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那些男孩们

　　执教英语的广老师一直严格要求我们，除了每堂课的任务满满，家庭作业量大也批改认真以外，她还要每周进行一次听写测试，不过关的同学要重新再听写测试。我觉得自己几乎不用花什么功夫，生词短语句型都记得很牢，听力也就是游戏，从来不费大功夫就通过了。但每次放学前广老师发放测试结果念留下来的同学名单时，总会有人哭丧着脸。这些同学要随时准备着被通知下一次测试的时间地点，如果再不通过就有其他的连环惩罚，总之日子不好过啊。最初再测试都是由广老师亲自监督进行，后来她逐步下放权力给我和马兴华。我和马兴华就约定好一人负责一次，给第一次没过关的同学听写并验收。这次由我负责的听写测试对象有刘戈、钱小宇、沈里、冯立、陈大川和杨典，都是一群不好对付的人啊。按广老师的要求这次测试是英语半小时在年级老师办公室里进行，我其实心里是很不舒服的。因为我要牺牲自己学习英语的时间来陪这帮麻烦鬼完成他们没完成的任务，但他们反而觉得我很认真负责，非常反感。
　　还没开始听写就听到钱小宇喊：“组长，你别太严了，差不多就行了。”
　　杨典也赶紧补充：“是啊，组长，何必呢？都是一组的人，你帮帮我，我帮帮你，一团和气嘛。”
　　我面露难色：“不是我要为难你们啊，这是广老师的要求，你们不是不知道如果她知道我放水了，后果会怎样？”
　　“你不说，我们不说，谁会知道啊？”沈里也加入劝说队伍里。
　　“你们别为难木知书了，大家尽力嘛。”终于有个陈大川站在我这边，哎，太不容易了。
　　“少啰嗦了你们，开始吧，信自己！”冯立果然是一把手的公子，说起话来很自信啊。
　　“土巴西…”刘戈嘟哝着嘴，仿佛在说我或是广老师的坏话，我不太能理解。
　　但我真的不是危言耸听，上一次广老师让组长负责组员背诵课文。我发现这次课文稍微复杂一些，组员们都背得磕磕巴巴，有的人试了三遍还是很勉强。为了让别人好过，为了节省自己的时间，我最后都放低要求让他们过了。因为他们说的也有道理，全部那么多人，广老师怎么可能一个个抽查。而且就算抽查，抽到他们的概率也不高。我其实是一个很负责的人，也担心自己有负老师的信任和托付，但是他们背得真的很辛苦，我听得也很难受。这一次要不就这么算了吧，次次都那么严格，何必呢？谁料当广老师在班里让同学进行课文复述时，几乎所有进行复述的同学都露了馅。一般这种时广老师都会选取中上水平的同学，一来是给其他同学做一次复习，二来也给稍好一些的同学机会进行口语练习。可是当马兴华也表达的支支吾吾时，广老师直接让他背诵课文，马兴华也没能按要求背出来。广老师直接火了，让全班罚抄课文10遍。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被老师罚抄，虽然那课文我能完整背诵，但是因为组长和副科代表的包庇连带责任，我也没能幸免。虽然事后广老师问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过分了？”我摇头说：“我们不该欺骗你！”是啊，老师要求严格是一回事，大家撒谎了是另一回事啊。爸爸打我的记忆很深刻，小孩就是不该撒谎，这不立刻现世报。
　　想到这里，我不禁叹了一口气：“你们位置坐开一点，我要开始了。” 本来紧贴陈大川坐的刘戈不耐烦的神情直接写在脸上，把屁股往旁边挪了几厘米。我抽取了生词表的部分单词短语以及广老师归纳的句型进行听写，然后努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互相帮助。因为我知道这会自己太严，下次大扫除杨典会继续给我抬杠，冯立也不是好惹的。沈里还是罗倩的同桌，听写不过关回到座位还会不停念叨，到时候罗倩也会很烦躁，她烦躁了就会来烦我。而且如果他们听写继续不过关，还会再听写，那不又轮到我来继续扫尾，哎。正在刘戈离开座位蹿到杨典旁边瞅单词怎么写的时候，语文张老师恰好从办公室门口走过，他从门缝里看到刘戈跳蹿的身影推门进来：“刘戈你在干什么？”
