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动(现代女尊)

　　二十、戒指

　　顾吟秋把顾清越揽到怀里，和他毛茸茸的小脑袋亲昵地贴在一起。

　　“才多久没见我们越越，又变漂亮了。就是还那么爱哭。”

　　顾清越把头埋到顾吟秋臂弯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那是因为想舅舅了，也害怕，也心疼舅舅。”

　　顾吟秋被他一句话说得心里酸软。只觉得一颗心像浸泡进温热的柠檬水里，忍不住把声音放柔：

　　“别胡想八想吓唬自己。舅舅又没生什么严重的大病。都快好了。你沈阿姨不是也和你说过，这种病没那么可怕，很容易痊愈。”

　　什么很容易痊愈，霍奇金淋巴瘤，听起来就不像那么容易好的样子，不然为什么还得化疗？而且要是真快好了，怎么还会那么凶险？

　　虽然顾清越上网查到的信息都说治愈率很高，大部分人很容易痊愈的，但还是没那么相信。

　　顾清越没吭声。只是抱着顾吟秋的手又悄悄地紧了紧。

　　顾吟秋知道他是昨晚被吓到了，哭笑不得又觉得感动：

　　“舅舅从来不骗你。”

　　“嗯……”

　　早晨的病房各位舒适。除了医生来查房，外头几乎没什么别的声响。外面的阳光也还没变得晒人，不紧不慢地，透过窗户照进来。

　　顾清越陪着舅舅，一起享受这一点静谧的，弥足珍贵的时光。

　　顾吟秋坐在病床上想事。

　　“你住在那，心里不要有太大压力。我和沈阿姨关系很好，而且我和你沈阿姨说了，你是我儿子，她肯定会好好照顾你的。这一点你可得记好了，不能在她面前喊舅舅露馅了。昨天晚上，你没说错话吧？”

　　顾清越老老实实摇头：

　　“没。”

　　但沈阿姨早就知道舅舅在骗人了。

　　他不明白，舅舅为什么要撒谎：

　　“但是我觉得骗人不好。而且沈阿姨，不是也认识我爸爸？”

　　顾吟秋伸出一个指头去戳他的额头，带着点嗔：

　　“小笨蛋，那哪能一样。我病了，把亲儿子交给她照顾，和把哥哥儿子交给她照顾差别可大着呢。说是我儿子，她还敢不上心？”

　　顾清越捂脑袋。不是很明白。

　　而且……

　　顾清越边捂着头，边偷瞄他。

　　顾吟秋戳他脑门时，右手的戒指金灿灿的。有点显眼。

　　“但舅舅你都没结婚，哪里来的儿子……虽然还带了个戒指装样子，但别人要是心细稍微留意一下，想知道真假一查就知道了。”

　　顾清越越想发现漏洞越多，也难怪沈阿姨很快就知道舅舅在撒谎骗人。

　　“而且舅舅，你要是结婚了，我肯定还有妈妈，哪有妈妈不管儿子的。”

　　虽然他亲生母亲确实不待见也不理他，但顾清越还是宁愿相信，世界上那样的母亲是少数，正常的父母都关心孩子。

　　“就算妈妈不再世了，也总能有几个能帮得上忙的亲戚……”

　　顾吟秋顿感意外，想了想轻哼，笑得有点得意：

　　“那舅舅也可以离婚啊，所遇非人，找的爱人是个大渣女，不管咱们父子俩了。那一大家子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重女轻男呗。你呢，也判给我了。没人管啦！”

　　顾清越顺着这个假设认真思索，很快就敏锐地抓到其中的矛盾处：

　　“那就更不对了。都惨成这样了，舅舅竟然还戴着结婚时候的戒指。”

　　顾吟秋说不过他，只能又去戳他的额头，假装凶巴巴地掐顾清越白嫩嫩的脸：

　　“哎呀呀，追求者，那就是追求者送……”

　　还没说完，他自己就意识到哪里不对，不用顾清越反驳就笑了。

　　要是真追求者，还不得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献殷勤？

　　顾吟秋对着顾清越挥挥手，索性放弃，直接将上半身倒回病床上，调整成一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垫子躺着。

　　“小脑袋太聪明，舅舅说不过你。”

　　顾清越眉眼弯弯，贴心地帮顾吟秋把垫子又朝上调了调。

　　“所以，骗沈阿姨其实不好的舅舅，你看，很容易就被发现。”

　　顾吟秋躺得舒舒服服，身体放松下来闭目养神。听到顾清越这么说，唇角微微翘出一点愉悦的弧度。

　　“被你沈阿姨知道了？”

　　“嗯……”顾清越用小指轻轻挠了挠脸，替顾吟秋先把脸烧起来，声音像极了蚊子在哼哼，“沈阿姨自己发现的，很含蓄地告诉我她早猜出来你在撒谎骗她了……”

