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级第一也想交白卷

　　晚上按照平时，彭友会和纪池州一块回自习室，但是因为彭友接回了肉肉去跟彭爸接头去了，所以就剩纪池州一个人。
　　纪池州自习室楼走的时候，并没按照平时的路线走，平时的路线虽然人多还近，但是纪池州这天选择了绕远路。
　　这种行为我们把它归属于没事闲的。

　　楼侧面的空地很空旷，没路灯，只有一个花坛，种了点秋天不败的花。
　　纪池州感觉把热闹与喧哗远远甩在了身后，只有风倾听的声音。
　　走过去脚踝边总能扬起点垃圾，瓶子盖废纸杯，还有枯树叶，除了粗粒砂石之外，便只有这些人类文明的东西。

　　纪池州今天来的时候把手机带着了，他这会边走边拿出手机看了眼微信。
　　他想知道纪水延回复他了没有。

　　老丫头的微信界面还停留在“乖崽子，别声张给她。”
　　于是乖崽子想问问杨叶纪水延怎么样了，忽然想到他俩已经离婚三年了，纪水延是死是活杨叶怎么会在意。
　　于是纪池州把手机放回了包里。

　　他的书包上有串钥匙扣，是一个木制色“州”字，之前他二十多个师傅中最疼爱他的，三栋十一门的管叔给他写的。
　　很圆润的隶书，却带着山雨欲来的笔锋。
　　其实这种字势不是很吉祥，但纪池州喜欢。
　　所以他送到木匠师傅那缩了图打成钥匙扣，一直挂在身边。

　　纪池州今天有点困，多半是自习课的时候想裴淮想的。
　　他攥了下右手骨节，飒飒的风声把声音掩盖了过去。
　　风真的很凉。

　　“明天搞砸了怎么办，要是爸知道了……我再问一遍，你搞得起吗？”
　　“我说了，你不要总问。咱俩亲兄弟，你我一直是一条树上的蚂蚱。”另一个声线很相似的人说。
　　“我要是完了，好歹你还能在这高考，实在不行我转学，总有办法挺过去。”
　　不远处的自行车棚里有两个人说话。

　　“弟，黑摄像头你搞定了没？”
　　“放心，都OK了。”
　　“无论如何要拖他下水，操。”
　　月亮就在树的背面，可是月光被云遮住了。灰尘似的微弱光亮全靠教学楼那边的夜探灯。

　　纪池州离说话人他们有一段距离，再加上夜色昏黑，俩人说话又激烈，并没有发现纪池州的身影。
　　纪池州急匆匆的脚步放缓了。脚底有沙沙作响的树叶声，更好地掩盖了他的行踪。
　　他本来不关心这些事情，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两人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执行他们的任务的。
　　所谓必死就是被开除。

　　“你他妈不觉得，这事一直就不公平吗？”出声的忿忿地说，“他狂个毛线。想去几班去几班，还他妈被优选。”
　　“有什么不公平的，他蝉联三次第一，哥哥。”另一个人嗤笑了一声，“三次啊，真他妈牛逼。谁不知道这次开学典礼，其实另一方面……”

　　说话的人压低了声音，围绕着四周看了一圈，确定四周没有人。
　　纪池州站在两栋寝室楼之间的夹路间，车棚在离他较远的寝室楼一侧。

　　开学典礼。
　　纪池州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纪池州靠在旧楼体上，面无表情地看着。
　　其实特工02号也有隐匿的天赋。

　　纪池州的手机调成了静音。
　　他把手机调到了最暗，镜头对准了前面。
　　希望自己的第六感不要成真。

　　月亮边环绕的云翳渐渐消散了几层，夜鸟的行踪依稀可见。
　　说话两人的模样渐渐清晰。
　　他们穿着与纪池州一样的墨黑色校服，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他们是一对双胞胎。

　　“开学典礼的拍摄，目的除了宣扬一中，其实还涉及到向省里推送保送的名额。我他妈算是开眼了，高二就这么有本事，那个叫裴淮的小子家里不会是个哪个石油巨佬吧？”
　　“没有的事。他家好像不怎么有钱。纯粹运气好。”
　　“提醒你一下弟弟，明天九点半开学典礼，大概四十左右摄像机准备就绪。”

