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家们

　　王飞飞应该是自觉同曹春秋言语机锋够多了，随手一挥便召唤出烈焰，直扑向曹春秋。
　　直到被火焰吞没，曹春秋都有些恍惚。
　　这个女孩，刚刚是在质疑他们的友谊吗？

　　似乎，女孩也没说错。
　　就算再要好，他们真正做朋友的时间也不过一年多不到两年。更何况，这还是差不多十年前的高中时期。
　　更何况，是十多年没联系的两个人之间。
　　更何况，当年的他，确实是袖手旁观了女孩的枯萎。是女孩自己的不断挣扎，才没有走向无法挽回的凋零。

　　他，本该是那个时候最懂女孩的人，是最该拉女孩一把的人。
　　可惜了。

　　火焰温暖地包裹住曹春秋。
　　曹春秋并不觉得害怕，也不觉得疼痛。
　　只是觉得暖洋洋的，像泡在温暖的水里。
　　这火，与其说是火，其实还是更像水，温柔，温柔。

　　隔着火焰扭曲的空间和时间，曹春秋望向女孩。依旧是过去的模样，红扑扑的脸蛋就像红苹果一样。

　　曹春秋终究还是笑了。
　　恨？女孩根本就不恨他。
　　因为他们是好朋友啊。
　　好朋友之间，怎么会有阴差阳错，爱恨纠葛呢？

　　他们是好友，也是战友。
　　她知道，他当时深陷泥潭，光是挣扎，就已经筋疲力尽。
　　事后，他愧疚，他自责。

　　她都知道。

　　而现在，她终于有勇气告诉他，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曹春秋终于解开了一个心结。
　　这与其说是从高中时同那个女孩之间的疙瘩，不如说是解开了自己捆绑自己的那个结。

　　###
　　曹春秋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鲜红的地毯，地毯从他的脚下一直延伸到走廊的尽头。这教室外的走廊走道狭窄，靠外的墙壁高耸，这种设计要放在以往曹春秋总评价“压抑”，但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
　　红地毯，洁白的墙漆，水洗样的天空，充斥着整个校园的各色飘带。
　　这是一个幸福的日子。

　　它，名为，毕业典礼。

　　毕业典礼，毕业典礼，多么美好的专有名词。
　　它的时间，完美。同学们18岁左右，成年的这一年前后；意味着高中生涯的句号，此时正是同学情谊最甚时；又在高考成绩出分前，远离现实的烦忧。
　　它的地点，完美。红地毯，鲜花，掌声，喝彩。精心布置，精心安排。似乎能给人一种错觉——这样的日子里，连未来都可以牢牢抓住在手里，未来的每一天都能像今天一样绚烂。
　　它的出席者，完美。老师和学生，家长和孩子，朋友和朋友，同学和同学。大家的关系都亲亲密密，大家的神态都真挚美好。

　　曹春秋也很高兴，发自内心地。他细细整理好学校统一订的西装礼服的袖口，舒展开常年紧缩的眉头并对着走廊上的教室玻璃窗练习微笑。
　　透过擦洗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玻璃窗，曹春秋清晰地看到身后色彩各异的花带，还有一个正向他走来的少女。

　　少女走进后也只是在他身后默默站定。既没有嘲笑曹春秋的紧张紧绷，也没有开玩笑打招呼。
　　只是默默地站着。

　　有些人，只是在那里，就会让人觉得心安。

　　曹春秋也笑了。
　　“喂，飞飞，这就是我们理想中的毕业典礼吗？”

　　曹春秋转过身，正对着少女。

　　少女的脸似乎就是容易被染成红色，变成红苹果，这是体质原因。
　　今天的少女不像曹春秋一样粗糙。淡紫色的发卡，白色渐变蓝色的礼服褶裙，手上戴着玫瑰金颜色的装饰手表。
　　未着学校统一发的劣质礼服。

　　少女眼神迷茫，也不知是喃喃自语还是在跟曹春秋说话。
　　“是啊，按时，和朋友、同学、老师，一齐走向那个终点，按时……如果我也能按时，该有多好。”

