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孝案

　　来到富华的病房之后，张孝萧看着一脸苍白的母亲，躺在病床上，旁边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孩子正在给她喂食中药。可能药有点苦，还有点烫，男孩子就亲自尝试着喝了一口，确定不烫了这才给他母亲递过汤勺。

　　看得出来，母子二人都是慈祥良善的人，不过张孝萧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富年却是完全极端的另外一种性格。听酒吧老板娘说，是夜夜笙歌，听粮油店老板说，不仅好赌博，还赔光了房子，气死了他自己的父亲。

　　真的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吗？张孝萧这次过来的目的就是打听富年的下落，眼前的这个清秀的男孩子应该就是前几日去酒吧喝酒的老板娘口中的那个人了，也就是粮油老板口中富年的弟弟富华，特地赶回来伺候母亲的高材生。

　　“富华？”张孝萧敲了敲病房的门，这才打断了专注喂药的富华，他抬起头，放下药勺，望了过来，似乎有点迷惘。因为，他似乎完全不认识门口的两个人。而张孝萧也是出于考虑到病房里还有一个病患母亲，不希望富年的事情影响到他母亲，这才将他唤出来。

　　“我是富华，请问你们是？”富华整理好衣服，在他母亲耳边耳语了两句，便向张孝萧走了过来，然后诧异地望着张孝萧，问道。

　　“我们是来问一下有关富年的事情。”张孝萧也直接开门见山，毫不隐瞒的告诉了富华他这次来的目的，顺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警官证。

　　“我哥？”富华异样地眼神望着张孝萧。

　　“是的，听说你上个星期在酒吧见过他。”张孝萧回忆起老板娘的描述，确定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就是富华，如果不出意外，他应该今天能问到一点资讯回去。

　　“是的，我上次找我哥筹钱，我母亲病了需要一大笔医药费。”富华将病房的门关上，带着张孝萧走到了楼梯间，似乎怕影响到他母亲。

　　“那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张孝萧拍了一下富华的肩膀。

　　“不，我一个星期没有联系到他了。”富华真诚地望着张孝萧，将双手插进口袋，一脸愁容，他母亲的医药费目前并没有筹齐。

　　“如果你有他的消息，请一定时间通知我们好吗？”张孝萧虽然不是命令，但是语气却让人无法拒绝。

　　“警官，我想问一下，我哥是犯了什么事吗？”富华心里堵的慌，他母亲刚出事躺在医院里，家里也发生变故了，他不希望他哥哥也在这个节骨眼出现什么事情，说实话，他的心里还是很担心。

　　“你哥哥现在是一起凶杀案的犯罪嫌疑人。”张孝萧目光如火炬，坦然告诉他：“受害者张三的尸体在前天被我们发现，他的死因是被人掏空了心脏和器官，并抛尸荒野。而我们已经调查到，你的母亲正好是需要一大笔手续费进行心脏移植。而且，张三没有什么人际往来，只跟你哥关系比较近，而且他在你哥消失的那一天同时消失了。所以，在没有洗清你哥的犯罪嫌疑之前，请你配合我们调查。”

　　“不，这不可能。”富华肩膀抖动，身体剧烈的摇晃起来，他颤抖道：“我相信我哥的为人，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虽然我一个星期前是找他借过钱，可是他虽然答应了，可是并没有筹集到钱给我母亲，况且我母亲的心源并未找到。”

　　“可是所有人都说，你哥不务正业，并且赌博欠下巨款，活生生地气死了你的父亲。”张孝萧觉得这个富华竟然还为自己的哥哥说话，有点不可理解，他说道：“如果不是你哥哥，可能你的父亲不会走。两百万的债务对你们家来说也不算什么。你的母亲也不会心脏病复发。所有人都认为你哥跟这次案子脱不了干系，你为什么会帮你哥说话？”

　　“因为，他是我哥。”富华颤抖的嘴唇变得青紫色，他摇摇头，不肯接受现实，“都说兄弟连心，我不相信这件事是他干的。”