　　外面的阳光很好，照射进来，被床帘挡住，变成偶尔一见的一点光晕。屋里空调开着，很凉爽，调的模式的风速也很大，吹得床帘都晃了几下。

　　顾吟秋一点都没觉得意外，合上眼躺着，笑轻轻缓缓的。纤细修长的手指上，戒指被灯光照着，折射出一点光来。

　　“知道也没事，你沈阿姨对你的态度不会变。”

　　他清楚自己那点小谎言骗不了沈沉多久。

　　不过就算沈沉知道是假的，也会帮他照顾好顾清越。她就是那么容易心软、善良的一个人。以前也是。

　　他太了解沈沉。

　　这个彼此心知肚明的谎言，其实不过是为了告诉沈沉，他对顾清越这个外甥到底有多重视。

　　顾吟秋本来也没指望能骗沈沉多久。

　　看在曾经多年的情谊的份上，看在他不曾让沈沉为难的份上……

　　顾吟秋抬起手，举高到超过眼的位置抬眼细细端详。

　　金灿灿的戒指精致秀雅，在白皙的无名指上，只单单看着就很养眼。没白花冤枉钱。

　　他眼光好，这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这戒指的款式也不显得落伍，到现在也很有观赏价值。

　　想当年他一个人在外省打工、创业，听到沈沉要结婚时，即便称得上囊中羞涩了，也一狠心咬牙借钱给自己买了个戒指戴上去参加沈沉的婚礼。

　　他得证明自己活得很好，和沈沉分手了也有人上赶着追求。不仅是追求，他离开了沈沉以后，甚至婚姻美满，家庭幸福。

　　婚宴当天，顾吟秋甚至又心一横消费了一笔，找人帮自己画了个特别美的妆才去现场。

　　只是到现场有点戏剧性，也有点尴尬。

　　沈沉挽着她的小竹马来敬酒时，他和谢书文的视线在空中交汇，随即谢书文的视线落在他举杯的那只手上，他也落在了谢书文优雅拿着杯子的那只手上。

　　真是该死的默契！

　　“两个新婚人士”竟然戴了一模一样的戒指。

　　顾吟秋表面笑得优雅，一脸云淡风轻地祝福着沈沉和她的小竹马，心里早就骂上了。

　　真不知道该说他倒霉，还是该“表扬”一下自己，不愧和沈沉交往那么多年，在选戒指这件事上都能那么有默契。

　　最要命的是还被那种眼尖又心坏的人给发现了。

　　“小顾和小谢手上的戒指，好像呀！”

　　顾吟秋只能捂着嘴笑：

　　“哎呀还真是哎！这款可是今年又时髦以后又绝对不会过时的款式，可贵了。我妻主陪我挑了好久呢!不过今天戴着最闪耀戒指的，当然还得是我们的主角小谢了。”

　　顾吟秋大方从容地把杯子举起来：

　　“看来我们都做出了明智幸福的选择哦。祝你们百年好合，和我选择的婚姻一样幸福甜蜜。”

　　谢书文脸色苍白，也没说话，端起盘子里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顾吟秋站的位置偏偏离这对新人很近，和谢书文一左一右，恰好将沈沉夹在中间。三个人一台戏，让沈沉现场演绎了一把什么叫左右为难。

　　这一桌子的人几乎都清楚他们以前的事，纷纷装作不清楚，但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个个端着酒杯杵在那僵笑。

　　沈沉心态还算稳定，将看向顾吟秋戒指的视线收回，也对着他举杯，微笑：

　　“谢谢祝福，我和书文，也会很幸福。”

　　一桌人赶紧叫好，嚷嚷着早生贵女，百年好合。

　　沈沉揽着谢书文的腰不慌不忙地一一谢过，随后唇角带着得体地笑，揽着他走向下一桌。

　　谢书文却沉不住气，和沈沉一起去下一桌敬酒时还回头看了顾吟秋一眼。

　　好像有点委屈，有点怨恨。

　　顾吟秋是真没想破坏沈沉和她小竹马的婚宴，于是看到也装没看见，只能冲他笑笑。

　　他还是希望沈沉能幸福的，而谢书文是她夫郎，那他就顺带着也希望谢书文能幸福吧。少犯病。

　　顾吟秋知道谢书文从小就体弱多病，以前他和沈沉约会老被谢书文打扰，动不动就听说谢书文病了，然后让沈沉带她去医院。听说谢书文还有点神经衰弱。

　　因此，顾吟秋希望这位小竹马还是健健康康的吧。省得沈沉一边做生意一边还得照顾他，别一会儿外头生意还没做好，刚回家里又得继续焦头烂额地收拾烂摊子。

　　顾吟秋在座位上有点如坐针毡的意思，但脸上半点没显露出来。该和谁说话就和谁说话，甚至谈笑风生一同举杯，笑吟吟地喝酒。

　　他很久没回来了，对家乡的这些人只觉得熟悉又陌生。

　　于是彼此聊天，互相问候，只言片语中点出浓浓的暖意，吹散这些年日独自一人在外漂泊的寒冷。

　　顾吟秋一遍遍举杯。

　　敬他人，敬往事，也敬自己。

　　透明的液体在杯中摇晃。顾吟秋将顾清越递过来的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讲了那么久的往事，很难不口渴。

