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狗游戏

　　李跃在医务室醒来。

　　尹知韶就坐在他床边，什么也没干，就直直地看着他。李跃睁开眼的时候，就对上尹知韶的眼睛，他的意识还没完全清醒，就本能地感到害怕，因为尹知韶的脸色很不好，他没见尹知韶这种表情。

　　尹知韶心里还在想李跃跪在地上的场面，血滴在地上，李跃的皮肤很白，所以他流起血来很是惊悚，跪着不到几秒就晕过去了。尹知韶去抓他的胳膊，李跃的手像没充饱气的气球人一样软趴趴的。

　　李跃明明是先打人的那个，因为晕倒了逃过一顿骂。

　　尹知韶把他背到医务室里，李跃的鼻血好像蹭了一点在他衣服上，他的血流得有点多，看上去很吓人，但李跃很快就醒了，看着尹知韶没敢吱声。

　　尹知韶第一句话问：“喝水吗？”

　　李跃感觉鼻腔火辣辣的疼，他挨的最后一下是直冲他门面来的，李跃后退了一步，最后打在鼻子上。李跃觉得很难受，除了鼻子还有别的地方很疼，但又说不上来具体哪里疼。

　　李跃在病床上坐起来，捂着鼻子说：“不喝了……鼻子疼。”

　　他松开手，让尹知韶看自己的脸，问：“我鼻子是不是被打歪了？”

　　尹知韶端详着李跃的脸，他的鼻子好好的，整张脸都在那场不知规模的架中幸存，只是李跃的表情不太好受，鼻梁皱皱的，像只打架打输了的狗，看着怪可怜的。

　　鬼使神差的，尹知韶伸手去按了按李跃皱起来的鼻梁，李跃疼得叫了一声，但是没有躲，只是委屈地看着尹知韶。

　　尹知韶收回手，道：“怎么和别人打架？”

　　李跃从小到大没打过架，更不会主动去招惹谁，这是李跃生平第一次打人，还是自己主动打人。

　　听到尹知韶的问题，李跃的目光开始看到窗外，心理建设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本来……好好的在走廊上走，听到你竞赛得第一了，特高兴，要去找你。”

　　说到这里，李跃似乎又生起气来：“然后就听到他们在说你作弊。”

　　尹知韶很意外地看他，他千想万想，想不到李跃是为了自己打架。

　　“我立刻问他们，为什么说你作弊，有证据吗？他们就说‘有没有作弊他自己心里清楚’，我当时真的太生气了！”

　　“他们认识你吗就这么说？脑子一热就，就打起来了……”

　　尹知韶本来对这种流言有一种近乎傲慢的态度，有没有作弊尹知韶自己心里自然清楚。他们现在才上高一，同级的学生都是各个地方的优等生上来的，只要和尹知韶同级三年，就没有人会这么说了。

　　尹知韶很难和这种连当面质疑的人都不敢的人解释太多。他也没想到李跃会为了这种事这么生气，他本来还想说李跃几句，话到嘴边全被堵回去了。

　　李跃有些清醒过来，后悔道：“他们怎么样了？没被我打坏吧……嘶，我的鼻子真的好疼。”

　　那几个人何止是没被打坏，想想李跃的力气也知道，自己冲上去打架，最后被打趴的还是自己。李跃还在顺着摸自己的鼻梁，想试试究竟哪节在疼，尹知韶突然凑近了过来，道：“别动。”

　　尹知韶的脸近在咫尺，李跃愣住了，好像这是尹知韶第一次这么近看他。

　　那真是一张完美的脸，从眉峰到鼻梁是柔和流畅的弧度，如果尹知韶是个好亲近好脾气的人，那将会和他的样貌相得益彰，给人留下不可多得的美好印象。

　　可惜尹知韶完全不是那样的人，他很孤僻，有时候孤僻到显得有些没礼貌，接收不到别人的热情，也永远不会以热情回馈别人。

　　尹知韶的眉骨立体，微微压着眼睛，显得深邃，眼睛又长得秀气，眼褶内敛，睫毛也长，右眼下方有一颗小小的泪痣，中和了深邃的部分，是一种趋向漂亮的俊秀。

　　李跃很少体会到尹知韶很漂亮，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而且要说实话，李跃小时候被夸长相比尹知韶更多。至于长大之后，一是李跃完全用不着走什么亲戚，二是周围的同学朋友很少再当面夸谁谁长得好看了，李跃看习惯了尹知韶那张脸，并未多加关注。

　　也许是了解李跃打架的原因，尹知韶没那么冷脸，他端详着李跃，似乎想看出他那不住发疼的鼻子出了什么问题。

　　李跃在这一刻莫名觉得尹知韶不是在查看他的伤势，他的鼻子也没有歪。尹知韶只是靠近，以一种几乎要感受鼻息的距离，却神色宁静地仔细观察他的眼睛，看得李跃想要逃走。

　　尹知韶看着他，说：“看上去没事。”

　　他悄无声息地退回去了。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李跃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鼻子：“是吗，我也觉得好点儿了。”

　　外面的天渐渐暗了，医务室的光线弱了下来，尹知韶说：“以后别这样了。”

　　李跃也惭愧，打人确实不好，但如果让现在的李跃再回到那个时候，李跃大概还会二次出击。

　　他妈早上的飞机刚飞走，也没有人管他，事后怎么挨受处分李跃还没想过，只是觉得尹知韶凭什么好好的被那么诬蔑，拳头一攥就撵上去了，完全像一种本能。

　　尹知韶当然知道李跃只是本能，他唯一的问题就是，李跃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本能呢？

　　可能是因为李跃十分正义，可能因为他还不够成熟，容易一时冲动，也有可能因为他们是发小，他们之间感情深厚。

　　但是尹知韶现在唯一不想知道的事情就是李跃有多在乎他，因为李跃似乎这一生无论做什么都会充满正当，无须遮掩，他简直像个探照灯一样照亮尹知韶，让他感到了强烈的，近乎衣不蔽体的窘迫。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尹知韶知道自己这一段时间刻意的远离，自我欺骗式的心理暗示和自以为一切回到正轨的想法建筑起来的堡垒都分崩离析，一切都是错觉。

　　他对眼前这个认识了十年的朋友，以及他所带来的一切，感到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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