　　“啊，张老师，我们在听写啊！”刘戈刚坐会自己的位置，若无其事地回答。
　　“听写怎么会用脚呢？我刚看到你跑来跑去，是在踢球吗？”张老师半开玩笑地问。我有点紧张地看着他，真怕他会责备我不够认真负责，我还是很在意自己在张老师心中的形象的。
　　“开玩笑啊，张老师呵呵…”刘戈脸上笑成一朵花，我真看不下去，“张老师，你放心有木清凌监督，我们一定好好听写，天天过关！”冯立这张嘴真的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一定跟他老爹经过不少历练。
　　“你们不要欺负人家，要支持木清凌同学的工作！”张老师说着关上门退出了办公室。我让他们又检查了一会把听写的答题本收了，他们回教室上自习，我还得批改测试。哎，我可爱的英语半小时就这么被浪费了，这些个单词什么的不需要也不值得我花这么多时间。更何况是别人没达标，要我陪练，真是无语啊。临走时，陈大川和杨典还特别提醒我：“组长，记得关照我们啊！”怎么关照呢？难道我还一手拿黑笔帮你们把写错的改成正确的，一手再拿红笔划勾吗？万一广老师要查看你们的补测情况呢？哎，这么简单的单词为什么就记不住呢？就喜欢这么来为难我么？
　　我一边低头快速地批改一边怏怏不乐，张老师再次走进来：“怎么，还没结束吗？”
　　“快了，”我抬头看着张老师回答表示尊敬，“还得批改了明天给广老师看。”
　　“你们班部分男同学的确比较活跃。”张老师微笑着好像在安慰我，然后他低头从他抽屉里拿出文件在整理。
　　张老师既是我们班语文老师也是隔壁四班的班主任，章玥在他班里成了好学生许露的同桌。有一天我们两个班班会课安排在一起自由活动，我终于可以跟章玥好好聊一聊了。好友很久不见分外想念，我问她感觉如何，她说就那样吧。“老师教的好不好？数学、英语老师怎么样？”其实我心里对爸爸把我安排到三班多少有点怨念，因为没有熟悉的同学和朋友，而且感觉同学背景都挺强大。
　　“数学老师好不好，我真不知道。反正我数学也不好，谁来教感觉都差不多，不过班上的同学好像对他评价不高。”章玥撅起嘴很厌恶有关数学的话题。
　　我稍感安慰看来还是爸爸有远见：“英语老师呢？”
　　“别提了，老师人是很好，但上课声音小进度慢。特别是上次单元测验，听说我们班的英语是全年级最差的。”
　　“啊？！”我听得还是有点吃惊，虽然五个班中总会有一个班垫底。但我真的不希望自己最喜欢的科目是个不怎么样的老师来教，那样除了不能帮我事半功倍，没准还会把我的热情给浇熄。
　　“我们英语课代表和班干部正在私下跟张老师谈，希望能重新换一个英语老师！”章玥四下张望后捂着嘴悄悄对我说。
　　“哇，还能这样！”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和认知。
　　“可不，都有好些家长找到张老师抱怨了，不知道下一步会怎样。”章玥摊着两手，一副看戏的表情，可是她明明也在戏中啊。“对了，你们班是不是有一个叫陈大川的？”章玥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我。
　　“是啊，以前是西小的，个头挺高人挺逗的，你怎么认识他？”
　　“他在追我的同桌许露啊！好像他们之间一起在哪个老师那里为小升初考试补习过，陈大川经常给许露送东西还等她一起上学放学。”
　　“这么殷勤？不至于吧…”我嘴上透着轻蔑的意味，但心里其实有些羡慕许露，因为她真的不是我心里的美女，而且听张老师说她家里条件也不好。得了，现在打脸了，以前一直觉得要么是美女要么是富女就会有人追，现在好了人家二者皆不是依然有男生青睐，所以我算个啥呢？
　　“对啊，我也觉得奇怪，可陈大川死心塌地的很。貌似你们班也有女生追他，可他心里只有许露。”
　　“哎呀呀，痴情汉啊！”我心里更多了羡慕嫉妒，但没有恨。能恨谁呢？恨自己吗？我已经按老师父母说的做到自己能做的极致了，真没法再好了。恨别人吗？不至于啊，别人不喜欢我就要恨别人，这就是心理变态了吧？“那许露一定是个好姑娘！”我仿佛想通了一样，坚定地看着章玥下了结论。
