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你不掉

　　“Duang！”

　　沉重的外卖手提袋撞到桌面，声音有些大，使得周围学生大都看了过来。

　　杨煦炎甩甩勒得发红发疼的手，对抬头的寇睿说：“书。”

　　寇睿放下语文书，食指勾着袋口往里看了一眼，眼底神色变换，他垂眸把袋子拎起来塞进了书桌里。抬眼看杨煦炎时，杨煦炎被从后门冲进来的男生勒住了脖子。

　　刘飒格紧跟杨煦炎后面进教室，进门就见他哥们儿给最后一排的面瘫酷哥了一袋东西，只觉眼前飘过一抹绿，于是伸手勾住杨煦炎脖子勒了一下，咬牙说：“我特么喊你你听见没！”

　　“喊我干什么？”还没进校门口，杨煦炎就看见刘飒格陪常馨在小食车上买早餐，“看见你俩了。”

　　“看见你还跑，”刘飒格跨坐在高珩椅子上，咬一口蛋饼，一脸粉红梦幻的表情，“她给买的，你说她是不是……要不我今晚抽空表个白？”

　　“试试呗。”杨煦炎坐下后，双脚伸直，双手下垂，脑袋枕在椅背上不动了。拎着十几斤的漫画书从家走到教学楼，已经耗光了他一天的血量。

　　“我需不需要焚香沐浴准备点什么，”刘飒格兴奋地搓手、挠头，他拿脚踢踢杨煦炎的脚，“给点意见。”

　　“是男人吗，告个白又不是要你洞房……”

　　一开黄腔，刘飒格立刻精神抖擞。

　　“卧槽，她要是点头，我立刻洞！”

　　杨煦炎笑着踹他坐的椅子，还没到7点班里坐了一半的人，声音稍微大点就跟广播一个效果。

　　“食堂后面小树林怎么样，还是校外？”刘飒格趴杨煦炎桌上问。

　　“小树林或者图书馆顶层，校外算了。”杨煦炎迷迷糊糊地说，“学校这点事儿就学校解决，去外面浪费什么社会资源。”

　　“图书馆顶层吧，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还挺浪漫。”刘飒格说完又踢他腿，“送点什么？”

　　“都特么快秋天了，春暖你妹！送什么？去食堂打份最贵的烧鹅饭，再配一份醪糟小圆子，多加点糖，甜甜腻腻，团团圆圆多吉利，告白结束你俩还能看着夕阳吃顿晚饭，蜡烛鲜花啥的都省了，节能环保创建美好城市从小情侣做起。”杨煦炎一张嘴，馊主意叭叭叭地往外蹦。

　　他抬起后仰的头，抬到一半发现又忘了后面有人，后脑勺的头发因为后仰堆在了寇睿桌上，此时寇睿一定抱臂靠在椅背上等他自己发现。

　　杨煦炎慢吞吞起身坐直，没回头看，看了准挨瞪。

　　“啥？烧鹅饭？”刘飒格震惊他妈的杨煦炎了，“谁告白送烧鹅饭？省蜡烛鲜花，我缺蜡烛的钱还是缺鲜花的钱吗？哎？不是，蜡烛什么鬼，表白失败给自己点个蜡？你他妈是不是奔着搅黄我好事去的，还看着夕阳吃，老头老太太安享晚年都没我安详……”

　　“问他，脑袋抽筋了吧你。”高珩从后门进来，把书包扔到桌上，拎着刘飒格的后衣领把人拎起来甩回他自己的座位上，“他就没追过谁，你问他，还不如问……”

　　“问你？”刘飒格又跨坐子自己座位上瞅着高珩。

　　“问亮崽儿。”高珩的手指穿过自己臂弯指向背英语背到神魂颠倒的李亮。

　　李亮是他们班年纪最小的，8月1号刚满15岁，所以是一班大家庭共养的崽崽。

　　“亮仔？！”刘飒格掉转大脸盘子惊讶地看向李亮，“行啊亮仔未成年你恋爱，听哥哥的，这不行，小说里都不让这么写，会被投诉。”

　　李亮抬眼看刘飒格，眼里两盘蚊香，好一会儿才聚焦，“所以她拒绝了，说我太小，怕被读者骂。”

　　三个男生忍笑拍李亮的肩安慰早恋未遂的崽崽。

　　杨煦炎拍着李亮，“没事三年很快就过去了。”

　　李亮推推眼镜，非常理智地说：“可是三年以后她就老了，我还年轻，那会儿说不定我就不喜欢她了，她多惨。”

　　“崽你这样不行。”杨煦炎边往外拿书边一本正经地教育李亮，“女神是用来终身回味的，三年就不爱了，你是不是不行？”

