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日经年

　　潘倩文和潘丽文相差五岁，他们的父母在意外中身亡，是由奶奶抚养长大的。
　　潘丽文为了减轻家裡负担，小学唸完，没认得几个字，就跟着奶奶一块儿去工作，为的就是让潘倩文能够好好唸书。
　　因为她天资聪颖，老师亦时时夸奖她，所以奶奶和姊姊，为了她的大好前程，愿意牺牲自己来造就她。
　　所幸潘倩文懂事乖巧，拼尽全力奋發向上，考上全台最高等的大学，接着又靠着成绩优异进研究所，毕业后，便直接进入国际企业公司上班，短短几年便升职经理，为潘家争光。
　　但她却在失去奶奶后，辞去了高薪工作，进入佛教团体，成了裡头的负责人，并靠着自己的擅长的外语能力，致力于翻译和撰写，在不同的领域中，同样發光發热。
　　潘丽文总是以她为荣，她亦把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放在心上，一有时间就前来探望她最亲爱的姊姊，并带领她走入佛法，让她在癌症治疗的期间，得以有个心灵归宿。
　　对待冯柒，她更是爱屋及乌，疼爱有加，所以当潘丽文逝世后，不时前来关心他，帮忙他们打理生活一部分，例如晚餐和家事。
　　“阿姨，我自己来就好，您别老是揽着做。”冯柒帮她提过手中的水桶，皱眉继续叨念，“你还有工作不是吗？我和阿爸两个人可以的。”
　　“说这什麽话，那群师姐你也见过的，万一我不过来，他们可是比你还会念。”她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
　　“我哪有很会念……”冯柒亦笑了。
　　待冯柒放好书包，两人一块儿进入厨房忙活。
　　“你那位朋友今天没来吗？”潘倩文边切菜边问。
　　“您说澄君？”
　　“对呀，那位小帅哥。”她朝他戏谑一哂，“不对，是男朋友。”
　　冯柒：“……”
　　潘倩文瞧着他脸红，打趣地大笑出声。
　　那封信是她帮忙写的，故也清楚冯柒和齐澄的关係。
　　为此，她还特地找了一天，带他出去吃饭，同他促膝长谈。
　　“你确定这是你想要过一生的对象吗？”
　　“不，阿姨不在乎你们的性别，我只管，你们能不能快乐。”
　　“如果你们两人都确定了，也对这段感情没疑虑了，那就好好的走下去。”
　　“阿姨无论如何，都支持你。”
　　“只是……澄君的父母亲，也能接受吗？”
　　最后这个问句，亦是他和齐澄担忧的部分。
　　但齐澄总是让他放心，他一定会处理好这一切。
　　虽然不是现在。
　　他警告齐澄，至少要等联考结束，才能考虑摊开。
　　两人因而稍稍争执，最后齐澄让步答应，虽然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故他和潘倩文，没了这层的隔阂，可以畅所欲言。
　　“没，哪有每天都腻在一起的……又不是女孩子。”
　　“也是，男生的感情还是比较不一样。”
　　冯柒颔首，“像黑豪和媛媛，恨不得能赶快上大学，然后一起搬出去生活。”
　　“你呢？想搬出去吗？”
　　冯柒认真的思考了下，“也不是说想搬出去，主要是想念哪间大学。”
　　“说的也是，你们也是时候该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了。”她将肉放入锅裡热炒，于滋滋热油声裡，温柔地落下一句，“无论你选择哪条路，记住，我们都会默默地在背后支持你，成为你的避风港。”
　　冯柒拿个碗筷的手一顿，垂下眼帘，飞快迴身，不愿让她瞧见他红了的双眼。
　　多好的家人，多么疼爱他的一群人。
　　所以，他并不能辜负他们。
　　会努力的，连着阿母的份，成为他们的骄傲。
　　“阿姨。”
　　他抬起头，眼神坚定。
　　潘倩文转身，对上他的目光，轻轻问，“怎麽了？”
　　冯柒深吸口气，“谢谢您。”
　　潘倩文点了点头，眸子裡，闪着晶莹泪光。
　　“傻孩子。”
　　待冯刚回家，桌上已准备的一桌的好菜，他感激涕零的对着潘倩文说，“对不起，这段时间如此劳烦你。”
　　“没的事，我担心你一个人，照顾不好柒柒，一家人就别客气了。”她摆了摆手，豪气地朝两人说，“以后不准再谢来谢去，也不许再道歉，听到了没？”
　　“是，阿姨。”冯柒绽开笑颜。
　　冯刚轻轻颔首。
　　潘倩文没有结婚，也不打算走入婚姻，她的人生太精彩，没能再去多想情爱。
　　因潘丽文的逝世，她在往后人生中，接手了她没能完成的爱，对冯刚和冯柒视如己出，不求回报。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她年迈老去时，还有这孩子伴她孤生，陪着她走至人生尽头，牵着她的手，直至她阖眼。
　　潘倩文覻着冯柒的侧脸，欣慰一哂。
　　“阿姊把孩子教得真好……”
　　她对着冯刚说，冯柒已经上楼用功了。
　　冯刚喝了口啤酒，默默点头。
　　“孩子能快乐健康最重要，你说对不对？”她用手肘撞了他的臂膀，在在暗示着他什麽。
　　冯刚一愣，蹙眉瞪她，“老大不小了，别动手动脚。”
　　潘倩文笑声向来豪迈，个性亦爽朗。
　　冯刚是她挚友的哥哥，见过几次面，觉得这人憨厚老实便介绍给潘丽文。