　　“什么啊？我跟她同桌了一个多月，我还不知道她的那些小九九吗？她跟我们班的语文课代表吴玉立从一进校开始就不相上下，很受张老师器重。但是我发现许露很有心机，当着老师一套背着老师一套，反正我不喜欢。”
　　“啊？她也这样？”我似乎有点不敢相信，因为她作为四班班长我们打过几次交道，感觉她人还不错，没想到也跟冯晓文是一路货色啊。“这不跟以前咱们的同学冯晓文很像？”我实在没忍住。
　　“可不？但是冯晓文是美女啊，听说在一班还被几个男生追。不过许露也是优生啊，陈大川追她，张老师也力挺她啊。”最后这半句是让我着实有点不舒服了，没办法张老师不是我的班主任，可惜他不是数学老师。否则，说不定我会突然爱上数学并拿下它。
　　转眼就是国庆大假，表姐从她成人大专的学校回家来度假。妈妈见她来我家得招待啊，就问她：“想吃点什么啊，晓玲？”
　　“随便就行了，婶婶别麻烦！”表姐的嘴一向这么甜，等到好菜上了桌，我可从没见她随便过。
　　“你在大学食堂吃的好吗？”妈妈总是这样三句话不离吃饭。
　　“不怎么好吃，也没得选啊，离婶婶的手艺差远了！”
　　“那你说说你想吃什么？”妈妈不喜欢随便奉承人，但可没有不喜欢被人奉承。
　　“那就回锅肉吧！”表姐也不再客气，因为妈妈的手艺不用她吹，是真的好啊。“清凌，你的新班级怎么样？”表姐看妈妈走开去忙了，就跟我套近乎。
　　“还行吧，就那样，帅哥美女更多，科目作业也更多。”我不想多说什么，人家也本就没在意我说什么，何必呢？“对了，李哥结果考得哪里啊？”我还是藏不住自己一颗八卦的心。
　　“他啊，具体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一所技术学校。我们很久没联系了。”表姐是觉得自己上了一所真大学吧，要跟别人划清界限？成人高考本来是给社会人安排的一条求学晋升道路，却被你一个好好的应届高中毕业生给抢去一个位置，还去的是你舅舅作为某系教授的大学，真是不简单啊。我心里想了很多，嘴上却没说什么。
　　“班里的人层次都太低了，很多男生写的文章还不如你。我也没有什么能聊得上的朋友，宿舍是八人间的上下铺，整天吵吵嚷嚷。半夜还有老鼠来光顾房里桌上剩下的零食，哎…”
　　很少见表姐跟我说这么多心里话，我倒是被温柔一枪挑中，由漠不关心变得喋喋不休：“怎么可能？我就一个初中生，你们都是大学生，怎么可能还不如我的作文？至于老鼠嘛，我家里和公厕里其实都不少，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也没法帮你了。”
　　午饭时候，表姐一点没客气，筷子飞舞间夹着碗里的回锅肉，一个人吃了一大半。知道的也就晓得她去了平城的全国重点大学读成人大专会计专业一个多月，不知道的还认为她关牢里一年半载刚放出来饥肠辘辘。爸爸总是说大伯当初作为大哥下乡当知青，免了弟弟受苦。考大学时复习条件差，害得眼睛成了高度近视，又因为当知青时与乡下的大伯娘好上生了表姐，害得表姐在乡下一直读到初中才返城，基础差底子薄才没考上好大学。照这么说，妈妈还替据说身体不好的姨妈下乡当知青，大好年华的青春美女差点就要被埋没在乡野间，连带我的基因也会受影响吧？为什么雷同的经历，感恩戴德的爸爸就对大伯极力的照顾和宽容，而嫁了好老公的姨妈对妈妈就挥之即来呼之则去呢？所以，无论是哪一方，我们家注定都要顺着别人，宁愿自己吃亏也不能让别人不舒服。
　　国庆放假三天，我和爸爸妈妈一天招待表姐，一天去参加某个叔叔女儿出嫁的酒宴，还有一天在家里哪儿也没去，我正好可以找个时间好好看爸爸从图书馆给我借的图书和杂志。作业我当然是第一天就写完，量可真不少，写到天昏地暗但我也毫无怨言。因为不写完作业，心里总是忐忑不安也玩不踏实，何必自己为难自己呢？抓紧第一时间写完，就可以好好的玩耍了。最后一天下午小强跑来找我：“清凌姐，中学好玩吗？”
　　我哭笑不得摇摇头：“一点儿也不好玩，你好好珍惜你现在的时间啊，到了中学玩不起来啊！”
　　“那我们现在怎么玩？”小强倒是很现实。
　　“我要洗个头，洗完我们打球吧？”我端出盆子拿出洗发露，“你要不等等来找我？”