　　李亮总算从英语的世界抽回了灵魂，即便15岁被说不行也很在意，他转身半垂着眼皮看杨煦炎，“听说你刚过完17岁生日。你也不能早恋，否则会被投诉。”

　　杨煦炎：“……”

　　互相伤害真的好吗崽？

　　刘飒格和高珩无情爽笑。

　　最后一排的寇睿举着语文书挡住半张脸，书后，嘴角缓缓勾起。

　　杨煦炎转身看后排，打算跟寇睿说第一节课下课跟他一起去校办，办学生卡。转身就见寇睿两手举着书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头利落的板寸。

　　杨煦炎伸手勾住书脊沟下压，寇睿带笑的唇猝不及防地暴露在杨煦炎的视线里，收回的略显仓促，不自然地蹙了下眉。

　　窥见真相的杨煦炎眯眼，“你在笑。”

　　“没有。”寇睿绷直嘴角说。

　　“有，我看见了。”杨煦炎笃定他在笑自己，因为他未成年不能恋爱。

　　“没。”寇睿又把书立了起来

　　“你多大？”杨煦炎很不满他的态度，再次勾住书脊下压。

　　“……”寇睿一怔，露出的脸的颜色肉眼可见暗了一度。

　　“哈！”杨煦炎满意地讥笑一声，转身背书。

　　同是天涯未成年，相逢何必互嘲之。

　　第一节课下课后，杨煦炎扭着身子找寇睿，寇睿正起身。

　　“校办？”杨煦炎问。

　　“嗯。”

　　“走。一起。”杨煦炎放下笔把卷子和书一堆也起身朝外走。

　　“你们俩，干嘛去！”刘飒格从前面喊。

　　高珩也回头看过来。

　　“放水，买水，放风。课间能干什么？还不就这点屁事。”他不知道寇睿能不能接受一群人乱哄哄地跟着他去校办，就这人敏感又脆弱的外星神经，杨煦炎总觉得一不小心就能把人整黑脸了。

　　他边往外走边说，后门堵着两人，走在他前面的寇睿停住，杨煦炎抬手搭在寇睿肩上推了一把，冲前面喊：“借过！”

　　门神似的俩男生飞快躲开，都莫名其妙地看着酷酷的寇睿，不禁小声逼逼：“新来的？”“好像是。”“叫啥？”“好像叫扣肉。”“哎，想吃梅菜扣肉”“周一7窗口有梅菜扣肉。”。

　　杨煦炎：“…………”啊哈哈哈哈可笑死他吧哈哈哈哈！

　　寇睿身体一僵，回头看杨煦炎，杨煦炎在他耳边炸开声音还在大脑里嗡嗡作响，冷不丁又乱入一盘扣肉。

　　杨煦炎偏头忍笑，嘴角漏气似的嗤嗤嗤个没完，末了转头问寇睿：“这位好汉竟是人送外号‘梅菜扣肉’大侠，失敬失敬。”

　　寇睿后槽牙磨得咯吱响，咬牙说：“……闭……”

　　“走走走，我也去，走南边，看一眼我准女朋友去。”刘飒格两窜一跳到杨煦炎身后，跳起来搂住杨煦炎脖子。刘班霸从天而降打断了寇大侠对小羔羊的怒气输送。

　　高珩跟在刘飒格身后。

　　刘飒格跟杨煦炎推推搡搡、打打闹闹跑到了前面，寇睿跟高珩并排走在后面。寇睿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高珩看了他一眼。

　　杨煦炎把刘飒格扒下去，丢垃圾似的踹了一脚，然后朝西走。“要看自己看去，江湖规矩，嫂子不能随便看。”

　　“狗屁的嫂子！”刘飒格笑骂，脸上得意的五官都飞出去了，“你特么放水还讲究方位？非得去西区，跑元赢地盘撒尿，他看见了非把你鸟头拧掉。”

　　高一、二、三的实验班统统都在教学楼北区，而平行班则均匀分布在东南西三个区里。

　　“我跟班霸去撒尿，拧也先拧你的，我一小杂碎是吧。”杨煦炎伸手作势要拽刘飒格裤腰。

　　刘飒格捂着鸟窝蹦出去一米多远，隔老远骂：“傻逼么你！真拧！问过你嫂子吗！”

　　“滚你个脑残玩意儿！别跟着了，看你的准女友去，我去校办。”杨煦炎伸脚踹又要搂他脖子的刘飒格，说着回头找寇睿，见寇睿和高珩并排跟在后面，他问高珩，“你怎么也来了？”

　　“买裙子。”高珩说，然后一指刘飒格，“给他。”

