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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海雨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命运的齿轮一旦开启,便会随着即定的方向行驶,任谁也无能为力。
谁也料想不到皇帝会堕马。一次再平常不过的皇家狩猎,半途之中,草丛中有野兔跑窜,惊其坐骑,皇帝一头栽下,肋骨骨折。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山雨欲来。
躺在床上气息奄奄帝王似乎预料到什么,连夜立刻召集了亲信大臣。皇帝的嫔妃虽多,子嗣却是稀少。除了几位公主之外,唯一的皇子只有萧贵人刚满月的儿子。
历代幼主即位,后宫干政是为大忌,萧贵人韶华殉节已成定局。
朝堂上诡异的气氛却未因此结束。能洞察全局的人却依旧有人。谢贵妃虽无子嗣,却实际掌握着后宫的实权。一旦幼主即位,太后临朝,谢氏便会成为外戚之首,更莫说谢氏手中还有掌握兵权的谢天。皇帝虽然沉溺声色,却绝非昏庸至此,这样的局面却在遗诏颁布之后形成了。
帝大殇,新皇幼主登基大典相隔半月举行。新皇奉贵妃谢氏为皇太后。因新皇年幼,特设四位德高望重的辅政大臣,西中大将军谢尚赫然在其中。加授兵部令南院府大都督谢天为镇军将军,总领军务,原通政司少卿萧原擢升枢密院副使兼太子少保。
岂料数日之后,一场震动朝野的大祸从天而降。占据黄河流域北狄族率领十万大军一夜之间渡过黄河,如狂沙猛暴一般呼啸而来,扬言踏平洛阳。
北狄来势迅猛,锐不可挡,短短半月,黄河流域数十座城池已沦陷。
消息传来,如晴空霹雳,朝野震惊。
更糟糕的消息接踵而至,虎牢关失守。虎牢关作为京都洛阳最后一道屏障素以地势险要著称,北狄来费吹灰之力破关,实在匪夷。
虎牢关一破,大祸秧及苍生。北狄过处,皆屠城戮掠,席掠财物,□□妇女,无恶不作,南秦子民尸首几近堆积成山。昔日繁华的城镇,一夜之间沦为修罗屠场。
北狄大军转眼之间便直取洛阳。
消息一径传来,洛阳周边郡县太守皆望风循去,唯寿阳参军陈景元不肯弃城而去,率众拼死拒敌。寿阳城兵不足千人,北狄大举来攻,环城数匝,飞矢迭射,好似急雨骤风,乱入城中。陈景元令军士拥盾为蔽,内设女墙,外立木栅,督兵力拒。北狄世子亲出指挥,肉搏登城,陈景元率众苦战,杀伤甚众,尸与城齐。
当时是,头颅乱滚,血肉横飞,自朝至暮,满目疮痍。
终因粮弹匮乏,寿阳还是失陷。唯陈景元被几名军士拼死相护得以回洛阳。
寿阳虽失守,却为京都洛阳争得宝贵的时间得以布防。谢天非但不以军法处以陈景元,反委以重任,协同京都保卫战。
洛阳城虽粮草足备,却缺重兵把守,要想同北狄大军正面对抗根本不可能。好大西中大将军谢尚率部众已达青州边境,最快十五日内能抵京。然而六镇叛乱京都兵力损伤甚重,谢天调集驻京所有兵力,再加上京畿左右卫宫,人数尚不足两万。如何能守住这半个月,成为这次能否拒敌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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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院府如今已成此次京都保卫战的临时议事府邸。
“据斥侯所探,北狄先锋军已过函关,明日便可抵达悬桥。大军后日便可悉数抵达。”柴煜站在舆图前面,“北狄人的铁骑天下闻名,若大军倾刻压上,我军恐抵挡不住。”
“敌军虽来势凶猛,却不明我军情况,定不会轻易出兵。”谢天略一停顿,伸手指了图上,“景元可率一队人马,趁敌军立足未稳,袭他右翼。”
“景元,我们这里只有你跟北狄军交过手,此役可有把握?”谢天沉声道。
“回都督,景元当誓死拒敌。”陈景元正色道。
“好。”谢天面向众人,“敌军料我军必定闭门自守,绝不会想到我军会主动出击。若此役获胜,暂可掠转敌军势头。明日我亲会到悬桥,去会一会北狄军。”
“都督不可,悬桥前面一马平川,若陈参军不能偷袭得手,北狄军一定会全军攻城,那时大军冲过来,恐无人幸免。”柴煜面色沉肃。
“不,”谢天道,“如今的形势容不得有半分犹豫,若不能知已知彼,哪有胜算可言?”
“末将愿随都督一同前去。”众人纷纷道。
“之华,你留下来,若有意外,你可与萧副使共同主持大局。”谢天沉吟一番,眼神多了几分凌厉,“徐指挥同我前去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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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徐府。
“少夫人,少爷回来了。”门外传来侍卫奔走出迎的脚步声。
“夫君,”秀雅喜上眉梢,“母亲适才还派人说你和父亲都留在宫中侍命,没想到你这时辰回来。”
徐廷玉轻拥着她,“这几日我不在府,府中一切可好?”