　　“你有你哥的电话号码吗？”张孝萧表示深深的理解他：“如果这件事真的不是你哥干的，我想我们会还给他一个公道。所以，请你一定要配合，我们才能尽快的找到他，并且查出这件事情的真相。”

　　富华因为听到这个消息，受了不小的打击，喘气半天才缓过神来。萧动扶着他坐在医院电梯旁的公共座椅上靠了一会，他终于同意给他哥打电话。

　　他从军旅色的休闲服的口袋掏出手机，通讯录上的号码并不多，稍微翻了一下就找到了富年，他像使出了很大的决心终于按下通话键，十秒过后，他挂断了电话，然后对张孝萧说道：“他的手机不在身边，没有接通。”

　　“不行，再打一遍试试。”张孝萧此时此刻只有这一个线索，如果断掉了，后面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查起。

　　富华打开了外音，嘟嘟嘟之后是一个温柔的女音：对不起，您所拨通的电话无人接通。

　　张孝萧将手机从富华手中接过来，把号码报给了一旁的萧动：“萧动，你来打一遍，我就不相信，这么大的人，竟然会凭空消失？”

　　萧动三下五除二的播了过去，依旧是那个温柔的女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已为您转接到语音信箱，请在嘀声后留言。

　　张孝萧此时此刻恨不得将手机砸个粉碎，不过他还是忍住了，作为人民的公仆，他依旧风度地将手机还给了富华，只是道了一句：“如果你哥这两天有联系你，请你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们。这个案子性质恶劣，我们希望他能早日认罪伏法，到时候主动自首，我们这边会如实上报，有机会给他申请给他减刑。”

　　“可是……”富华仍然眼里不相信这件事是他哥所为，仍然抱有一丝希望：“如果这件事情真的不是我哥所为，希望你们能还给他一个清白。”

　　张孝萧见了这么多兄弟反目成仇的，还没有见过如此兄弟情深的，他不仅心头触动了一番，然后转身的时候，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当然，如果他确定无罪。”

　　“还有……”富华突然又像想起来什么一样，抬头说道：“警官，还有一件事请求你们，我母亲现在的病情不是很稳定。就算事情有牵涉到我哥，请您联系我就行，我不希望在我母亲准备心脏移植的这个时候，突然生出什么变故，让她心绪不灵。”

　　“好。”张孝萧看着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男孩子，突然心生一种同情。

　　***

　　张孝萧一边开车的时候一边回头看着萧动，他在求证，他想知道萧动这个时候是什么样的想法。

　　萧动自然理解他的意思，于是打开窗户，叹了口气，说道：“看得出来他们兄弟二人，虽然性格迥异，不过他弟弟对他哥哥似乎跟外人的评价完全不一样，在他眼里，富年虽然秉性再坏，毕竟是他的哥哥。他心里的潜意识会相信他哥哥，这很正常。”

　　“可是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犯这个事情，可能他哥哥在为父亲的死愧疚不已，所以不能去医院选择面对他的母亲，而是每天在酒吧度日，用酒精麻痹自己，忘掉自己的罪孽。”张孝萧突然认真的思考起富年这个人，“可能作为儿子，他不是一个好儿子，但是也不能否认，他曾今是一个好的哥哥。”

　　“可是，人究竟要有多凶残，才能做出将尸体的肝脏拿去贩卖，将尸体抛尸荒野的行径。如果说不是心理十分扭曲的人，根本做不出来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来。不过，也有可能，确实他答应给富华筹钱，所以铤而走险，才挖去了张三的心脏和肝脏去贩卖，可是这笔钱又去了哪里？”虽然萧动也愿意相信富年善的一面，不过他也深深的了解人性恶的另一面。

　　***

　　张孝萧走后，富华担心自己这个落魄的表情被母亲看穿，不敢进病房，他呆呆地就站在走道的正中间，足足站了半个小时。有的时候他是同情他的这个哥哥的，从小到大，他跟哥哥性格相反。他突然回忆起来很多年前的那个放学时间。

