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葵应知夏

　　翌日，到了文物局的例行检查日，林冬葵的修复日志被摊开在会议桌上。
　　局长扶了扶老花镜，指着某页边缘的涂鸦皱眉："小林啊，这个'釉料异常流动实验'的附录……"

　　页脚处，两只圆滚滚的茶宠正手牵着手，蓝脚蟾蜍的背上还顶着个迷你咖啡杯，旁边标注：
　　参考试验员：许知夏（咖啡因干扰变量）。

　　"这是记录釉料在糖分作用下的窑变反应。"林冬葵面不改色地翻开下一页，却忘了自己昨天顺手在空白处画了更离谱的东西——许知夏Q版头像，头顶还飘着"咖啡因超标警告"的对话框。

　　会议室突然安静。

　　局长突然哈哈大笑，拍了拍她的肩：
　　"年轻人有创意是好事！不过下次……"她指了指自己带来的保温杯，"能不能给我也做个会偷喝茶的仓鼠？"

　　林冬葵红着耳朵点头，完全没发现最后一页被风吹起，露出她半夜偷偷写的那行字：
　　许氏釉料配方：
　　1. 钴蓝釉
　　2. 朱砂
　　3. 方糖
　　4. ？？
　　第四个配料被反复涂改，最后变成个小爱心。

　　另一边，许知夏在布置咖啡馆的"非传统展区"。

　　许知夏把联创茶宠放在咖啡馆最显眼的展柜里，还贴了张手绘海报：「宋代窑变技术再现·但咖啡因含量超标（未成年人请在监护人陪同下观赏）」。

　　熟客们很快发现，每当林冬葵来探班，展柜就会多出些奇怪的东西。

　　前天是迷你茶筅插在仓鼠爪子里，昨天变成蟾蜍背上真的滴了滴咖啡渍，今天更是离谱，两只茶宠中间摆了颗裹金箔的蜂蜜梅子。

　　"这算不算文物破坏？"有客人指着被"投喂"的茶宠开玩笑。

　　许知夏正往梅子上刷透明釉料："这是动态艺术展，下一期主题是《宋代茶宠的现代生存现状》。"

　　她转身时差点撞进林冬葵怀里。对方手里举着刚烧好的微型咖啡馆招牌，大小正好能挂在蟾蜍前爪上。

　　"你……"许知夏突然结巴了，"什么时候做的？"

　　"昨晚。"林冬葵低头给招牌系红线，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碎的影，"用的金缮工艺，裂缝处填了咖啡渣。"

　　阳光穿过玻璃柜，将招牌上的"鲸落咖啡馆"五个字映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像一道小小的彩虹桥。

　　不过两人也不是一直这么和谐有爱相处，这不关于配方的攻防战就上演了。

　　「窑变蓝莓拿铁」的配方黑板成了战场。许知夏写下"加三克方糖"的第二天，发现后面多了行铅笔字：「会导致釉面气泡（验证人：林）」。

　　她笑嘻嘻补上：「气泡更可爱（附议人：许）」，还画了个吐舌头的仓鼠。

　　第三天，配方下方突然出现严谨的化学方程式，详细论证糖分在高温下如何破坏釉面稳定性——字迹工整得像论文，但结尾处画了只气鼓鼓的蓝脚蟾蜍。

　　许知夏直接搬来凳子，在黑板顶端用荧光笔写：「本店最终解释权归许知夏所有」，后面跟了二十几个不同颜色的爱心。

　　这场拉锯战在周末达到高潮。
　　当许知夏推开店门时，整块黑板被改造成立体展板：左侧是她歪歪扭扭的配方，右侧是林冬葵用便签贴出的"科学反驳"，中间却留着空白。

　　更过分的是，空白处粘着两只陶土磁铁——仓鼠正把咖啡杯往蟾蜍嘴边推。

　　"林冬葵！"许知夏转身揪住来人的围裙带子，"你这是学术霸权！"

　　被点名的人举起隔热手套投降，袖口却滑出张字条：「休战条件：教你调不会气泡的彩虹釉。提议人：林。」
　　许知夏会心一笑，那这样的话她学一下没有气泡的彩虹釉也不是不可以啦。

