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石记

作者:芷芝蒻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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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事3


      焦逸说话算话,第二天便送了鱼过去,辛魅又说自家妹子都是西域人,不会烹鱼,便强行要求焦逸给她们当厨子。焦逸反正也闲来无事,便隔三差五的在人家酒肆里打起了工。

      “听闻焦三公子是北都有名的杀手?”倚着厨房门的辛魅看着麻利的给鱼改刀的焦逸突然问。
      焦逸顿了一下手上的动作,望了望房顶,心里掂量着两个字“有名?”
      “辛姑娘啊,我来给你纠正一下,第一,我呢,做杀手这行以来杀过的人一个手可以数的过来,所以有名没名可想而知,可能有名的是我大哥。第二呢,我已经不干这行了,虽然没搞什么金盆洗手的仪式,我觉得估计我也不需要这个,但是我确实不干了,我还不想被某个管闲事的道长又拽上山去清修,我就不明白那些修仙的,你说是鱼不好吃了,还是姑娘你跳舞不好看了,哈哈哈哈。”
      焦逸本是想开个玩笑,结果抬头却发现辛魅在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他只得又想了一点来缓解尴尬,“还有这最后一点呢,妹子咱都认识多久了,你怎么还焦三公子焦三公子的叫呢,听着怪别扭的,你叫我焦逸就行了。”
      辛魅点了点头,“那你叫我辛魅就行,什么姑娘,妹子的,我也听不惯。”

      往后月余,辛魅趁着闲聊从焦逸那里听来了个不同版本的祖夕被杀的过程,与从妙去教密探回传的版本大相径庭,她虽然不想去怀疑同僚,但是面前这个天天醉心于怎么料理鱼的人会处心积虑的冲着一个西域来的胡姬编个新故事出来么,他也没有动机啊。
      有人告密,焦逸怀疑祖夕通敌卖国,密探拉祖夕挡刀……倒是那密探有扯谎的动机了。
      “嘶……”可能是刚才想的太入神,辛魅不小心把自己的嘴唇给咬破了。
      正好焦逸有事来找她,看到此情此景,赶紧递过去一方雪白的帕子,“快擦擦。”
      辛魅接了帕子在唇上点了一下,雪白的帕子上留下了一个小红点。
      “我准备去东边了,今天是来跟你道别的。”
      “东边?”
      “就是去什么御安城,临城玩玩。这春秋城也没啥新鲜的了。”
      ……辛魅自然是不能随便让他走的,“我鱼还没吃够呢!”
      “还没吃够?你看你都吃上火了。我走了哈。”说完挥了挥手,冲着门外就大踏步的走了。
      所以说雇厨子的时候一定要签合同!
      辛魅想拦,一时没找到借口,看着焦逸潇洒的背影楞在了原地。
      “姐姐,这焦三公子也真是奇人。”旁边有个姐妹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了。
      “什么?”辛魅回神。
      “这世上的男子,哪个不被姐姐迷的七荤八素的,唯有这焦三公子,跟您相处了这么些日子,竟然就对您没什么想法么?”
      ……
      听了这话,辛魅方才意识到,她为什么觉得跟焦逸交流起来比较轻松了。
      “不如姐姐施魅术吧。”
      辛魅瞪了她一眼,那妹子知趣的走了。

      一日夜,无风,月照当空,房檐上飞掠下一个人影,右手弹起一粒小石子,击中了椽子后隐蔽着的一只声音有点奇特的铃铛。
      辛魅闻声而出,向着来人拘了一礼,“傅雁使。”
      “你准备何时动手?”
      辛魅看向他蒙着的脸,“尚有存疑,待我查明再动手不迟。”
      “有什么可查的!你不会是被那个小白脸迷住了吧。”
      辛魅冷笑一声,“雁使大人这么着急让我杀人灭口,是怕夜长梦多么?”
      “你胡说什么,我是替教主……”
      辛魅打断了他,从腰间抽出了一枚有点被熏黑的金属令牌“不知道雁使大人可否认得此教令?”
      傅雁使一怔,“你……你从何而来!?”
      “你该好好回忆一下自己都做过什么!”辛魅说完一抬手,酒肆里的姐妹们全都跳了出来,把傅雁使团团围住,“拿下。”
      那傅雁使想跑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觉得脚步虚浮起来,面前的人影都一分为二,好似醉酒一般,知道自己着了道儿,他怒指着辛魅,“你……你……你个妖女!”
      姐妹们把他绑好了,有人凑过来问,“姐姐你什么时候施的术?”
      “什么术?”
      “魅术啊。”
      辛魅笑了,“就他也配,我只不过是出门的时候带了点迷香出来,做雁使的腿脚太好,万一让他跑了就不好了。今天晚上看好了,我明天带他回西都。”