　　刘飒格转身一记老拳砸向高珩，高珩抬手接住，两人从北区追打到西区。

　　四个人都没再元赢的地盘放水，不是怕鸟头不保而是都没有尿意。

　　“裙子？”落后的寇睿很快与龟速前行的杨煦炎走成了一排。

　　杨煦炎两手交叉兜在脑后，半仰着头的姿势，被太阳晒的眯着眼，整个人懒懒散散地走在晨光里。

　　“嗯，校办卖校服，一年四季四套校服都在那边买。买裙子这个梗是……”杨煦炎说着没忍住笑了，同时非常好奇这个黑脸怪竟然也会八卦同学，天呐好惊讶！

　　他连瞅了寇睿好几眼，寇睿让他瞅的都以为自己脸上是不是扣了一碗梅菜。

　　杨煦炎笑说：“之前，刘飒格跟男生闹着玩，不小心把半桶拖地的水泼李诗琪校服裙子上了，那会儿他正追李诗琪，李诗琪是咱班女生。逮到这种亲手制造的献殷勤机会，他丫的课间跑去校办给李诗琪买裙子，然后脑抽地借机逃了半节课。”

　　“那节课原本是化学课，化学老师脾气好刘飒格是瞅准了老师逃的课，结果那节课英语和化学换了，英语老师王喷喷岂是刘飒格这等屁民敢挑战的神人，刘飒格回来就被好顿喷。”

　　杨煦炎戏精上身，从懒散状一秒变威严霸气的英语老师，拿笔直的食指推推不存在的眼镜，一手叉腰，捏着嗓子学腔：“买条裙子去了半节课加一个课间？现做也用不了这么长时间吧？还是说你去的途中经历了艰难险阻的八十一难？”

　　下一秒，又秒变二了吧唧的刘飒格，粗声粗气道：“买东西不是得挑得试吗，万一有瑕疵呢。”

　　杨.英语老师：“哟还试试——实验一班出人才啊，我很好奇你一个男生是怎么知道裙子上有没有瑕疵的？说说？让老师长长见识，大家给点掌声鼓励一下。”

　　杨.刘班霸口出屁话：“好说好说，女装大佬了解一下。”

　　杨煦炎戏精灵魂出窍，恢复正常的寄几，朝寇睿一摊手：“自此以后，刘班霸女装大佬的名声不胫而走。”

　　寇睿：“…………”

　　饶是寇睿一贯情绪波动不大，这会儿也被这头羊的模仿演技给折服了，半张着嘴，面带三分惊叹地拍了拍手。

　　杨煦炎手在额头一抹，洋洋得意道：“好说好说。”

　　从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刘飒格只要迟到被老师问起原因，班里人都会说刘班霸买裙子去了，一来二去一年起码得买二十几回裙子。

　　更甚之，给“刘飒格买裙子”是继“拉肚子”后，男生的迟到必备理由。

　　因为这段黑历史，刘班霸的威严把一班的地板扫的一尘不染。

　　元赢那伙人还不怕死的给起了个外号，叫刘裙裙，这外号直到刘飒格单挑元赢，两败俱伤后才销声匿迹。

　　所以高珩不怕死的说出买裙子，刘班霸再次狂犬病发作，在清晨的万丈光芒里追着高珩咬了半个操场。

　　惹得围观的女生愤怒地喊：“放开校草！”

　　另一个女生怒喊：“有种咬杨煦炎！”

　　“嗯？”躺枪的杨煦炎睁开一只眼，看看那姑娘，姑娘溜了。他又看向挑起嘴角的寇睿，愤愤地问：“关我屁事？”

　　寇睿转脸看他。杨煦炎整个人沐浴在晨光里，这人本就白，现在又多了几分剔透。

　　眉梢和发梢挑着散碎的金灿的光，半垂的眼睑和浓密的睫毛遮住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眼皮上纵横着几条细细的淡青血管，脆弱的可爱；鼻梁上稳稳地顶着一条高光，鼻头上堆着一簇汗珠；唇有肉显得温润，微张时唇珠显露，露出整齐的小白齿。耳廓被光照得几乎透明，脸上细绒的汗毛在强光下无所遁形。

　　他忽然想起了记忆里那个白团子，模糊的脸换成眼前这张脸，毫无违和感。仿佛一颗会行走的青柠蜂蜜味儿果冻。晶莹剔透，还Q弹。

　　寇睿几乎脱口而出“因为你看起来很好吃”，话在嘴里兜了一圈，对这句话莫名有些懊恼。或许出于对莫名情绪的报复，最后出口的话，变成了“因为你看起来很傻”。

　　杨煦炎转头瞪他，凶巴巴地对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又转头朝操场上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召唤恶犬和被恶犬咬的校草。

　　恶犬归来，一只胳膊勾着高校草的脖子，俩人都出了一身汗，阳光一照水里捞出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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