　　边说话，少女的头发边生长，从短短的小揪到肩膀上，到腰，到膝盖，到脚踝，最后拖到地上。
　　发卡顺着头发，滑落在地。少女的发丝飘荡在空中，泛着点点红光和火星。

　　从公主，变成女巫。

　　少女仰起头。曹春秋只觉要被少女眼中的火焰所灼伤。

　　“看到我这个样子，你害怕吗？”女巫问。

　　曹春秋知道女巫在说什么。
　　看到她这个样子，还愿意做她的朋友吗？

　　“女神，要不考虑下留个联系方式什么的？”

　　那团火焰也笑着回应。
　　她说，好。

　　她又主动邀请。火焰也可以伸出柔软嫩枝和叶子。
　　“我们一起参加毕业典礼。”

　　###
　　“你这，究竟，是，什么能力？”曹春秋跌跌撞撞地跟在王飞飞身后。前面的王飞飞双手拎着裙子，赤脚在红地毯上狂奔。
　　曹春秋是万万没想到，现实中是个体力废的他在梦里也是个体力废。

　　“唔，你可以类比为是催眠，心理暗示之类的吧，总之，我已经是大师级的了。”
　　王飞飞边跑边说话，中气十足。

　　牛啊。
　　曹春秋记起，这姐们可是后来去国外留学的。虽然高中毕业后没再交流过，可朋友圈并没有屏蔽。

　　“那，还有，为，什么，是谭谨？”曹春秋又问。

　　王飞飞轻描淡写的声音从空气中轻飘飘地传来：“运气好，正好撞我枪口了呗。”

　　曹春秋被噎了一下。
　　就算用脚趾头想，都明白这就是个敷衍话，这铁定是那哥们得罪人了吧。
　　不过，曹春秋又回想了下一开始刚和谭谨重逢的时候，提到过王飞飞，谭谨那人一脸没放在心上的样子倒也不像作假。

　　得，看来有些事情自己还真就不知道。

　　曹春秋干脆放下这些破事。这俩个人，现在可都不是啥省油的灯，不需要自己瞎操心。

　　更何况，也没牵扯到自己不是吗？

　　还是在梦里，不管不顾地玩耍舒服。

　　这下曹春秋想开了。

　　看着女孩在身前奔跑的身影，曹春秋觉得自己也好像轻轻松松地要起飞。
　　曹春秋止不住地大笑起来：“哈哈哈，感觉真舒服啊，好像离开学校之后就再也没有这样不管不顾地奔跑过了呢。”

　　曹春秋至今还记得他高中时候在操场上慢跑。那时候临近高考，学业压力大。他们学生自然都不被允许带手机的，看闲书也不现实，找朋友聊天——朋友也要高考，哪里来的精力迁就你。
　　每天下午放学，曹春秋就回独自来到操场上慢跑。因为身体素质所限，他也确实是没有什么运动细胞，但慢跑还是可以的。
　　脑袋放空，只是抬脚，摆动双臂。
　　呼，吸，呼，吸，呼，吸。

　　只是跑步而已，不用想任何其他事情。
　　这样就很美好了。

　　王飞飞听了曹春秋的话，也跟着笑：“待会儿你就笑不出来了，哈哈，你忘了我们高中毕业典礼和大学招生进校园是放一块儿的。”

　　确实，他们的高中毕业典礼上，学生在教室里互送贺卡和小礼物，楼下石青小道上的家长们拿着开完会后统一发放的指引地图挨个咨询各大学的介绍摊位。
　　之前也说了，曹春秋和王飞飞的高中，在市里可是名列前茅的“理想高中”，至少是国内叫得出名字的大学都愿意临此毕业季到他们学校招人。
　　当然，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已经毕业的学长学姐们的热心介绍。

　　实在话，虽然高中牛逼，但不意味着就读于这所高中的每一名学生都是学霸。
　　曹春秋联想到高中自己的成绩，忍不住想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你这按套路不应该是爽文套路嘛，干嘛弄那么现实？”

　　“哼，管得宽，老娘的梦老娘做主。”
　　王飞飞回答得潇洒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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