　　富华的成绩虽然很好，但是容易被班上的同学嫉妒，那天下午，几个同学找到了他，拿着红砖头，抵在他的脑袋上，后面两个同学架着他，然后一个踹了他背后，膝盖直直的就跪在了满是青苔的地下室的潮湿地面上。

　　地下室很久没有人来过，水槽里都是渣滓和污水，他被浇了一身，然后一个男孩子伸手过来就是一拳头，他哥哥放学火急火燎的赶过来，看到之后，直接冲过来，将快要打到自己脸上的拳头拦截了下来，一把掀翻在地。后来他们打得鼻青脸肿，最后被校方处分批评。

　　打人的那几个孩子家里有权有势，校长不敢拿他们怎么样，不过富年却因为这件事被勒令停学，记了大过处分。从那以后，富年的人生就变了，他玩世不恭，再也不相信所谓的制度和公正，而是成日和社会青年鬼混，而只有富华知道，这一切都是不公正的处罚对他造成的伤害。

　　所以富华拼命的努力读书，他希望有一天能靠自己的力量，将哥哥拉一把。

　　所以不管怎么样，富年在富华的心中永远都是十几年前那个对弟弟保护有加的哥哥的模样，纵使外人再怎么贬低他的哥哥玩世不恭，他都深深的明白他哥哥变成如今这副模样，都是因为不公正的对待，纵使家庭出了这么大变故，他也从来没怪过他哥哥，他也不相信从前那个疼爱弟弟充满正义的哥哥会做出这种事情。

　　但是不到半个小时，他收到了一条短信，他的信念竟然开始崩塌。

　　短信上显示，招商银行的卡上转账到账提示，整整一百万，另外还有一条短信：“富华，当你收到这条短信后，记得给妈妈安排手术，哥哥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还有一件事情，不要怀疑和调查这笔钱的来源，你要相信这些都是哥哥辛苦换来的，请代哥好好照顾母亲。”

　　富华瘫坐在地上，他竟然像个孩子一般痛哭了起来，他不相信他的哥哥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但是他竟然为了自己的一个要求，真的就去做了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怪自己不好，如果当时不去找他，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哥哥的读书生涯是因为自己毁掉，难道人生又因为这样毁掉吗？

　　他心里隐隐作痛，但是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联系张孝萧，他决定先给母亲安排好手术。

　　而且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坚定的想法，他希望这一次，他的哥哥能够越逃越远，永远不要再在这个世界上出现，如果这一切后果都需要人承担，那么这一次，应该是他挺身而出的时候，他发誓，他要帮他的哥哥洗脱罪名，哪怕自己锒铛入狱，他都在所不惜。

　　***

　　赵医生这边已经联系到全国的医院，找到了合适的心源。这边第二天，就开始给母亲做心脏移植的手术，他双手合十，希望老天保佑，一切顺利。母亲在送进手术的前一眼，老泪纵横，她虽然不知道两个儿子经历了什么，不过她想好好的活着，她还想看着两个儿子结婚生子，她想给他们带孙子，从来没有一刻，她这么渴望活着这件事情过。

　　大概坐在病房外整整几个小时之后，病床上的女人被推了出来，护士们和医生们忙前忙后，又是挂水又是安排各方面的检查。富年握住了赵医生的手，手因为紧张而颤抖不已，脸色都已经惨白的像卡纸一般：“赵医生，我母亲怎么样了？”

　　赵医生停下脚步，站在他面前，一脸疲惫，脱下了白色的大褂，然后语气深长地告诉富华：“这次手术，你母亲体内移植的心脏没有发生器官排斥作用，不过，她现在身体虚弱，还需要观察静养。”

　　富华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泪眼模糊：“赵医生，大恩不言谢，以后还需要你多多照顾我母亲了。”

　　赵医生以为他是过度激动，并没有理会话中的意思，而是拍拍他的肩膀：“作为医生，救命治人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哪怕今天是任何一个手术患者，我都义不容辞的会竭尽全力去挽救病人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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