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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胚
第二日是个好晴天,洛姑姑领着三人绕着皇宫认路,临近唐殿时碰巧遇见了来上朝的沈慕。
沈慕散漫慵懒地挡着日色,深红的官服与朱墙相应成趣,衬得他肤白玉立谪仙一般,可偏偏他又摇着羽纱扇子,腰坠玉珠,硬生生扫了文人风采,展翅的仙鹤绣在背上,倒更像个浪荡的纨绔烟花公子。
狄花瑟从他身边过,大笑着打趣,“沈太傅上朝了,真是罕见!”
“姐姐又揶揄我,”沈慕笑着回了头,拿扇子指着三人说,“姑姑带她们出来玩?”
“说胡话,”洛姑说,“临着晴天,带她们来认路,免得以后冲撞了人。”
沈慕摇着扇子靠近,陆桃桃这才闻见了他身上浓郁的酒气。
沈慕说:“哎,不必这样说姑娘们,往后指不定都是来这朝堂共事的人,姑姑好生担待着,这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受不得罪。”
陈彩慧瞧着他的脸茫然片刻,又很快皱了鼻子,面上一副厌弃神色。
沈慕没注意她,“哗啦”收了扇子,笑得越发坏,浪荡道:“今年的掌司姑娘怎么都生得这样俊。”
他把“俊”字咬得重,陆桃桃抬眼,沈慕目光有意无意流连过她的脸,扇子悄无声息地敲了敲自己的左肩,那里留着她的齿印,还没有消掉。。
洛姑轻笑,慈爱道:“王爷,日头越发晒了,王爷快些去殿里凉快些。”
“从小到大,就数姑姑心疼我,”沈慕略微侧首,眸光轻巧掠过陆桃桃,抬手用扇子遮了遮太阳,“近日天确实是热了些,姑姑也得好好顾着自己的身子才是。”
洛姑恭敬道:“多谢王爷挂念。”
沈慕嬉笑绕着三个姑娘身旁走,经过陆桃桃身边时吹了阵风,两人的袖子交缠覆盖,沈慕在无人窥见的黑暗里挠了一把陆桃桃的手心,像猫抓。
坏胚。
陆桃桃轻捏着手指,残余的温度渐渐被风吹散。
沈慕快活大笑,敲着裴思的背,无赖一样说道:“裴思,别看姑娘了,走了。”
***
翌日日色倾斜,树影投下的枝桠微晃,杨合廷负手而立,正望向窗外宫殿落下的巍峨影子,忽有一宦官模样的人匆匆而来,附耳说了些什么,杨合廷听了丢下句话便跟着走了。
春日风暖醉人,三个姑娘伏在案上解着今日布下的课业,陈彩慧不懂什么君臣朝堂,咬着笔头百无聊赖地往外看。
唐殿侧对着金銮殿,此刻已下朝许久,朝臣纷纷散去,只剩了沈慕与陈义平两人还在殿前的台阶上晃悠,两侧跪了一路的婢子太监拭着汗却又无可奈何。
他两生得高大,比于陈义平,沈慕又略高些瘦些,站在远处也极为打眼,大红蟒袍被沈慕揉得有些皱,帽子也松垮歪着,沈慕理了几下还是无济于事,索性摘了连同朝笏一起扔给了裴思。
“成何体统……”陈彩慧皱起眉嘟囔,“少年将军,八成都是茶馆那些老头杜撰的,这个模样去了战场怕是活不过一炷香!”
她又看了会儿,瞧见沈慕他的袖袍被风高高鼓起,陈义平粗鲁地把它扯下来,嬉皮笑脸地凑上去说着什么,被沈慕抵着扇子嫌弃推开。
天色晴响,日头有些刺眼,沈慕挡着太阳,蹙着眉一脸不耐烦,还是引得几个宫婢偷偷抬眼看。
陈彩慧鄙夷,“绣花枕头一包草。”
“确实。”
猛地插进来一道女声,陈彩慧一抬头便瞧见了陆桃桃微侧的脸。
陈彩慧问:“什么确实?”