      辛魅当初觉得事有疑点,便去祖夕府的废墟查看,结果果然有收获,是一个带有傅字的教令。傅雁使就是当初负责与祖夕通传消息的密探,祖夕死后不久他便传信回西都,说焦逸因个人恩怨,刺死了祖夕,并将杀人凶手描绘的如何如何罪大恶极人神共愤。他既然能回西都报信,说明当时教令还在,那教令在废墟中被找到,明显有被烧过的痕迹,傅雁使为何会在执行其他任务的时候又跑来杀人现场,除了毁尸灭迹还有其他理由么,总不能说他是想来悼念老友,可惜妙去教中只有从属关系没有朋友之情,更别说他出任务三月有余却未回去复命,对于雁使这种传信兵来讲已经是死罪了。
      果然教主大人也并没有施舍给他什么慈悲,手起掌落便击碎了他的天灵盖。
      “那……焦逸那边是不是还有转圜的余地……?”辛魅鼓起勇气问出了口。
      离觉眯了眯眼,“祖夕是他杀的么?”
      ……“是。”
      “还有什么异议么”
      “没有。”
      误杀也是杀,在离觉这里,他的人只有他杀得,别人杀就得偿命。辛魅觉得自己天真的可以,刚才竟然还抱了那么一丝希望……
      三颗赤珠滚到了辛魅旁边,辛魅一惊,将赭色的珠子小心翼翼的捡起来,捧在手里起身退了出去。
      三个月……辛魅垂着眼睛看着手中的被教主大人厌弃了的宝贝,无奈的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真傻,这样一来还给自己多加了个杀人的时限。

      有东都的雁使传来消息,说焦逸竟然已经跑到了东都海边,大概是对海鱼来了兴趣。辛魅赶过去也花了不少时间,远远的就看到他跟一群出海的渔夫打的火热,辛魅只是静静的等着,等他们聊完了,焦逸拎了两条鱼往这边走的时候,她抽出了双刀,冲着焦逸就砍了上去。
      焦逸一抬眼,这情景怎么这么熟悉,一愣神的功夫躲的有点晚了,绑鱼的绳子被砍断,两条鱼脱手飞了出去。
      “啊!我的鱼……”焦逸想去捡,无奈辛魅又攻了过来。
      “妹子你怎么一来就开打啊!”
      “别叫妹子,听不习惯!”
      “好好好,不叫,不叫,你别生气嘛。”焦逸依然躲的游刃有余。
      大约你来我往了两刻钟,辛魅收了刀。
      “累了?”焦逸弯腰侧头四十五度角仰望着低下头的辛魅,“累了哥给你做鱼,吃饱了再来。”说完把掉旁边的鱼捡起来,洗洗应该还能吃!
      辛魅也不说话,就这么跟着他走。
      然后吃完了,果然又提起刀砍了上来。
      焦逸心想,这妹子是在拿自己练刀?无所谓啊,反正也没别的事,陪着呗。