　　顾清越听完故事后的表情有点沉重，把顾吟秋给逗笑了。

　　还挺多愁善感。

　　“哼哼，谁没年轻过干过傻事儿？都是陈年旧事，早过去了，舅舅我现在一个人，日子过得也挺滋润。比你沈阿姨可快了多了。而且呀……”顾吟秋随意地拍拍顾清越的小脸蛋儿，“调戏”他，“舅舅有我们越越小美人就够了。”

　　顾清越有点怀疑，又有点没理解。毕竟现在在他的世界里，这完全是两种不能一概而论拿来比较的事。

　　一个是亲情，一个是爱情，怎么能说因为有了这个，所以那个就可以不要了？

　　顾清越盯着舅舅那双漂亮的手看。是看不出来这戒指的“年龄”竟然有那么大了。

　　“那……舅舅当时为什么会和沈阿姨分手？”

　　顾清越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虽然舅舅一直在说自己和沈沉分手了，还要去现场证明自己活得很好，但……不像是被分手的那个。都是婚宴现场了，还像是依然被沈阿姨的夫郎防着呢。

　　顾吟秋咕嘟咕嘟直喝水。

　　那满意的表情不像在喝白开水，简直和老酒鬼难得喝到陈年美酒一样餍足。看来，他对顾清越照顾自己给他倒水这件事情很受用。

　　“怎么说呢，有时候人和人之间也就那样，说白了，你就和沈阿姨也就是纯粹没缘分。”

　　顾吟秋示意顾清越再倒点热水给他。顾清越提起壶，将热水灌注进杯子里，顿时热气升腾。

　　“夸张一点说，你沈阿姨家和谢叔叔家两家也称得上世交。两个人小时候就认识。谢叔叔刚生下来的时候，谢家就想过要和沈家订娃娃亲。谢叔叔也确实很喜欢沈阿姨。至于你沈阿姨嘛，本来对这个也无所谓也能接受的……”

　　顾吟秋讲到这里笑得狡黠，半边眉毛一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可惜你沈阿姨后来上学认识了你舅舅我呀。无论是谁，只要遇到了你舅舅，都很难不心动的呀。我那时候那么漂亮呢。”

　　顾吟秋回忆起往事来，有些唏嘘，“但谢叔叔身体太差了，一激动还容易生病，平常都没人敢让他情绪有大起伏，生怕出什么事。而且当时，沈家做生意赔了好多钱差点起不来，谢家借了好多钱给沈家。至于你舅舅我嘛，”他坦坦荡荡地耸肩，对着顾清越双手一摊“当时和你沈阿姨就是两个穷光蛋。”

　　“你沈阿姨又是个心软的老好人，又想报恩，又不像让谢叔叔难过，又想和我在一起。天底下哪有这么多完美顺遂的好事？”

　　顾清越悄悄观察舅舅的表情。竟然没伤感，反倒笑了。

　　他不知道，顾吟秋之所以笑，是想起沈沉的好来。对他而言，沈沉这种性格不果断，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喜欢她这个人。才可以放心地把顾清越交给她养。

　　“所以舅舅我替她做出了决定。我写了一封信和她分手，告诉他我去闯荡去了。当年家里穷，确实也供不起我和你爸爸两个人读书，所以舅舅就出去了，把家里那点钱留给你爸爸念书，你爸爸呀，当年功课也特别好呢，你可能遗传了他吧……”

　　不过他汇来的那些钱后来没能成为哥哥读书的学费，却被母父花掉。

　　他不知道，只一个劲地拼命赚钱然后汇钱，其实那时哥哥早已辍学，被母父逼着嫁人，这又是后话了。

　　顾吟秋不想将这些讲给顾清越听。太残忍。

　　哥哥已经去了，谈起往事也太伤感，就让他安息吧。

　　顾吟秋看了眼时间。

　　已经到中午了。

　　“感觉早饭才刚吃完，结果又该吃午饭了，时间过得还真快……”

　　顾吟秋下床活动，陪顾清越一起买饭，没走几步就出了不少虚汗。

　　顾清越赶紧拿出纸巾给他擦。

　　“吃完午饭就回去吧。这么热的天，医院的床也不好睡。”

　　顾清越没吭声，只点点头。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吃完午饭。

　　顾清越帮顾吟秋收拾好碗筷，洗漱干净饭盒，随后轻轻叫了他一声。

　　“舅舅。”

　　顾吟秋抬头，宠溺地看着他笑：“怎么了？”

　　顾清越小跑过去，用力保住他。

　　“舅舅，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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