　　当初也多亏了她，才得以促成这对佳偶。
　　否则这两人都是闷葫芦，也不知哪天能开窍，当时真是急死她了。
　　“我回去了，你别喝那麽多，伤身。”
　　她站起身子，穿上外套，又继续唠叨唸了几句。
　　“好好，你回家小心，开慢点。”冯刚送她至门口。
　　潘倩文挥了挥手，那张没有留下太多岁月痕迹的清秀脸蛋，朝他温柔一哂，轻轻对他说了这句，“柒柒真的是个好孩子。”
　　冯刚目送着她离开，消失于巷弄间，这才转身回屋内。
　　他站在楼梯口，望着二楼，一股酸涩感涌上。
　　“柒柒，阿爸望你幸福……”
　　冯刚低沉的嗓音，融入夜色中，父爱无垠。

　　第二学期开始，课业压力亦愈来愈沉重。
　　回归学校的冯柒，先是受到好友们的特别关照，接着迎来的，便是忙碌生活。
　　每天几乎有写不完的作业，读不完的书，张忠韦甚至开始为他们的生涯做规划，一个个恳谈，对未来有何期许。
　　冯柒在这阵子，也将心情逐渐做调适，不让自己过度沉浸在悲伤，适时的發洩过后，又会把情绪好好的做个整理，面对明日朝阳。
　　齐澄更是于这段期间，几乎是形影不离的陪伴着冯柒，想着各种办法，让冯柒能够渐渐走出失去亲人的伤痛。
　　“澄君，谢谢。”
　　冯柒总是边道谢着，边欺身吻着他的唇。
　　齐澄能感受得到，冯柒比先前更黏着他了，也愈来愈喜欢同他的肢体碰触，似乎他的温度，能让冯柒产生安全感。
　　每当他们独处时，冯柒便会上前抱他亲他，甚是亲暱。
　　但，当冯柒于夜半时分，又会倒卧在他的怀裡，无声抽泣。
　　他知晓的，静谧的夜晚，总会让人忆起悲伤之事，那白日忙碌中暂时忘却的疼，便会逐渐涌上。
　　“别哭，我在……”
　　齐澄始终能道的，能安抚他的只有这句，陪伴他身旁让他依偎自己。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过去……冯柒总算能止住悲伤，不再时常泪流满面，望着潘丽文的相片伤满怀。
　　他学会了，将思念摆放于家中每个角落，寄託在脑海的回忆中，柔软的存于他的心尖上，牢记着她生前给予他的爱。
　　“阿母，一定会在天上保佑我们的。”冯柒坐在沙滩上，对着茫茫无际的大海，轻声说。
　　听着浪潮声，齐澄心上一片澄淨，他握紧他的手，“我也如此相信着。”
　　他们就这麽呆坐至夕阳落入海裡，这才起身缓步离开，一起去吃饭。
　　用餐结束约八点了，往公车站的一路，冯柒轻轻晃着他们那十指紧握的手，抬首望着漫天辰星，笑的灿烂，“走，回家，以后……回到属于我们的家。”
　　齐澄怔了怔，低低一笑，是默许。
　　当回到各自家中的两人，躺在床上拿着电话，用话语编织着绮丽梦想。
　　他们渐渐地，有了共识。
　　对于未来，亦有了规划。
　　“我们，会愈来愈好的。”
　　冯柒如是说着。
　　“对，会很好的。”
　　齐澄温声回应着。
　　情话绵绵了几句，他们才捨不得的挂上电话。
　　翌日，两人继续如胶似漆。
　　他们两人的感情，始终只有林棻媛和虞小棠知晓。
　　冯柒同齐澄讨论过，是否要向蒋山豪坦白。
　　但齐澄不确定他会有什麽反应，因此建议着，“不如毕业再说？”
　　“但依我对他的了解，他可能会更生气也说不定？”冯柒蹙眉烦恼着。
　　齐澄觉得他这样子可爱，忍不住偷了个香，才接声说，“这个可能性也是有的，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接受自己身边的朋友，喜欢男生这事儿，所以我建议，先由女孩子们去试探，如何呢？”
　　谈及这两位女生，让冯柒想起了一直没问出的事情。
　　“澄君，你究竟为了何事而生气？”冯柒挑起了去年回忆，眯着眼抓着他的臂膀，这是不再让他逃避话题。
　　齐澄表情转为古怪，他万万没想到，冯柒还执着这件事。
　　但既然两人现在都已经在交往，齐澄便坦白的如实交代。
　　冯柒难得瞧见他，失了从容，窘迫不已的神情，不禁调笑他，“所以，你这是吃醋了？”
　　“你不也吃醋了？”齐澄抬手轻捏他得瑟的脸，“我当时并不知道自己是在吃醋，反倒是生气的情绪佔较多。”
　　他一字一句解释着，自己当时的情绪和感受，“后来才發现，原来是因为喜欢你，在乎你，所以才会产生负面情绪。”
　　冯柒冷不防的又收到了他的情话和告白，心脏又是一阵胡乱的鼓动。
　　“我那时也以为，你喜欢小棠。”冯柒亦将那时的心情，缓缓地告诉了他。
　　“我不也是呢……”齐澄将人搂入怀裡，抚着他的背嵴，“所幸，我认清了自己的感情，没失去你。”
　　冯柒加重力道，“我也以为，我的单恋终将告吹，虽然本就不抱冀望……”
　　同性之间的感情总得小心翼翼的试探着，观察着，否则随意告白了，恐怕会酿成后悔不已的坏结果。
　　幸运的是，他们是双向暗恋。
　　“真好。”冯柒吻了吻他的唇，“谢谢你也喜欢我。”
　　“我也……”齐澄将这吻加深，一吻尽，沙哑的嗓音轻声呢喃未尽的话语，“谢谢同样喜欢我的你。”
　　他们望着彼此的眉眼，浓情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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