      就这么陪着她玩了很多天,三月之期也近了。
      焦逸每天鱼换着花样的做,酱焖,清蒸,红烧……。
      “你出来这么久,你那酒馆没问题么?”
      辛魅心不在焉,起筷子加了一片颜色很漂亮的肉放到了嘴里……然后她睁大了眼睛盯了焦逸一会儿,一皱眉吐了出来。
      “呸呸,生的?!”
      人在西边待久了,吃不惯生食。
      辛魅一提刀,“出去打!”
      啊?姑奶奶您能不能等我吃完饭啊。
      这次焦逸没全躲,他从厨房里抽了根细的擀面杖出来挡刀,辛魅的弯刀竟然砍不断那根木头,竟然还有点被崩了刃。
      姑娘不干了,本来就有点燥,便不再管什么武功招式,提刀都往头上砍。
      “哎吆,你这是要杀人啊。我不就是做了个生鱼片么,不好吃我重新给你做别的,用得着生这么大气么?”焦逸手没闲着,右手擀面杖一档,左手来了个釜底抽薪,把辛魅的弯刀给夺了过来。
      辛魅一愣,停了动作,看着她被夺的刀,放弃了似的叹了口气,把另一把刀也扔在了地上,“算了,反正我也打不过你。你杀了我吧!”
      哈?你这什么逻辑?焦逸用手去探她的额头,她也没躲。
      “没发烧啊……打不过就要死,没这么严重吧。”
      “杀不了你,我早晚也是个死,不如死在你手里还痛快些……”
      辛魅苦笑了起来。
      焦逸慌了神,这是……
      辛魅便将事情告知了焦逸。
      焦逸听到祖夕的名字也严肃了起来。他把弯刀翻手递给辛魅,说道:“本来就是我做的错事,虽然我并无意杀他,他却还是死在我的剑下,我合该给他偿命的。你在东都这小渔村动手,我哥也找不到这儿,他手没那么长,放心。”
      辛魅有点惊讶,世人皆惜命,怎么会有人像他这样把自己的命双手奉上的……
      “我有点后悔。”
      妹子还没接刀就后悔了?
      “后悔当初没听神仙哥哥的话,他刚把我抓上山就给我算了一卦,说我命中有灾,杀虐与情债,我不信邪,非得跑下山,本来立誓不做杀手了,结果还是杀人了,不过这情债么。”焦逸狡黠的笑笑,“魅妹你这么漂亮,我也是赚了!更何况吃了这么多种类的鱼,满足了满足了,死而无憾,动手吧。”
      辛魅颤抖的接过刀,将刀举了起来……是砍呢还是砍呢还是砍呢?
      “唉,唉,唉,等等,离你说的那个什么最后期限是不是还有几天呢?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几种鱼没吃,宽限两日再动手行不行。”
      辛魅翻了个白眼,把手里那把刀也扔在了地上,反正也卷刃了,不要了。
      “走先回去吃饭~”焦逸拉着辛魅又进了屋。

      焦逸并不怕死,他只是觉得还想跟辛魅多在一起些时日,时间越久,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要不你别回去了,我听你说你们那个妙去教好像不咋样啊,到处都是规矩,要不我们一起去……去云游,让他们找不到我们,或者去找神仙哥哥,有事的时候还能让他帮我们挡一挡。”
      辛魅从小在妙去教长大,离觉对她而言,威压的恐惧感更胜于崇敬与服从,每次一出来就有好像在水中憋久了一出水吸气的那种舒畅感,自由是让人上瘾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克服的恐惧,竟然听从了焦逸的建议,开启了两人的逃亡生涯。

      三月之期到,离觉等来的消息竟然是有密探看到辛魅和焦逸手牵手的到处游山玩水!很快,焦逸便被写进了妙去教的暗杀榜,并利用他国师的身份,给焦逸造了个罪名开始通缉他,至于辛魅,则下令必须抓活的。
      黎朝全境到处都是妙去教的暗桩眼线,东南两都都是通缉焦逸的榜文,北都么,北都都不是朝廷管,自然是不管这茬的。
      焦逸和辛魅本是想去找慕云麓,怎奈慕道长怎么可能会留下痕迹,原来焦逸去的那座山早已经是人去山空,俩人在那儿隐居了不到一个月便决定先回老家看看,焦逸怕自家大哥不明情况而担心,准备回去报个平安。
      辛魅毕竟是妙去教中人,巧妙的躲过沿途密探还是很驾轻就熟的。俩人顺顺利利的就回到了双峰岭,在双峰岭上明目张胆的热闹了三天,北都与西域通商多,传说中舞姬的大名大家还是都听过的,辛魅也大大方方的在双峰岭上舞了一曲,让寨里的兄弟们也开了开世面,饱了饱眼福。热闹完了,焦逸说大哥我就不给你招麻烦了,便匆匆就带着辛魅离开了。

      一日刚躲过了一伙儿妙去教的探子,俩人在树尖上跑了半日终于可以休息休息了,看着辛魅跑红了的脸,焦逸突然说,“辛魅,你要不要嫁给我?”
      辛魅说:我是妙去教教坊的人,在黎朝是脱不了贱籍的,你不嫌弃我?
      焦逸说:那我还是通缉犯呢,要天天东躲西藏的,你不嫌弃我就行?
      “不用先通知你大哥么?”
      “我大哥不管这个。”
      “那他管什么?”
      “嗯……他管养孩子,哈哈哈哈。”
      两人相视而笑,冲着皇天后土拜了三拜便当成了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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