“夫君放心,府中一切安好。”秀雅依在他怀里,“倒是京中盛传北狄人已到关外,连府中也是人人议论。”
“害怕吗?”徐廷玉抚着秀雅的脸。
“有你在,我怎么会害怕?”秀雅摇摇头,扬起脸。
徐廷玉凝望着她的眉眼,嘴角淡噙着笑意。“夫君,你用过膳了吗?你有没有想吃什么?我去做。”
“秀雅,”徐廷玉握住她的手,“我回府拿些东西,立刻要进宫。”
“哦,”秀雅眸底闪过一丝失落,抬头看他,“我知道夫君公务繁忙,可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我不在的时候,府里的事难为你了。”徐廷玉目光温柔。
“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夫君是朝廷的人,国家有难自当尽责,而我是夫君的人,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徐廷玉注视着她的唇点胭红,不由自主地低下头,轻吻,那么轻柔那么深情,那么的浓烈。
秀雅面颊一片嫣红,“无论如何,我等你回来,毫发无伤地回来!”
徐廷玉温柔地亲吻她的额头,“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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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太傅府出来,车驾穿过城中,往日繁华的街道如今却雅雀无声,偶有百姓路过,也是惊慌走避。
秀雅放下帘幕,“看来前方战事已在京城传开。”
蕴燕一双妙目有些黯然,“适逢多事之秋,父亲的病又时好时坏,真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如今吃着王御医的药也不见有什么不好,何况大伯的病是急不来的。”秀雅安慰道,“我瞧你最近脸色也不好,定是思虑过甚,你也该好好休养才是。”
“你是知道我的,我睡眠一向未足,倒也见怪不惊了。”蕴燕蹙眉,摇摇头,“容儿,不如顺路去趟平阳寺,我心里总有些不安稳。”
秀雅点点头,吩咐了车夫。
骤听得后方高声呼喝,“前方车驾何人,还不快快停下!”
秀雅一惊,从车帘缝隙里只见一队铁甲刀剑出鞘,行动迅如惊雷。
蕴燕脸色有些惨白,“容儿...”
秀雅面色凝重,握住她的手,示意不可妄动。
车夫倒也稳妥,“这是徐尚书府的家眷。不知大人所为何事?”
“少费话!”当前一人将车夫一脚踢下,掀开车帘,目光在秀雅蕴燕身上转。
“你是何人?为何拦下车驾?”秀雅心头一紧,却扬声道。
“末将奉右相大人之命请两位徐夫人到府一叙,”那人冷笑一声,“失礼之处还望恕罪。”
“胡说!”秀雅道,“右相大人此时正在前线督军,怎么会在府中?保况我们妇道人家怎会与右相有瓜葛!”
“末将奉命行事,由不得两位夫人。”那人大手一挥,“来人,将她们带走。”倾刻之间大队士兵上前,秀雅来不及多想,拽起蕴燕,夺下一名士兵手中长剑,不顾一切跳下马车。
“刀剑无眼,末将奉劝两位还是束手就擒的好。”那人率众迅捷围拢。
“燕姐姐,待会你跟在我后面,见机行事。若有机会,不要管我,我自有办法。”秀雅横剑在前。
“容儿...”蕴燕脸庞略见苍白,神色还算镇定。
“不用多说,若你羸得了我手中的剑,我就随你处置。”秀雅将心一横,淡淡开口。
“好,”那人冷笑,“给我上,记着,大人吩咐不可伤她们性命。”
持剑兵士一拥而上,秀雅一手拉着蕴燕,一手施展长剑,心下突突急跳,冷汗不觉透衣。
敌强我弱,制胜之机,便在一瞬间,无数念头在秀雅脑中闪过。
看准时机,秀雅夺过马匹,扶蕴燕上马,咬牙道,“你先走,不用管我!”
“容儿,你...”蕴燕颤颤发抖。
一名侍卫飞身跃起正欲砍向马匹,秀雅手腕一翻,鲜血激射,一蓬腥红就在眼前溅开,决然喝道,“还不走!”
蕴燕一咬牙,猛然掉转马头,飞奔而去。
那人趁乱挑落秀雅手中长剑,一片刀光剑戟森然晃动,“还不快把人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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蕴燕脑海一片空白,握住缰绳的手已呈现青色,被马驮着周身虚软。
马的嘶叫在一瞬响彻。错身刹那,蕴燕被矢箭射中右臂,倾刻落马。
两旁兵士正欲上前,劲风急掠,风氅如云展,一袭白衣胜雪,稳稳地抱住蕴燕。
“哪里来的?不知相府办事么?”