　　阳光斜斜地切过黑板，将磁铁茶宠的影子投在字条上，像在偷偷盖章。

　　说好了学习上釉的许知夏，却是不安分，悄悄咪咪开启釉料战争。

　　许知夏踮着脚，偷偷摸摸往林冬葵的调釉碗里撒了把方糖。

　　"许知夏。"林冬葵头也不抬，手里的玻璃棒匀速搅拌着钴蓝釉料，"第三勺了。"

　　"你怎么知道？"许知夏瞪圆眼睛，指尖还沾着糖粒。

　　林冬葵终于抬头，伸手用指腹擦过她嘴角："这里，沾着证据。"
　　她的动作很轻，却在收回手时顿了顿，拇指无意识摩挲了下那粒糖。

　　许知夏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舌尖飞快舔走那颗糖："现在没了。"

　　阳光透过天窗，将釉料碗照得晶莹剔透。两人僵持的倒影映在钴蓝色液体里，林冬葵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许知夏得寸进尺地凑近："林老师，你睫毛上也有糖粉——"

　　"砰！"
　　一只不识趣的橘猫突然跳上工作台，打翻了釉料碗。钴蓝色液体在实木桌面蔓延开来，像突然涨潮的海。

　　许知夏的手还悬在半空，指尖滴着蓝釉。她突然笑起来，趁林冬葵抢救图纸时，在她脸颊画了道猫胡须："这样才对称。"

　　林冬葵愣住，立刻反击，沾着釉料的毛笔却已经悬在许知夏鼻尖上方。
　　笔尖将落未落时，许知夏突然闭上眼睛："轻点画。"

　　那支笔最终落在她眉心，画了颗小小的星星。

　　打打闹闹学完上釉，许知夏强行拉着林冬葵参加咖啡馆的"学术研讨"。

　　众人围在展柜前时，许知夏正把林冬葵的右手举过头顶："这位就是'蓝脚蟾蜍之父'！"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冬葵身上，惊叹之声不绝于耳。

　　林冬葵的手心全是汗，却挣脱不开。
　　许知夏的拇指悄悄在她腕骨画圈，面上却一本正经："经本店认证，林老师的茶宠具有划时代的咖啡因耐受性——"

　　"咳咳！"一人突然指着展柜，"这个茶宠尾巴..."

　　原本的陶土尾巴不知何时换成了真正的茶筅，细密的竹丝正随着空调风轻轻摇晃。更过分的是，仓鼠爪子里多了粒货真价实的咖啡豆，用金箔贴着「DK赠」的标签。

　　林冬葵想解释，许知夏却突然靠上她肩膀：
　　"我们林老师最擅长文物活化利用。"她的发丝扫过林冬葵颈侧，带着蜂蜜梅子的甜香，"对吧？"

　　众目睽睽之下，林冬葵的手慢慢下滑，在背后精准捏住许知夏的指尖："......对。"

　　阳光穿过玻璃柜，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茶宠上。仓鼠和蟾蜍之间，不知谁放了一颗小小的、裹着金箔的方糖。

　　一天就这么厮混过去了，可能是白天太兴奋到了晚上十一点，许知夏仍然精神亢奋，闲来无事拿出收藏的食谱观赏。

　　咖啡馆的吊灯在古籍上投下暖黄光晕。

　　许知夏整个人趴在《宋宴拾遗》的残卷上，鼻尖几乎贴到泛黄的纸页：
　　"这里——"她突然直起身，指尖点着一处虫蛀的痕迹，"看到没？蛀洞边缘有茶渍，说明缺失的页码是被茶汤泡过后才脱落的！"

　　林冬葵的钢笔尖悬在修复日志上方，一滴墨汁啪嗒落在"推测：食谱与茶事相关"的字迹旁。她看着许知夏发梢沾到的蛛网，伸手轻轻摘下来："所以你认为..."