　　“我就在这里等你吧！”小强有些无聊的样子，“反正也没事，听说你考了全市第三名，厉害啊！”
　　“运气好而已，你努力也可以！”我边洗头边跟他聊天，“你的堂哥他们也在一中读书吧？你问问他们就知道中学不好玩了。”
　　“我只有一个堂哥在一中读书，下学期就中考了。其他的都在二中，成绩不行的。”
　　“虽说你就算考不上，也能上一中不用花择校费，但是我觉得你直接考上的话，会非常牛。而且我相信你一定能自己考上。”我拿毛巾带水往头上淋，想冲掉头发上的泡沫。
　　“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小强的语气一下变得高昂，“我来帮你冲吧，这样快点！”小强说着跑来端起盆子往我头上淋水冲，倒是果然又快又好。好家伙，不枉我当年带着他玩，还给他大便后擦屁股，现在轮到他帮我冲头发了。“我当初有好些附加题的试卷还留着，我等下找一些给你备用。”我一边擦干头发，一边想着卷子都放哪里了。
　　“好啊，谢啦清凌姐，有你的复习资料，我一定会沾上福气考上一中的！”小强说话总是这么合我心意，不愧是跟我愉快玩耍了好几年的小伙伴。吹干头发后我们准备去操场打乒乓球和羽毛球，可惜没找到小蝌蚪。两个人打难免有些单调，但是我们还是决定先去操场再说。走在路上的时候，我看到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女生带着她的妹妹站在退休教师宿舍门口的路边。她看着我们想说什么又没好开口，我主动跟她打招呼：“想不想跟我们去打球？我叫木清凌，就住在那边！”那个女生有些高兴地点点头：“我叫康虹，今天来我外公这里玩，这是我表妹。我们正愁怎么玩呢！”打球的过程中，得知她小我半岁低我一级，马上要小升初。再一起寻找交接点时，发现她妈妈一个好朋友的女儿何欣和另一个好朋友的儿子黄智都恰巧在我们班。因为都是女生年龄相仿，一下午我们就混得挺熟，约好下次她再来看外公的时候也来找我。
　　远远地我看到大双哥跟他同学也在一边打球，我和小强没去找他，他自然更不会来找我们，毕竟人家大了我们好几岁，真的很难勉强玩到一起。可是才大我两岁的周宇哥哥应该可以跟我们玩到一起啊，可是人家玩的是足球，跟一帮帅哥哥们玩的不亦乐乎，根本就没看到我的存在。小强和康虹打羽毛球的时候，我跟她小了四岁的表妹努力聊天，好几次都冷场，我干脆往足球场看帅哥哥们去了。正在我努力找寻足球场上周宇哥哥的身影时，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帮个忙，扔个球！”我转身回头一看，不远处篮球场上的几个哥哥指着弹落在我几米远的一个篮球示意帮忙。啥呀？不是要运动吗？怎么都这么懒？踢足球的打篮球的，球出了界便都指望周围的女生来捡球。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想模仿下杨妤美女的操作，用脚大力开球给他们送回去。第一脚踢空了，哥哥们笑起来。第二脚证明我每天的八百米没有白练，差点给他们又踢到出界的另一边，还好有个哥哥中途用脚挡住了。然而，在我犹豫和第一脚踢空的时候已经有个哥哥跑过来要捡球，我没看见。所以白跑了一趟的他跑到我面前说：“看不出来啊，木清凌，有两下子哦！”
　　“嗯？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吃了一惊盯着他问，这个高瘦戴眼镜的哥哥我从来没有见过啊。
　　“我当然知道了，我还知道你爸爸的物理教的特别好！”
　　“他是你物理老师？”
　　“不是，你爸爸跟我妈妈是同学。而且他教我读高二的表哥物理，我倒希望以后他也能教我呢！”
　　听到别人夸奖爸爸，我总是很高兴的。但单独跟高年级的哥哥们讲话，我总是没有经验的。场上的队友喊他的名字，他便冲我笑了笑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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