“相府的威风素日便有所耳闻,今日一见果然非凡。”那人冷笑一声。
众人只觉他一身素袍却难掩绝世风采,带头兵士心中已有计较,不敢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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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你,....是?”蕴燕忍住痛,心中隐隐不安。
“徐夫人,您忘了,九小姐成亲之日再下与您还有过一面之缘。”那人扶着她。
“是了,容儿跟我提起过您,您是萧大人。”萧原微微一愣,心里涌起了一种微醺的感觉。眼见着蕴燕苍白的脸,回过神,“徐夫人今日何故与相府的人有此瓜葛?”
“今日我原与容儿去寺庙烧香,谁知相府人强行要将我们带回相府。容儿护着我,才逃出,只她却落在相府,如今也不知怎样。”蕴燕说着,泪便滑了下来,“萧大人,求您救救容儿。”
逆着光,看不清他的神色,“徐夫人的伤虽无大碍,却也得请大夫看过。萧某派人送夫人回府,九小姐的事便交给萧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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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雅被带回右相府里软禁起来,里里外外皆有兵士看守。
一连三日,右相却未曾出现。
“你家大人可在?”这日秀雅询问每日送饭来的侍女。
那侍女却答,“老爷不曾在府。”
“那夫人可在?”
“夫人平日只讼佛吃斋,诸事不管。”
“那你让相府管家来,我自有话说。”
“这几日怠慢之处,还请徐少夫人见谅。”相府管家泰然落座。
秀雅冷笑,“府上这样厚待,我愧不敢当。”
管家听了,也面不改色,“大人过几日便可回府,到时自然会来见徐少夫人。望少夫人好自为之,若生事端,须怪不得老夫无礼了!”
秀雅抬眼看他,“若说事端,恐怕却是府上强行在先。若右相大人有心赐教只需吩咐一声,小女怎敢不从,哪有如今这一番道理!只恐这几日强留我在这里,府中自有人寻找...”
管家道,“如今贵府自是应接不暇,如何寻得到这里?”
秀雅喉头发紧,“你说什么?”
管家看了秀雅一眼,缓缓道,“悬桥一役,都督一行中了埋伏,如今还生死未卜......”
说什么,他们中了埋伏?生死未卜?秀雅恍惚间胸口似被一只大手揪住,所有的恐慌都汇集成一个念头——不会的,绝对不可能,徐哥哥他答应过自己啊,他会平安,他会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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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侍卫刀剑出鞘忽地奔进,仓皇道,“不好了,御林军将全府上上下下围了个水泄不通!”
“什么?”管家脸色一变,“速去禀报相爷!”
“慢着,可看清领军之人是谁?”管家忽道。
“是御林军副指挥薛应龙。”
管家眸中闪过一丝精光,看了秀雅一眼,“把她带上跟我走!”
秀雅一语不发,任由杀伐之声撞击在耳中,周身似已僵化成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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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外只见火光冲天,四下腾起浓烟,无数火把从四面八方蜿蜒如长蛇而至,将此地团团围住。
御林军统领薛应龙率兵立在府前,一片刀光剑戟森然晃动。
“叛国贼速速出府投降,可留尔等全尸体,若不然,休怪我血洗右相府。”薛应龙的声音远远飘来。
管家注视着一切,不发一言,府中一名侍卫上前附在管家耳畔一阵低语,管家一手持剑,一手握住秀雅的手腕,“尔等休得胡说!我家相爷一心只为朝廷,只为皇上尽忠,可恨朝中权臣当道,大权独揽,欲陷我家相爷不忠不义......”
“狗贼,死到临头,休得胡说!”薛应龙骂道。
管家阴笑,“谢天的醉翁之意,朝廷有谁不知?若非我家相爷,这天下岂不已改姓?谢天做皇帝的梦怕是只有到阴朝地府去罢,哈哈哈!”
“狗贼,你高兴的太早了!”薛应龙轻蔑地道,“都督早已知晓尔等诡计,胡意放出风声,悬桥一役右相的狐狸尾巴才得已露相!”
管家掩饰不住地惊慌,“什么?”
“如若不想死无全尸,速速投降!”薛应龙提剑道。
“我家相爷早已出城,你们是不会得逞的! ”管家一咬牙,抬起秀雅的脸,“你们可看清她?她可是谢府的九小姐!谁敢妄动!若她有什么闪失,谢天会如何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
“放了她,你想如何?”薛应龙迟疑道。
“让我出城,我保证不伤她。”管家手按在秀雅腰间。
薛应龙沉默。管家手中长剑用力,鲜血至秀雅颈上流出。
“她的性命如今可掌握在你手里。”管家怒喝道。
“你看清楚他们是谁?”薛应龙突然出声。几个哭哭泣泣的妇孺被几名侍卫带上前来。
管家口鼻有些扭曲,双眼瞪如铜铃,“老子今天活不了,也要拉上你给我垫背。”说完手中长剑高高举起,话声刚落,一支狼牙疾风般洞穿他的右眼,一声嘶心裂肺的声音洞彻天际。
秀雅一阵目眩,猩红的血,丑恶的人头,周身虚软。
有人扶住她,一双深湛眸子切切地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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