　　"当年有人边喝茶边看食谱，结果打翻茶盏！"许知夏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这边带，"你闻，这页有陈年龙脑香——肯定是贵族家的厨娘！"

　　林冬葵被她拽得踉跄，手肘撑住桌沿才没撞上她额头。两人呼吸交错间，她忽然瞥见许知夏睫毛上沾着的一点灰尘："别动。"

　　指腹尖小心挑走那粒尘埃时，许知夏眨了眨眼，睫毛扫过林冬葵的虎口。

　　"找到了！"许知夏突然从她臂弯里钻出去，举起紫外线灯照向书脊，"胶线里有糯米纸残片——古人常用它垫着喝茶防烫，缺失的页码肯定包过点心！"

　　灯光下，书缝里果然闪着星星点点的油光。林冬葵的钢笔在日志上画了个大大的惊叹号，尾巴却不知不觉变成了小仓鼠抱咖啡杯的简笔画。

　　伸了个懒腰，许知夏有了点困意，打着哈欠感叹好久没去古籍市场淘书了，想当初她可以淘到了林冬葵遍寻很久的古籍真迹，顺便也淘到了这个人。是时候再去大显身手一番了。

　　两人相约好周末去古籍市场淘书，不料在那里遇到了"陷阱"，竟然有林大修复师也辨别不出的假货？

　　周末的古玩市场人声鼎沸。
　　许知夏蹲在旧书摊前，举起一页泛黄的纸对着阳光："老板，这个'酥琼叶'食谱怎么卖？"

　　"姑娘好眼力！"老板搓着手，"这可是从《山家清供》真迹上脱落的..."

　　林冬葵突然从身后半捂住许知夏的眼睛：
　　"别眨眼。"她声音压得极低，"看纸纤维走向。"

　　许知夏的睫毛在她掌心扑闪。透过指缝的微光，她看到所谓的"古纸"在强光下透出机械造纸的均匀纹理。

　　"哎呀！"许知夏突然反手抓住林冬葵的手腕，就着她的掌心"啪"地拍下张百元钞，"我女朋友说这是假的，但我们就爱买假货当情趣！"

　　她拽着林冬葵狂奔出三條街才停下。

　　巷子里的槐花正落，林冬葵的白衬衫领口沾了几片花瓣，方才被握过的手腕内侧还留着许知夏的指温。
　　她刚刚是不是听岔了，许知夏好像说了女朋友三个字？是幻听吧，不能在想了，她刚刚还有话来不及说完。

　　"其实..."林冬葵慢慢从包里抽出档案袋，"国家图书馆修复部上周传真了这份。"

　　缺失的食谱页复印件在阳光下展开，右上角赫然印着「鲸落咖啡馆」的咖啡渍圆形章。
　　许知夏瞪大眼睛："你早就——"

　　"想带你看真迹。"林冬葵低头整理被风吹乱的纸页，"但某人先拉着我演了出私奔戏码。"

　　槐花落在复印件上的"蜜渍梅花"配方处，像给古方盖了枚新章。

　　找到残页，就又到了喜闻乐见的修复环节，只是这次的修复有点特别，有点不同于以往的传统方式。

　　市立古籍修复室的傍晚，许知夏举着放大镜贴在水槽上方："林老师，你确定用蒸笼熏显法？"

　　"蒸汽软化胶质后，缺失页的压痕会显形。"林冬葵调整着恒温仪，忽然转身将白大褂兜头罩住许知夏，"头发。"

　　许知夏在布料里闷笑："你直接说'怕我头发被蒸汽烫到'会死啊？"

　　蒸笼升起白雾的瞬间，古籍纸页上果然浮现模糊字迹。许知夏欢呼着去抓林冬葵的手，却碰倒了显影液瓶子。

　　"小心！"林冬葵一把揽住她的腰往后带，自己却被泼湿了半边袖子。液体渗过衬衫，腕上的银色表链顿时染成蓝绿色。

　　许知夏抓起纸巾就擦，指尖碰到表扣时突然顿住："这是...我上次送你的礼物？"

　　蒸汽氤氲中，林冬葵的表盘反射着微光，秒针正走过当年许知夏闯进她修复室的那个时刻。

　　"显影完成了。"林冬葵突然指向古籍，转移话题的意图明显到可笑。

　　缺失的食谱页轮廓里，赫然是道「梅粥」制法："取半开梅花，以蜜渍之，入白粥搅匀，雪色渐染绯红..."

　　许知夏蘸着显影液在桌面上写：「明天煮给你吃？」

　　林冬葵用沾湿的袖口在旁边画了个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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