问题。”顾陌的坦白让程锦州也吃了一惊。他已经想好了各种旁敲侧击的话，没成想顾陌第一次直接地回答了他，毫无保留。顾陌把头埋进他细长的手指里，闷闷地声音从指缝中传出：“是我的问题。”
　　“是去年来探班的那个女孩？”
　　顾陌点点头。看着顾陌的失魂落魄，程锦州也不知道该安慰他什么。都是成年人，顾陌发出声明的那一刻，也许就意识到会有这种结局，可他还是发了那样的声明。凭心而论，顾陌在舆论进一步发酵，事态不可收拾之前，果断的掐断了源头的流言，把影响降到了最低，这份魄力他是欣赏的。但值得吗？因此失去了相爱的人，也许再也不会遇到那样单纯而美好的感情，这样做值吗？
　　程锦州看向恢复了端方君子仪态的顾陌，“不觉得可惜吗？”
　　顾陌把玩着手里的茶盏，没有抬头，低低地回了一句话：“我不后悔！”
　　程锦州皱着眉头追问：“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挽回？”顾陌抬起头，注视程锦州，自嘲地笑了一下“不能陪伴，也没有承诺，像我们这样的人，配得到爱情吗？”
　　程锦州不认同地摇摇头，爱情里哪有什么配不配。“只要你愿意，没什么配不配的。你发声明前，有没有征求过她的意见？”
　　“来不及征求了。当时的情况，即使她不同意，我也必须要发这份声明。程老师，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顾陌的问题，程锦州想过，也在小静面前说过。“我认定的人，只要她不放弃我，我就不会轻易放弃。顾陌，我曾经想过为她退圈，你信不信。”
　　顾陌的眼神明显是不信的。是啊，有着大好前景和丰厚的利益，为了一份还不知道有没有未来的感情退圈，傻子才会信呢。“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路是我自己选的。我只能继续好好走下去。”
　　顾陌的回答在程锦州的意料之中。顾陌的野心，在他拍戏的时候就已经能看出来了。程锦州拍戏，是为了不给自己留下遗憾。对得起剧组，对得起支持他的粉丝，对得起演员这个职业。刚入行时，程锦州也幻想过千万人簇拥的大火一把，但始终差着一点运道。担纲主演的剧，总是差着这一点那一点的原因没火起来。好不容易火了一部言情剧，又赶上和公司解约，闹得沸沸扬扬。时间长了，那颗想火的心就淡了，反而更加专注在演技的磨练上。顾陌入行时间不长，虽然出演的都是小成本的网剧，但都是男主剧，现在《如崖》又把他推向了事业的巅峰，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呢。
　　人各有志，程锦州放下杯子，笑呵呵的恢复成顾陌最熟悉的样子。“说好了请你吃饭，一定不能食言。今天你就好好吃一顿饭，没什么烦恼是一顿美食解决不了的。”说罢按响了服务铃。
　　“既然你已经做好了决定，就坚定的走下去吧。至少你付出的代价是有价值有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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