　　纪池州觉得后背脊梁有些凉，墙壁冰凉是真的，心凉也是真的。
　　他的身体虽然没动，可是拿着手机的手心微微出了点冷汗。
　　风一吹，汗就消了，干了的冷汗贴着衣服十分不舒服。

　　“媒体控制室在几楼？”
　　“三楼。”
　　“你先把电线拔了，立刻逃。至少十分钟内要让那姓裴的麦克说不了话，摄像台可没有那闲心等着学校修。”
　　两人的脸上缓缓起了点烟，他们把烟从嘴里拔出来，扔到鞋底狠狠踩了一脚。
　　“哥，明榆明文禁止不让抽烟。”说话的弟弟乐了，踏上自行车踏板，“还扔烟头，顶风作案啊。”

　　“你他妈不也一样。你要么就别抽。”双胞胎哥哥把烟从弟弟嘴里拽出来，手上差点被烫到，“妈的。”
　　双胞胎弟弟晃了下脑袋，吹了会秋风。

　　“走吧，明天是死是活，就此一……”
　　两人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之前一直侧着身子说话，这会突然回头看了眼纪池州所在的区域。

　　只有空气在朝他们招手。
　　纪池州在一秒前钻进了旁边被前面楼挡住的地方。
　　这正好有片灌木丛，不小心划破了他的衣服。
　　但他不敢乱动，害怕功亏一篑。

　　手机录像，五分半钟，高清□□资源。
　　纪池州把手机录像点击了保存。
　　他不知道在那蹲了多久，只觉得腿都要麻了，才起身离开。
　　于是最后的结局是他自习课毫无悬念地又一次迟到了，整整迟到了十五分钟。

　　虽然还不太清楚那对双胞胎和裴淮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抱着被开除的决心去毁掉裴淮开学典礼的发言，况且听起来其父亲也是个狠角色。
　　但纪池州知道裴淮遇上麻烦了。
　　而且光有证据还远远不够，一旦发言毁掉，一中的名声也就玩完。

　　晚上回到宿舍的时候，周夏泽照例打开了一桶泡面，今天是西红柿味的。
　　纪池州一进屋，迎面就砸过来一个篮球——王松远远地从自己的上铺那扔过来。
　　纪池州本来正在看手机，一下被这球弄得猝不及防，虽然王松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纪池州像接孩子一样伸手接下球，这一下类平抛做的功震的他胳膊有点疼。
　　他单手抓起球向王松那扔了回去：“操，你闲的。”
　　王松乐呵呵地避开了这个球，球在白墙上打了一下，又弹了回来，掉在王松床上。

　　“我说，你能不能在外面练球。”纪池州将校服脱掉，手机放在桌面上，“明榆那么多篮球架。”
　　“是啊王松，你老是弹来弹去，我方便面都被球砸碎了一盒。”周夏泽附和着，心疼地扒拉出方便面箱子。
　　“抱歉抱歉哈。”王松把球放回床头的篮球网里，掏出枕旁的英语笔记，“最近学习太忙了嘛，你看我都没时间出去，只能在宿舍过过手瘾。”

　　“今天彭友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啊，纪哥？”周夏泽突然想起来，纪池州一个人从门进来，屋里都显得宽敞了不少。
　　“他养了猫，晚上把猫带学校去了，放学他爸去接猫顺便接他。这会儿应该正在家喂猫。”
　　“猫啊，真好。”周夏泽说。

　　王松盘腿坐在床上，翻开的英语笔记里掉出来张纸条。
　　“五十奠基，东方之翼，皓月之志，花开明榆。”王松抑扬顿挫的念起来，脱了好长的调子，夸张极了。
　　说完他还把拳头放在太阳穴旁边做了个宣誓的姿势。

　　“你们背了没？”王松把手放下来，“明天典礼宣誓的内容。”
　　纪池州听到典礼这个字眼，心又收缩了一下。
　　“背那个干嘛，到时候三班的裴淮会领读的。”周夏泽腿翘着，一手吃面，一手玩手机。

　　“哎对了，纪哥。”王松说，“……你先把物理那玄幻东西放下。”
　　“纪哥，裴淮不是你们班的吗？你知不知道本来这次演讲人选不是他的。”王松接着说。
　　纪池州没接话，拿着笔转过头来。