陆桃桃好脾气地解释说:“太傅确实生得好看。”
“呵,”陈彩慧从鼻子里冷哼一声,鄙薄道:“真是肤浅。你怕是没见过几个男子吧。”
“我离朝的疆土可是马背上打下来的,空有个皮囊有何用!”陈彩慧抬了下巴,“江郎才尽,落得这么个下场,也好意思腆脸活着。”
陆桃桃侧头去看,沈慕半眯眼,唇角略略勾着,陈义平搂着他的肩膀,两人慢悠悠地往前晃,平白起了阵风,朝着唐殿吹来,门外候着的几个婢子眼疾手快半合了门。
光线斩断,沈慕陡然顿住了脚步,轻飘飘向唐殿望去,门悄无声息地微合,日色浅薄地被敛了部分,陆桃桃收回目光,天真地扬起脸庞,“江郎才尽,为何?”
陈彩慧“咦”了一声,抬眼的余光里瞄了眼最前方的贺瞳,见她半点反应没有,更厌弃地看了陆桃桃,“你怎甚么也不知?”
暖风似醺,陆桃桃含笑摇头,默默近了些,压低问:“可能与我说说?”
陈彩慧绞着衣角,不甘地盯着陆桃桃案上的薄纸,陆桃桃看了眼陈彩慧尚空白一片的答纸,心领神会点了头,细声细气说:“陈姑娘,我未曾上过私塾,别家小姐上私塾的年纪,我常于田间留作,郊田难耕,每亩二分三厘七毫,夏日暑热,我常想若减至一分四厘六毫,到了岁末便能多些余出,也好能让我去街上听一听先生的话本子,却一直没能实现。”
陈彩慧眸光微动,低头瞧着自己早已干了的墨痕。
——论赋税。
陈彩慧眼珠转了转,不自然地咳嗽一声,灵活翻了个白眼,尖声说:“种田不好好种,总想着偷溜算怎么回事!活该你什么也不知道。”
她抬了袖子,轻巧落下“轻减田税”四个字,心情颇好,揉着脖子往后靠说:“江郎才尽难道你也不理解吗?便是有人年少得意过了头,一朝败落便浮沉不起,再无当年那般才学能干了呗。”
陆桃桃半斜身子听得认真,最前方的贺瞳似是答完了题,将腰杆挺直了些,向后了些,陈彩慧面上得意更甚,自得说:“少年将军,一朝废了功夫,做个文臣,便好比是没了爪牙的老虎,不过是大点的猫罢了。从前春风得意,赤手空拳就能横扫落叶,过了几年却杀不了一只鸡,你说这是不是江郎才尽?”
陆桃桃仍半昂着头似乎不解,陈彩慧觉得她愚不可及,摆手把人赶了回去。
“蠢货一个!”陈彩慧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搁笔轻斥道,“怎么就让曲将军死了,让这人活下来了,真是老天不长眼!”
曲将军?
陆桃桃笔尖一顿,纸上便凝了团墨点,她回神撤了下来,又换了张干净的纸,没瞧见贺瞳颤抖的手。
外头风声渐熄,陈彩慧觉着房里太暗,又扬声喊人把半合的门打开,继续朝外望。
沈慕和陈义平已经过了殿前,拐上宫道,陈义平被府里几个小厮簇拥着往马车走,甫一靠近,轿子里便伸出只手,涂着艳彤彤的红蔻丹,皮肤白得快要透明。
风掀起帘子一角,露出一节女子白皙小巧的下巴,浅淡的栀子香气被风送了些路,抵达沈慕鼻前。
裴思皱着鼻子,“王爷,迎春宴那日小侯爷的扇子上似乎也是这个味道。”
“不错,”沈慕问,“陈二那日的烟火晚会,就是给她准备的?”
裴思点头,“是,烟火大会那晚也让福子趁机去查这人,可这女子被陈二看得紧,福子根本没法近身。”
沈慕没说话,回头看去,唐殿里端坐的素衣姑娘提笔垂首,含情眼被额前滑落的一缕碎发投了些模糊阴影,看不清表情。
他哗啦合了扇子,在掌心轻轻敲着,温声说:“嗯,是得看紧些。”
陆桃桃交了朝论回到吟霜居,却还是没看见容娘,等了会儿,只有浅浅提着食盒进了门。
浅浅殷勤给陆桃桃摆完菜,笑眯眯从袖里掏出个小小的油纸包。
“陆姐姐,瞧,这可是南街的凉蜜饯,我师父出宫给我买的。我记得你爱酸口的,就给你留了点。”
“多谢,”陆桃桃从善如流,给浅浅手里塞了银子,“今日听赵阁老授课,说是有个曲——”
“陆姑娘!”白露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喘着粗气打断了陆桃桃的话,“我家姑娘说您有个钗子落她那儿了,劳烦您自个儿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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