　　“你居然不知道啊纪哥？”王松夸张地说，“不能吧，你也太不关心明榆消息了，我说啊你赶紧把Q.Q明榆表白墙加上，那上面小道消息可多了，昨晚看了我一整宿，那给我乐的呀。什么我对你的爱就像老鹰捉小鸡，比老鼠爱大米更深沉……”

　　纪池州不耐烦地打断他：“别废话，到底人选是谁？”
　　王松手又不自觉去摸球了：“是副校长他儿子们。”
　　“儿子们？”纪池州皱了皱眉。

　　“嗯。”王松平躺着，看着天花板，“徐校长他的两个双胞胎儿子。跟咱们一个年级，说是长得一模一样……”
　　“我操王哥，双胞胎哪有不像的？”周夏泽把方便面空盒塞到垃圾箱里。

　　王松不服：“那不是双胞胎还有同卵和异卵的区别呢！
　　“为什么最后不是副校长儿子上了？”纪池州打断他问。
　　“因为教育局那边要求成绩好的，方便高三保送推选什么的。”王松老成地说，“人嘛，最重要的是简历。”

　　“哎？副校长儿子学习还能不好？”周夏泽刷牙了，刷牙还举着手机打了几把游戏。
　　“嘿，这可不挂钩！”王松说，“不过……等下，我问问我哥们。”
　　王松用手机噼里啪啦打字。
　　王松有一个专门八卦的组织群。
　　纪池州：“……”
　　周夏泽：“……”

　　“哦哦！听说校长大儿子出国留学，校长一直没心思管小儿子，他们就玩废……”王松说。
　　突然断电了。
　　“了。”王松卡了一下，说完了。
　　“各位晚安。”王松钻进被子说。
　　今天唠嗑唠的上头，三个人都没在意熄灯的时间，这一下子关灯有点猝不及防。

　　纪池州伫立在宿舍里，靠在床边的架子上，感到了一种类似虚无的感觉。
　　黑暗里面人总容易东想西想。纪池州坐在椅子上拿起手机给裴淮发了条微信。

　　物理老6：睡没呢
　　拟南芥：没，刚下课。
　　物理老6：……［黑狗问号］
　　拟南芥：我教网课，初中毕业班的。

　　静了一会。
　　拟南芥：？
　　物理老6：不是，你，财迷？
　　拟南芥：嗯。

　　纪池州被这一打岔，差点忘了打开微信的目的。
　　拟南芥：名字可以改了。
　　物理老6：什么名？
　　拟南芥：老6。
　　纪池州轻轻笑了一下。

　　物理老6：还早呢。等你老哥下次考到80+，直接改成老8。
　　拟南芥：好，我等。
　　纪池州的思绪又乱了一下。虽然对着的是一个虚拟对话框，可是对面就是裴淮啊。
　　好。纪池州的记忆又拉回了裴淮轻轻说这个字的样子，越想定下神来，越是不能。

　　纪池州莫名其妙不想让裴淮发现他停顿了一下这件事实。
　　于是纪老6以比平时还快的速度发了一条。
　　物理老6：老
　　拟南芥：？
　　物理老6：哥
　　物理老6：你明天的演讲准备怎么样
　　拟南芥：还可以

　　纪池州在冰凉的空气里缓缓呼了一口气。空气干燥，他没来得及喝水，于是舔了下微干的嘴唇。
　　他有一件事想验证一下。
　　纪池州再黑暗中摸到水瓶，水瓶里的水被月光照的微微晶亮。
　　物理老6：裴淮，你知道保送的事吗？

　　纪池州带着点赌博的意味。
　　如果裴淮不知道这场不太光彩的名额大战，那么纪池州下定决心要帮裴淮到底。
　　如果他知道……那么纪池州不确定下次再面对裴淮会不会尴尬。

　　众所周知，明榆有各种各样推选保送的方法，但最令人信服的还是高三那几场竞赛考试。
　　除开考试，多少都带着不公平的意味。
　　纪池州讨厌不公平。

　　纪池州咽了下口水，眼睛在黑暗中看手机久了，他觉得有些生涩，每到秋天他的眼睛就会轻微发炎。此时他的眼角不禁滑出一滴的泪珠来。

　　裴淮回得很快，几乎没有迟疑。
　　拟南芥：我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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